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随着远处的轰鸣声一起,透过锁死的窗户闯入房间内。它们的到来也意味着新的一天的到来,亦或者是过去某天的再现。
毕竟在这里,时间与日期只是一个数字。人们每天重复做着几乎一样的事情,去一样的餐馆,喝一样的奶与酒,用劳累与食物麻痹自己去睡觉,然后在见不着日光的地方醒来,继续没有尽头的生存着。
真见鬼。越是疲惫,脑子便越不受控制。糟糕的事真的太多了,多到好似身边每一个物件都会让丹尼尔想起几件不好的事。他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专门克制自己不去东想西想,所以,彻夜未眠双眼泛红的他知道,今天一定有的他受的。
想到这里,丹尼尔就更不想起床了。干脆就这么躺到中午,等老家伙过来骂骂咧咧的送午餐吧…
啧,这下好了。不用起床,甚至不用睁眼,糟糕事自己就上脑了。老家伙都走了多久了,算来已经一个多月了吧,自己的潜意识却还是没能接受。
话又说回来,这老家伙就算在哪里起死回生了,丹尼尔也不会觉得奇怪。这老头疯疯癫癫的,年轻时依靠独创的魔法立下赫赫战功,得到王的青睐,一跃从平民升至骑士爵,却在人生马上就要一帆风顺的时候,毫无征兆的选择了退役,领养了自己这么个孤儿当孙子,然后就终日泡在女人堆里。
更疯癫的是,他还一直跟自己说他是别的世界过来的。呵,他要真能从别的世界过来,这所谓的逝去兴许也只是回老家了呢。毕竟,他藏着的能力还不少吗,最后的时刻都还能如此精细的操纵魔力,去唱些莫名奇妙的歌。要是哪天神明现世,当然如果真的有那愚蠢的神明的话,丹尼尔都感觉八成能在他们里再一次见着这个老家伙的面孔。
“算了,别想了。”丹尼尔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一脚踢开被子,离开了床铺,随后下意识的去摸索衣物。待他机械性的穿好衣服,刚走到镜子前时,视线却立马落在了他最不愿看到的东西上—胸前的那枚涤卡登特帝国魔法学院的徽章。它在光的反射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使人不得不第一时间注意到它。
该说多亏了老家伙,还是老家伙害了他呢,丹尼尔摆弄着这枚棱角分明的徽章,始终给不出答案。
老家伙的魔法确实厉害,也确实独特,在“时空”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上独树一帜。老家伙研究的很深,所以即使他一直很有耐心的教导自己,自己也只能说是略懂皮毛。
不过,也多亏了老家伙对魔法的理解实在太独特,使得刚刚在“时空”入门的丹尼尔就有远超同龄人的实力,进而受到魔法至上的帝国学院的青睐,成为立于九大学阀之外的“特招学生”。
但俗话说的好,怀璧其罪。丹尼尔也因此饱受质疑与骚扰。老家伙刚走的第二天,就有个来自更高级的贵族世家的学长指控他损坏重要魔法资料,联合了几个其它的贵族撤了他的爵位,过来明着暗着要老家伙留给自己的日记,甚至扬言要处死丹尼尔。拜这些利欲熏心的蠢货们所赐,丹尼尔这一个月来只能谨言慎行,忍气吞声,夜不能寐。
真是的,都这样了,现在去学院还有意义吗。丹尼尔用力的扯了扯刚梳好的头发,继续着胡思乱想。以前觉得能靠老家伙的魔法和爵位在学院里有所作为,出来能谋得个像样的一官半职,然后和爱人组建家庭。现在可好了,爵位被撤走了,学院里也全是些想偷窥一个老头的日记的疯子,甚至连曾经如此相爱的伊卡…
不,不。不好。别再想了,丹尼尔。绝对不能继续回想了。
伊卡寄来的那封信就让它埋在书柜的最深处吧。世界上没有比它更冰冷的存在了。每读一次,或者甚至不用读,只要回想到它,丹尼尔就犹如掉入冰窟,就连呼吸都变的困难起来。
虽然,那封信与自己一直还没被处死这两件事,兴许就是伊卡作为九大学阀之一的“预言”之首所做的取舍。丹尼尔深知这一点,但即便如此,他自始至终都未能说服自己。
见鬼,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丹尼尔感觉自己开始头晕目眩,胸口也有如被撕裂般的疼痛着。他知道自己再想下去只会大事不妙,可能会像收到信的那天一样昏死在房间里。于是他发泄般的大吼一声,随即夺门而出,冲到了客厅,逼迫自己找点什么当很久没吃的早餐。
食物,食物,有什么剩余的食物呢。桌子上的面包早就吃完了,啧,一直忘了买新的。果盘里稀稀落落的散着几颗发青的葡萄,吃了跟没吃一个样。这嵌了寒冷石的柜子里呢——啊,终于有了,还剩了两瓶来自艾瑞利亚的牛奶。
丹尼尔快速的拧开了瓶盖,一口气喝完了整整一瓶。
醇厚的口感与带着微香的回甘稍稍压抑住了他的思绪。真是一流的牛奶,丹尼尔又不受控制的继续胡思乱想,涤卡登特可永远没法自己产出这样的奶,不过这不代表它不能从别的地方抢过来。艾瑞丽丝这地方可真是有罪受的了,听说帝国这十余年来一直都在那边开阔殖民地,这牛奶从一开始只有贵族能享受逐渐演变成如今的平民价,想必背后少不了帝国的强取豪夺。
“咚——”
“咚——”
由弱到强,低沉而悠长的钟声响彻整个涤卡登特。锁的再紧的窗户也挡不住它的到来。丹尼尔的思绪这下也终于被它彻底打断了。
钟声意味着皇室开始觐见,军队开始远征,工人开始劳作,商贩开始奔波,学院开始授课。也就是说,这时候还在家里的丹尼尔注定要迟到了。然而在意识到之后,他却发现自己丝毫不觉慌张,内心暂时毫无思绪反而令他倍感轻松。
于是他轻轻的放下手中的空瓶,回到了房间,随意整理了一下床铺,又不紧不慢的重新梳理了头发。最后,他慢慢的走到客厅,缓缓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随着大门的打开,淡灰的烟雾与噪杂的喧闹瞬间扑在了丹尼尔的脸上,也席卷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