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墨郁香茫然若失穿过几条马路,双手提满购置的蔬菜。
天色昏暗下去,在她眼中周围的房屋东倒西歪,像是凸面镜反映出的形象。马路也变了形,各个方向变的越来越宽,以至于她无法判断方向,如醉酒一般行走。
夕阳徐徐落下,路灯以往常的时段蓦然亮了。一辆辆汽车迅猛穿梭在路面,耀眼的车灯一次又一次游过墨郁香的眼睛。
汽车的前照灯怒视着她,刺的使她有些睁不开眼。脑袋很乱,无法集中精力,像是僵尸一样迈着夸张的步伐行走在人行道上。
一辆汽车迅猛加速急转,开向墨郁香所在的位置。汽车开着的远光灯覆盖了她的全身,仿佛飘浮在浩瀚无际的海洋,下一秒将可能沉沦海底。
“砰!”
一声剧烈的声响没有经过耳膜,直接传入墨郁香的大脑,她只感觉脑袋变的很奇怪。
天空陨落于大地,地面的建筑飞在空中,反复交替。
脑壳中像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刺入,两眼发黑,想要喊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路上的行人看到血淋淋的场景,有的愣了神不敢动弹,有的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拍照,有的连忙打120,“出车祸了,地点在…”
墨郁香身体无意识抽搐两下,面目狰狞,心急火燎,“有人出车祸了吗?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是天黑了吗?”
晚霞射在她的脸上,血痕顺着脸颊流下,就像是叶子上的朝露一样发着光,但丝毫没有生机活力。
是谁出了车祸,墨郁香如今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很担心,害怕一个陌生人死在她面前,害怕血红的液体布满整具身体。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知器官却异常清晰。感到了路上的行人将她围的水泄不通,听到了嘈杂的杂声,闻到了铁锈似的气味。
她身体无法动弹,追望记忆,辗转地凝想着,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出车祸的人是我啊,我…快死掉了…”
………
朝阳缓缓升起,墨郁香已无睡意。
穿衣,带上吊坠,持握手杖,洗漱,整理仪表,编织头发,如机器执行程序那样。
墨郁香站在镜子面前直视着镜中熟悉且陌生的女孩,她还是他,只是比往常多了些东西以及少了些东西。
越看,她心中越乱,越无法平静。
离车祸过后,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虽然就连走路仍需借助拐杖,但身体好转了不少。毕竟前不久可是像是植物人那样,无法动弹一分,就连生理上的问题都无法独自解决。
没办法说话,没办法凭借身体器官动弹分毫。像是个婴儿,穿戴着尿布湿,被喂输着打成粉末的饭菜,躺在病床上接近两个月。
镜中女孩撑着手仗,脸上略显苍白,看起来弱不禁风。
一双睡醒迷离的眼,腮上的轻红连着嫣红色双眸,朱红发丝在眼前飘荡。女孩胸前微微起伏,纯洁的身躯被白裙包裹。
墨郁香始终很难相信,因为一场车祸的原因,世界变了,她也变了。变成一个身份一样、经历类似、人际关系完全一致,但却是身为女孩子的她。
晶亮的露珠在出升朝阳映射下,不断传来刺眼的阳光,窗外蝉的叫声,风的气息。
少女走到窗边,感受着只有夏季清晨才有宁静且舒适的气息。
又到夏天了,墨郁香也快十五岁了。
她住在叔叔婶婶家,家里有一个叫墨灵霄的姐姐。但她不喜欢这个家庭,倒不是说她的叔叔婶婶总是刁难她,还是其他怎么样,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原因也很简单,这不是属于她的家。
但没有办法,尽管再不喜欢也只能住在这里。她的妈妈死了好多年了,长什么样子都快忘掉了,在世界上唯一遗留的东西还是墨郁香六岁的生日礼物,一件镶嵌一颗石榴石的银色吊坠。
她的爸爸也总是将她丢在叔叔家中,不知逃到哪里,要不是每月按时给叔叔家打一笔钱,都该怀疑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老爹是不是也死掉了。
在叔叔家借居快九年了,在期间这个男人回家的次数两双手就能数过来,最近一次回家看墨郁香已经是三年前。
他在外地出差期间,每隔一段时间会寄一封信,讲述其中的经历。
信中的内容就像是科幻小说,根本不现实,什么刺杀某国总统啊,什么帮助某个院士进行实验最终获得诺奖啊,什么进行机密任务啊,什么要不是没办法公开早就震撼世界数百次了啊,总是能找到一百个不回家看望自家唯一儿子的理由。
也不清楚这个男人是不是早有预算,给墨郁香起个非常女性化的名字。现在儿子真的没有了,女儿倒是多了一个。墨郁香很想知道,爸爸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有没有忘记曾经的她呢?
