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线甚至不能照亮整个空间,连双手都有些难以看见。积蓄在地板里,墙壁中,天花板上,以及金属的牢门内的寒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丹尼尔的皮肤。
冷清。外面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在以前还是贵族的时候,丹尼尔记得自己和老家伙一起来过涤卡登特国立监狱,而且是好几次,只不过都并不是因为惹上了事,而是为了保老家伙的几个一起鬼混的朋友出去。
丹尼尔虽然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要把自己一个小孩带进这种地方,只是记得每次进来都会觉得里面很…“热闹”。
那种“热闹”并不常见,却诡异的让监狱内部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慵懒的看守们点亮光灵灯后,便靠在出入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着犯人们隔着牢门相互叫喊,也会时不时加入他们的谈话。大部分的犯人们也很明显的没在悔改,和其它人嘻嘻哈哈,手舞足蹈,好似并不是来坐牢,而是聊天的。
他们用着最洪亮的嗓音,最夸张的动作,最滑稽的表情,最离奇的故事,以最癫狂的方式相互喊叫着。这些尖锐的,刺耳的,轻浮的,无情的声音相互碰撞交织,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监狱,不留给寂静与彷徨一丝趁虚而入的机会。
老实说,丹尼尔曾经不喜欢这种“热闹”。那时候的他仍然嫉恶如仇,认为监狱里的人这么做算是不知悔改,无可救药了。他也因此讨厌老家伙的那些狐朋狗友,也曾暗暗在内心对自己发誓,自己永远不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现在想来真是有些可笑,丹尼尔。
越是躺着越只会追忆与自嘲,横竖睡不着的丹尼尔索性站起了身,游荡的眼光散落在寂静的过道上,隔在中间的金属牢门也用某种特殊的魔法加固过。
这可不是普通的牢房,丹尼尔想到。虽然继承了老家伙的经验,但自己的魔力依旧不足,估计即使倾尽全力,也只能在门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不过也理应如此。说到底,自己那充满了私人情感的一拳可是结结实实的打碎了加艾登的下巴,还顺便参杂了点时空魔法进去。现在那群所谓的高级医师与解咒师估计正满头大汗的治疗着他呢。
嘛,即使应该是治不好的就是了。
虽然回想起来确实很爽,但本就立场就不妙的自己还把帝国九大家族之一,“灵焰的伊昂提”的公子加艾登·涤卡·伊昂提一拳打到昏迷,自己会沦落至此实在是太正常,甚至可以说自己还没处死都能算是手下留情了。
虽然,估计是因为他们那老爷还惦记着时空魔法,舍不得放手吧。
老家伙的日记已经通过“时光之序”彻底被抹除了,那么在没有那本日记存在的时空里,他们自然会认为老家伙通过某种手段把时空魔法传给了自己。这样的话,自己作为唯一的传人,就拥有了一定的“价值”,可以保住自己一命的价值。
呵,贪婪的禽兽们。
都做到可谓“绝情”的地步了,他们还抱有能得到时空魔法的幻想,从而留了自己一命。该说他们走火入魔还是贪念太深,总之连丹尼尔自己都想象不出来能有把时空魔法交给他们的一天。
真是无比的贪念。贪念操纵着九大家族,犹如提线木偶。贪念主导着整个帝国,尤其在与艾瑞丽丝连通后,它的野心肉眼可见的日益增长。商人们贪念着牛奶与小麦,贵族们贪念着领地与黄金,魔法师们贪念着战斗与杀戮。涤卡登特这个名号所过之处,因为贪念而充斥着数不胜数的无妄之灾。
哐当。
冗杂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丹尼尔顺着来源的方向望去,看到过道尽头沉重的大门正缓缓打开。刺眼的阳光仿佛看准了这个空隙,拼了命的往里面钻,照的丹尼尔眼睛一阵生疼。
半睁开的眼帘里,倒映着一个稳重,老成,又十分危险,深不可测的金发中年男子的身影。他缓缓的朝着丹尼尔走来,表情虽然没有一丝变化,但微微眯着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千万缕思绪。
脚步声戛然而止,男人正正的站在金属牢门外,一眼不发的盯着丹尼尔。
“…能被伊昂提老爷亲自送往刑场,真是我的荣幸。”丹尼尔不喜欢被这么盯着,率先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丹尼尔·明·阿西利亚。你没能从你的爷爷那里学来对帝国的忠诚,倒是把玩世不恭学的淋漓尽致。”
“谁叫我们是爷孙呢。”丹尼尔轻轻笑了笑,“就跟老爷您与加艾登学长一样。”
“呵,想要激怒我的意图太明显了。”男人依旧没有一点表情变化,“阿西利亚,你大可不必对我抱有敌意。你的爷爷曾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我自然也不愿他毕生的心血就这么以不明不白的方式流入一个罪犯手中。因此,我此来就是为了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感谢老爷慈悲,”丹尼尔毫不犹豫的打断,“只是,时空魔法是时空魔法,伤害学长是伤害学长,此二事不可混为一谈。我不会逃避伤害学长与伊昂提家族的罪责,那自然也不会为了逃避而交出什么。”
“不,阿西利亚。你不明白利弊,你这样是在为你的家名蒙羞。”
“爷爷后半生的所作所为已经为家名蒙了足够多的羞了,想必他不会介意我再添一笔。”
男人停顿了一下,平淡的语气里终于带了些迟疑,“…阿西利亚,你当真意已决?”
“呵呵,或者我也给您的下巴来一拳,以表决心?”
当真?这人面兽心的家伙还真问的出来。无论他看上去多么有威压,多么冷酷,多么可怖,终究不过是贪婪的走狗罢了。
“无礼的叫嚣。”男人仿佛有些生气了,稍稍抬起了些头,用更高高在上的眼神盯着丹尼尔,“我不会计较失心之人的胡言乱语,阿西利亚。刚才说的话,我可以当作一个粗俗的玩笑。”
“不,您听到了,伊昂提老爷。您听到我说的话了,您听的清清楚楚。”
如果说玩笑,那么还在这里恋恋不舍的伊昂提老爷才更像个粗俗的玩笑。
男人终于沉默了,虽然不久。他吸了几次气,仿佛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半响,男人缓缓举起手杖,重重的敲向地面,发出清脆又沉重的一声,犹如法庭上法官宣判时的锤音。
“那么,丹尼尔·明·阿西利亚,我将宣判对你的责罚。”
“即日起,你与你的家族将失去骑士爵位。你也将被流放,永生不得再入涤卡登特。你将会加入远征军,通过传送门被流放至艾瑞丽丝。在那里,你会挥洒余下的生命与鲜血,为涤卡登特开拓疆土,以此赎清你的罪过。”
“今日下午,你就会和另外一批罪人一起去往传送门。”男人扶了扶帽檐,“我很遗憾,阿西利亚。你本来可以避免。”
“可是我不遗憾,伊昂提老爷。”丹尼尔笑着回答,“感谢您能降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