声音无悲无喜。
平静,这就是我听到声音的最初印象。一种哀莫大过心死的平静,让人感到十分不适。仿佛在面对一汪深潭,抬眼望去只有深邃的黑在昭示着他的莫测。
光晕渐渐铺开,远处的黑暗也随之消散。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荷?!”我失声喊道。
她眼中没有我妻对我的爱意与宠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黠的神色。
尽管如此,相似的面容也足以让我失神。
百年的时间中,我如同一座海上的孤岛。纵然有许多船只停靠于此,但我的心中始终为那位原住民保留着一份独一份的光景。
思念,震惊,感动。
种种复杂的情感将我的理智冲垮,我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
这一次,时间与空间都站在了我这一侧,我不费力地就冲到了她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了我前世的恋人。
同时在心中不住地祈祷永恒。
对面纤细的双手缓缓地环在了我的腰间,在我耳边轻声的喃语:
“收起你失态的表情吧。”
继而轻轻地将我一推,我的身体便开始向下坠落。
坠落的风声,她的呢喃声回荡在我的耳边。
迫使我的大脑取回了思考的能力,未等我细细思考。
头部传来的剧痛将我击晕,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仅仅只有一瞬,我感受到了与前世死亡时相同的气息。
渐渐减弱的呼吸,停止思考的大脑,控制不了的四肢。
死亡环绕在我的身侧。
“杀尽这些秦国的走狗!”
“恩公,你能救救这世人吗?”
“你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你救不下楚国?”
“二丫,我们回家了。”
种种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也许这是我大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有苛责,有疑问,有请求。人世百年,如同戏剧一般开始回放。
“别把她摔傻了。”我能感受到光晕在渐渐变大,尽管双目紧闭,但是耀眼的光辉还是让我的眼睛感觉到刺痛。
我调动全身的气力,重新睁开双眼。
伟大,瑰丽。
这种词汇才能形容这样的伟大存在,在阶梯的尽头矗立着与小荷相同面容的人,此刻的她身穿白裙,黑发飘逸。
如果是在校园中一定会是很多人心中的白月光。
旁边的地上插着一件反光物,在光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耀眼。刺的我眼睛有些疼痛,让我不得不闭上一只眼睛来规避这种刺痛的感觉。
一面陷入黑暗,一面光芒四射。
阶梯的中段站着一位金色衣服的人,她似乎就是光芒的来源。肩上站着那只黑色的肥鸟,有些眼熟,但是我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究竟在哪见过了。
我挣扎着站起来,一只手捂着脑,直视那光辉的来源。
羲和!?大脑飞速运转调出见到她的画面,不由得老脸一红。
嘶哑,一声刺耳的尖叫在我的身边响起。
是那只蠢鸟,似乎在梦中或者幻境中要更大一些。我恶趣味地挠了挠他的脖子,它深邃的眼睛盯着我,看的我有些发怵。
继续往上看去,顶上那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目光直接地盯着我,旁边那只肥鸟报复般地咬住我的衣服便朝上飞去,每上一级阶梯,便能感觉到身体的痛觉在慢慢消失,思考也逐渐变得清晰了。
直到站在了羲和的身边,被光芒笼罩的人没有过多言语,柔和的光晕将我笼罩。看起来她似乎不在乎我上次的冒犯。
受到某种感召般,我缓缓地再次向上走去,身边的景色不断变化,奇山异景仿佛就在我的身侧触手可及。
随着往上走,我也渐渐明白了上面那人不是小荷,至少现在的不是。
从失态的面容渐渐调回了我平时的平静模样,再结合我之前遇到的离奇事情,我也推断出面前这人定是北斗南斗中的一人。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与前世的她几乎无二。太像了,以至于我都有点难以分辨。
“重新自我介绍下,我就是天权星,北斗。”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可以告诉你几个比较好答的。”
“由于注生的时候有人发了个小呆,导致你父亲的寿数平白少了四十载。连带着深爱你父亲的母亲也抑郁而终,人世间便平白多了百年寿数。”
“现在的你,就是这些寿数的承载者。毕竟在那个时代平白多出个两百岁的老人有些太过离奇了,你又没有子嗣可供我们投向未来。只能退而求其次投往过去了。”
“偏偏在你的胡闹下,一连串的蝴蝶效应需要人来收拾,只能将错就错继续错下去了。当然,你的寿数也不是白来的。我想你的邻居此时已经在路边抱憾而终许久了,兴许会有财神同情他们的悲惨境遇添上一二笔横财把。”
太多的信息冲来,我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我的父母早逝只是因为别人发了个呆,我能活到现在全依赖借寿。这天下竟然还有这等荒唐事?!
“当然,你最该感谢的还是你救下的那位好将军,没有他,想凑齐千年的寿数堆给你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她面不改色的继续补充。
见我有些无法接受,她早有预料般地继续说道。
“补救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你能让历史尽可能地贴合原来的轨迹。便能回到你所见证的那个未来了,兴许你能见到一个父母双全的你。”
跨时空的两个自己相见,听起来很像科幻小说,也许会是某个悖论。我暗自想道。
似乎是觉得吸引力还不太够,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的妻子,也许你们能平静地厮守终生,就如同你所渴求的一样。”
那时的你,就能重新得到自由身了。拼凑在你身上的寿数会按照指引回到各自的时代,不愿回去的便转世投胎就是了,人生苦短,不如不来。
她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复。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某个耀眼的光源已经不见了。
看着她因为惊讶而瞪大的双眼,我憋屈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不由得癫狂地大笑起来,两把剑直直地刺穿了她的身体。
从阴影中走出来两位我熟悉的面孔。
“恩公。”那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少年终于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既没有被朝堂压迫的愁苦也没有苦于生活困窘的忧虑·,少年郎就该如此。
“仙人。”
“衣服晾干了?”我有些玩笑地问道。
没有答复,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我。我知道他想让我做什么,既是天命,也是私情。
少年一副鄙夷的模样,“楚国蛮子,就是矫情。全然忘记了自己矫情的样子了。”
秀才遇到兵,向来是有理说不清的,因此也没有过多争辩。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在大脑恢复思考后,我终于找到了逻辑中的漏洞。
为什么要把希望押注在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身上,要么就是我并不普通,要么就是他在扯谎。
既然有如此神力,为什么不亲自下场。四十万赵卒都能被轻而易举地坑杀,别人为什么不能?
最后,当死亡围绕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异样的声音。
“别把我摔傻了?为什么?是谁在说?”
倒下的尸体给了我答案,
“我还没这么容易死呢,你有些得意忘形了。”
我将她腹中的铜剑拔起,利索地斩断了她的四肢。
看着这张与我妻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我心中只剩下恶心。
她嗤笑一声,
“我所言非虚,只是有一些细小的变动而已。”
“如果想回到未来,就老实听话吧。”
我懒得听她的疯言疯语,一刀将头颅也斩落。
阶梯自下往上开始崩塌,羲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着光辉一同消散了。
我回头看去,两人都注视着我。
为了缓和气氛般,白起笑着搂住了屈原地肩膀,全然不顾后者的鄙夷与恶心。
“死了之后都是阴间人,生前的是非对错,随它去吧。”
随着一声长叹,我脚下的阶梯也一起坠落下去。
在风声中夹杂了一句
“随他去把。”
听不出来是谁说的。
天牢内的光晕闪烁着,地上满地的鲜血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仙….仙师?”
“杀了你便能结束这一切了吗?便能将错位的历史拨回原本的轨迹了吗?就能让我迈向未来,重新见到她了吗?”
地上是嫪毐散落的尸首。
公元前238年,嫪毐被秦王判车裂之刑,连坐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