经历不知真假,但给家里打的钱倒是真的。这笔钱很多很多,以至于姐姐墨灵霄能够上的起全市最贵的贵族学校,尽管天赋一般,但依旧去了顶尖的大学;以至于叔叔婶婶每天的工作变成在棋牌室打卡,整年浑身都是浓厚的烟熏味;以至于出车祸的墨郁香可以呆在最优异最舒适的环境享受治疗安养。
尽管这个父亲把她搁置在亲戚家,数年没回来看看她,但墨郁香并不恨他,甚至愿意相信他信中写的故事,将爸爸作为她内心的英雄,永远憧憬着他。
原因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毕竟,他可是这个世界上墨郁香唯一的家人。
这个父亲向她推荐了很多本书,尽管枯燥乏味,很多书墨郁香都看不太懂,但她都坚持看下去,并且一遍又一遍的反复观看。
年幼的她很喜欢向班里的同学讲述着爸爸推荐看的书,每每放学,一部分人吊儿郎当嘻戏着,一部分人听着她讲故事。
汽车鸣笛嗡嗡响,年幼的她在放学后尤其喜欢这个声音,在放学后,每听到这个声音后,她的爸爸总是第一个来到孩子面前的家长,她也总是满怀笑容朝着同学们挥手说再见。
是什么时候呢,身边的同学们被家长们团团相围,只有她孤零零的独自站着。听着一句又一句拜拜,明天见,人一个个地少下去,最后只剩下墨郁香自己,傻傻的愣在原地,最后一个人摇曳向前走下去。
然后原先开朗的文艺少年,一点点的消沉下去,一点又一点的沉默寡言。
真的很痛苦,一个人真的好孤单,一个人生活真的好寂寞。
“爸爸。”墨郁香转过身注视着镜中的女孩,双腿颤抖,跌倒在地上,无声呐喊着,“你为什么就不肯多陪陪我?”
鸟儿在人丛中徘徊寻欢取乐,可意外可能朝着任何一处而来,把它一脚踢落到深不可测的泥泽之中。
墨郁香并不认为她多么不幸,也非常明白比她不幸的人大有人在,但寂寞的心总是时不时涌上心头,想要哭泣撒娇。
娇弱的身体,使不上劲的双腿,都是那场不可思议的车祸造成的。此时她的身体很软,提不上力气,根本站不起来,便放弃了,侧躺在洗漱台前。
“小妹?”正打算洗漱的堂姐墨灵霄注意到地上的墨郁香,连忙将她扶起来,“你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叫我呀,我听到动静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放开我,不用你帮忙。”站起后的墨郁香拍开姐姐的手。
注意到动静的婶婶冲到洗漱间,绷着脸狠狠瞪着墨郁香大声斥候着,“整天就知道给我们找麻烦,也不求能向霄霄那样体贴,白给你的好意你还不接受了是吧!你出了车祸耽误学习多久的时间你知道不知道,脑子没被撞坏没事在床上躺着乖乖看你的书,不求你成为魔法师光宗耀祖,就像你姐姐那样考上魔法学术类的大学,我好歹也能向你爸有个交代。”
“妈!小妹的身体还没完全好转,别说这些事了。”
“怎么了?我还有错了,她再过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了,整个初三都被浪费了一半的时间,再呆在家里无所事事,考不上好的魔法高中将来怎么办!”
最令墨郁香震惊的并不是她身体上的改变,最初她还以为谁偷偷给她做了手术,但周围人的言行,对待她的态度都很怪异。
最震惊的是世界完完全全变了,这是一个魔力至上的世界,成为魔法师是普通人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原先的工人,农民,保洁员等等累的要死要活的职业变的高高在上,只有魔法师才有资格任职。
毕竟随手几个魔法可以清理整座城市;随手几个魔法抵得上数百上千人,可以兼顾一整个工厂,年薪闭着眼睛都能拿数百万。
毕竟养活一个法师远比养活一千个工人简单,容易的多。
对于婶婶的呵责,墨郁香没办法反驳,世界变了,考试的科目变了,她的记忆可没变,一个多月后的中考该怎么办她可没半点办法。
“你去呢?”婶婶看到紧握手仗的小侄女想要出门,大声怒吼道。
“出去逛逛。”
“就你这身体逛什么逛,吃完早饭赶紧给我回屋学习去。”
墨郁香无视了婶婶的劝告,不愿听脾气暴躁婶婶的责骂,义无反顾的选择带着病弱的身体出门。
这种谩骂她早就习惯了,婶婶嘴上总说着大道理教训别人。墨郁香不想争吵,一直以来的态度就是无视掉。
“你这死丫头,赶紧给我回来!”
“妈,我陪她去。”
“你陪什么陪,吃完早饭赶紧去学校,没事别老是往家里跑。你都大二了,在学校多结交几个有能力的法师朋友,出社会后哪有这机会,要不然花这么多代价让你去魔法大学的科研学院干什么,你看看你这几个月被这个臭丫头耽误了多少,把你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不明白吗?她的事你别管,她是腿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都这么大了出个门能出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