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上,几个医生和护士笑容满面地对着正准备前往缴费处交钱的陈棺材打招呼。
“你和他们都很熟吗?”和他肩并肩走着的孟优伶一脸好奇地问道。
“以前高中的时候,老被人打,总是三天两头地往医院里跑。”陈棺材面无表情地说道,“而且我家是做棺材生意的,这些医生护士和我的生意有合作关系,只要及时告知有病人去世,就可以收取一定费用。”
孟优伶叹了口气说道:“虽然高中三年对我来说如同地狱一般,但好歹我没有被打过。”
“那是因为你从不反抗。”陈棺材淡淡地说道,“而我的脾气大,总是忍不住和他们拼命,所以常常会惹得一身伤。”
“真羡慕你啊,有反抗的勇气。”孟优伶一脸羞愧地说道。
陈棺材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走到缴费处,将住院的孟优伶父亲的医药费全部交付了。
“我以后会还给你的。”孟优伶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不用。”陈棺材瞟了她一眼,幽幽地说道,“我家不缺钱。”
说着,他将手机拿出来,给孟优伶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余额。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孟优伶着实被上面的几个零给吓了一跳。
“我陈棺材对朋友向来仗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孟优伶说道,“你是我的朋友吧?”
“当然。”孟优伶被那火热的视线给弄得有些狼狈,急忙低着头说道,“你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陈棺材那张臭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不过,一直低着头的她完全错过了这一幕。
几分钟之后,他们回到了孟父所在的病房里。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头上裹着一层白色绷带,一旁的主治医生对着陈棺材说道:“小陈老板,这位是你什么人啊?”
“一位……远房亲戚。”陈棺材犹豫了一下,最后敷衍道。
“他头上的伤不严重,只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而已。”主治医生微微点头说道,“他之所以还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过度劳累,他这个年纪的人,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你身为晚辈,要好好劝劝他才行。”
“明白了,多谢你,医生。”陈棺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担忧的孟优伶。
“要告诉他吗……你已经死亡的真相。”陈棺材缓缓地说道,“这种事情就算一直瞒着他,也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时候他只会更难受。”
孟优伶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自己的父亲真相,并让他离开这个城市,远离金达发那群坏蛋。
“那我该怎么告诉他呢?”孟优伶泪眼汪汪地盯着陈棺材问道。
“别这么看着我。”陈棺材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看着一边说道。
他用手指着孟父所在的位置说道:“你现在是幽灵状态,是可以给活人托梦的。”
“具体该怎么做呢?”孟优伶急忙问道。
陈棺材一脸不耐烦地说道:“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就行了。”
“哦。”孟优伶轻轻地将手放在熟睡的父亲身上。
“闭上眼睛,感知对方的梦。”陈棺材的声音再度传来。
孟优伶再度照做,她的手穿过了父亲的身体,下一刻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陈棺材正用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刚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竟然是她父亲的声音。
“你这个白痴,谁让你附身在你父亲身上了,还不快出来。”陈棺材气急败坏地低吼道。
孟优伶闻言,急忙从父亲身上脱身而出,站在床边的她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再教你一遍,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鬼!”陈棺材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孟优伶那只柔软无骨而又冰凉刺骨的手。
在对方发呆的时候,他将那只手放在了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的额头上。
“这一次,我来教你感知,等我说好的时候,你就睁开眼睛。”陈棺材语气平淡地说道。
“谢谢你,棺材哥。”孟优伶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专注,闭上眼睛,集中精神。”陈棺材的声音再度传来。
孟优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试图集中精神,却发现一股奇怪的感觉从自己和陈棺材紧握的那只手中传来。
她只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躁动的热气让她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
