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三大幸事，升官发财。
算了最后一件事似乎不是很喜，旁边的侍从见我面露愁容。忙不迭地凑上来，赵大人这是。
我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侍从很识相地走了，自己来到赵大人身边后已经两载有余。至今未曾摸透这位赵大人的心思秉性，不过相较于其他官吏。赵大人要好接触的多，兴许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隐官？
据旁人所说，大人常常佩戴的步摇据说是太后所赐，又被陛下升为车府令。官职虽小，恩宠却大。在官场任你官大官小也不过上头一句话的事情，车府令这种负责陛下车驾玉玺的官职就显得尤为突出了。
想当初自己买来这个陪侍的官可是花了不少钱财低眉顺眼地求了不少人，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今的赵大人不仅为陛下炼丹还时常出入太后殿内，此般恩宠再无二人。将来飞黄腾达，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恍惚间想起了什么，我招招手将他喊了回来。
他一路小碎步地蹬了过来，踩在白玉的石阶上声音十分惹眼。
“以后你便跟在我身后学医吧，做人总要有些立身之本。你名唤什么来着？”我柔声说道
“回大人，小的姓夏名九。家里有九位兄弟姐妹，小的排老九。”
“你以后便更名无且了，既是学医就取个无病之意。”我语气依旧淡然。
他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恩惠一般，跪下磕头谢恩。
当了两年的“赵高”我也慢慢习惯了这些繁文缛节，甚至有些享受他人崇拜的目光和油滑的奉承，权力容易让人迷失自我，此言不虚。我摆摆手，他便识趣地退到我的身后。
清在昌文君府上过得很好，兴许没几年就会大婚了，养大的白菜不中留了。
不过算算年龄，清已经二十有余了，在古代已经算半老徐娘了。择日出嫁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她的及笄礼我未曾办的隆重，希望大婚的日子能稍稍豪华一些吧。天上大片大片的云朵懒散的挂在天边，我看着天空，缓缓闭上双眼。明明小时候可爱的模样仿佛还在昨日，明明才不过几年光景，却擅自出落成大姑娘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叹出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在立柱的台阶上。
两年内与始皇帝的接触，让我越来越相信那个人同我所说的话。眼前的秦始皇，虽然说不上优柔寡断，但总感觉相较我未来所见证的秦始皇缺些什么。
正在思索之余，一阵强风吹过，吹得步摇再度发出脆响。
睁眼看去。
拨云见日，太阳正挂在宫墙之上，不由得让我眯了眯眼睛。
是了，缺的是这股霸道，一种横扫六国的霸道，一种睥睨天下的霸道。当如大日悬空，强横到他人不敢直视他的光辉，把众生连抬头仰视的勇气都一并烧掉。这才是历史上的秦始皇所应该具有的气度和自信。
在我胡思乱想时，门房的通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在我面前摔了个狗啃泥。
看来我驭下是有些过于放松了，好在虽然掉了颗牙，但是话还能说得明白。
“吕相，吕相求大人去府上一叙。”
我未曾有些许犹豫，急急忙忙地朝文信侯府赶去。
当我见到他时，我的心中不免起了一丝波澜，还有一点自我怀疑。
也许是“赵高”的日子过的太过逍遥，忘了日头了，但也不过几年光景。除了眼神中那抹狡黠，再也没有与曾经那位不可一世的吕相重叠的地方了。
他见了我，有些愣神。
同一开始见到我时一样，莫名奇妙地在一个星夜到来。指着一车异国竹简希望自己收下的怪人，上来就提出一堆不合理的要求。长篇大论地勾起自己心中的野心，对方还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大写的一个“慢”刻在脸上。但自己还是听从了这个不是建议的建议，也许事后自己也会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但就当时而言，还是照做了。
也不知道此时的吕不韦想起初次的见面是会窃喜还是后悔，窃喜自己得遇贵人一身才华得以施展最终权倾朝野，被千古一帝尊称为仲父。后悔，后悔什么呢？
我神经质地握住了他苍老的手，小声地问了一句：
“你后悔吗？”
大多数人都会后悔且嫉妒吧，如果未曾见到长生的力量，如果未曾对长生抱有期望。是不是就能安然地面对死亡了？在生死之际，看着一个老怪物来给自己送终，一定会很后悔我们之间的相遇多半还会嫉妒。
特别是面对着跟随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人，也许还算是个姿色不错的美人。当了半辈子自己的随从，最终竟然是没活过人家这个近乎搞笑的输法。他这种争强好胜的人，会不会恼羞成怒硬要把我拉去陪葬？还是让我当个守陵人？还是良心发现送我黄金万两之类的？
黄金万两似乎也没什么用，毕竟这个时代的很多黄金似乎还是用黄铜伪造的。要了怕是也没多大用处。
“先生。”他口中声音微弱，浑浊的眼珠奋力地向外凹凸，显得有些狰狞。双目不断放大，似乎尽力想看清我最后一面。
“何必呢？我这几十年来容貌又未曾变化过，我如今的模样不过是我当初见你的模样罢了。”我轻声说道。
就像在哄小时候的清一般，尽可能的放低音量让它听起来轻柔且和煦，生怕赶走了昏昏欲睡的瞌睡虫。
他听了我的话，也慢慢地不再挣扎着瞪大双眼。眼皮缓缓的降下来，像是为他这璀璨的一生拉上最后的帷幕。
如同一位下台的演员一般，平静且体面的，迎来他最后的结局。
我上前轻轻为他合上双眼，一如我为他忠诚的死士所做的那样。
在我的手拂上去的时候，他绷紧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
似乎终于把吊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咽了下去，还是说他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被小姑娘哄一下吗？作为秦国的丞相，这个愿望可真是卑微又无趣。
还好他遇上了我，换了别人还有谁会这般在乎你？
他似乎察觉了我的想法一般，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迫近的死亡已经开始让他无法调动身上的任何一分气力了，慢慢地也就放弃了。
也许是死亡将至，他的感官和大脑已经变得相当迟钝了，我不知道他是未曾听到我的问题还是没有脑子思考这个问题。总之我没有听见回答，当我准备作罢时。
我看见他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开，张大开嘴巴努力地想说些什么。但出来的音符多半是些呜呜啊啊的字样，实在无法听清楚到底说了什么。不过气力被他这么一折腾算是彻底用完了，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最终还是没能瞑目，瞪大双眼想要向我说些什么。
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他最后的言语，说的应该是未曾二字。
未曾什么？未曾见到秦国大一统？未曾见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嬴政了却历代先君的遗愿？还是未曾后悔与我这个老怪物相遇呢？
不知道。
因此，我与他的对话只此二字，再无他言。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有机会，我也很想知道朝野内外纵横裨益的吕相会给我留下什么的遗言，长篇大论的说教还是语重心长的告诫还是？
自吹自擂一下，我相信他留下的一定会是：
“先生，我未曾后悔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