片刻过后,陈棺材终于开口说道:“可以睁开眼睛了。”
话音刚落,孟优伶急忙睁开眼睛,却发现此时自己正身处父亲的梦境之中。
周围的建筑看上去是那么的熟悉,那是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那时候的父亲和母亲还没有分开,一家三口住在高档小区里,父亲和母亲都是戏剧表演艺术家,每场戏都观众爆满。
她朝着一旁正在“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小男孩看去,不禁苦笑道:“原来我小时候看上去就这么像女孩啊。”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她也有样学样地开始唱起父亲小时候教她唱过的《女起解》。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还没等她唱几句,一旁的年轻版父亲就一脸赞赏地对她竖起大拇指说道:“这位姑娘唱的真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
等到年轻版孟父带着幼时的她离开之后,她才猛然间想起,自己入梦的目的。
于是她急忙追上去,谁知就在这时梦境忽然变化,她抬眼望去,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了母亲离开之后,落魄的父亲带着自己搬来的廉价公寓之中。
而这个梦境的时间正好是他搭乘大巴车前往度假村的那会儿。
大巴车逐渐远去,而年迈的父亲则是一直担忧地盯着离开的大巴车,口中不停地念叨道:“臭小子,要早点回来啊。”
看到这一幕,一直觉得父亲平日里对自己太过严苛的孟优伶不禁湿了眼眶。
原来父亲不是不爱她,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她呆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父亲,刚想上前,却发现周围的场景一下子又变了。
一场暴雨之中,狼狈不堪的父亲不停地拿着寻人启事朝着周围路过的行人发放。
而有些寻人启事直接被人扔在地上,父亲呆呆地看着那被积水打湿的纸张,过了许久才继续满大街地贴寻人启事。
孟优伶看着这样的父亲,不由得心痛如胶。
她情不自禁地呼喊道:“爸爸,我在这里!”
原本机械地重复着手上动作的男人一下子就停住了,他先是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孟优伶,随后朝着她大步地走了过来。
就在孟优伶担心自己该如何以这副样子面对父亲的时候,对方却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
“你到哪里去了?啊?我从小就教过你:‘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难道你……你全都忘了?”父亲怒不可遏地站在暴雨之中对着他咆哮道。
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孟优伶却笑了,她看着自己恢复成原先的那个他,心里却又酸又痛。
“爸爸,儿子不孝,这次来找您是想跟您道别的。”孟优伶站在暴雨中,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要去哪里?你就这么抛下了你老子,就像当初你那个没良心的妈一样?”父亲气急败坏地说道。
“爸爸,你听我说。”孟优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平静地望着父亲说道,“不是儿子不想为您老人家送终,只是儿子已经……已经死了。”
“什么?”父亲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样,一脸木然地开口说道,“原来那个小子没有骗我,你……你真的死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猛然间抓住了孟优伶的手,情绪激动地说道:“你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你?是不是那个姓金的小子干的?他亲口承认是他杀了你。”
听到这话,孟优伶长长地叹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把真相告诉给父亲。
“父亲,我会为自己报仇的,你不用再为我操劳了。”孟优伶一脸悲伤地说道。
“我是你爸爸啊,做儿子的被人杀了,我岂能袖手旁观啊?”父亲在大雨之中凄厉地嘶吼着。
“不要为我报仇,离开这个地方,找个地方去过安稳日子吧,等我报完仇以后,会去看您的。”孟优强行挤出一个笑脸说道。
父亲却呆呆地说道:“她走了,你也离开了我,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全都离我而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爸爸,活下去,等我!”孟优伶在大雨之中哭喊道,“等我们父子重逢的那一天,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好,我等你。”父亲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苦笑着说道,“只不过你父亲的身子骨不太好,千万别让我等太久。”
“不会的,我向您保证。”孟优伶哭着抱住了苍老的父亲,大声说道。
下一刻,梦境结束。
还在梦境之中的孟优伶被强行退出,重新回到了病床边。
而一直昏迷着的老人也终于醒了过来,伴随着一群医生和护士急匆匆赶来,将父子隔开。
孟优伶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自己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