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贝雷…？”
由于听到了稍显耳熟但又不是很确定的名字，丹尼尔有些疑惑的问道。
“嗯？怎么，难不成你知道这个名字？”桑德挑了挑眉毛，玩味的说道，“不错嘛，看来你对帝国的信息很敏感…呵，有意思。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的姓氏…‘阿西利亚’。”
他果然知道我，丹尼尔想到，那看来自己也没有记错。“卢贝雷”这个名字，他曾碰巧在隶属于“远征军”的军官名单上看到过。
这名单本来应该是一份机密文件，但那天老家伙也不知怎的就把它丢在了客厅的餐桌上，而“桑德·卢贝雷”这个名字被用大大的红圈圈了出来。
说到“远征军”这个稍显久远的名字，它其实是现在的“帝国领亲卫军”的前身，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帝国领的前身。在传送门刚出现，但还并不稳定的时候，帝国便组建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开拓小队，让他们以生命为代价进行了多次探索，但是绝大多数的探索都无疾而终。
在老家伙出手将传送门稳定了之后，当时与老家伙走的很近的九大家族之一，“赫芒的颂玻尔”，便动起了些小心思。
那时候，老家伙刚受封为骑士男爵没多久，“荣誉的阿西利亚“的名号在帝国内还有着不小的影响力。颂玻尔老爷便以“为了涤卡登特与阿西利亚的荣誉”为借口，将之前的开拓小队以及一些自己扶持的军官召集在了一起，合并成了最初的“远征军”。
在那时候，卢贝雷还是颂玻尔老爷的忠诚羽翼，自然成为了远征军的军官之一。
而后，远征军很快在艾瑞丽丝取得了不少的成果，也因此获得了更多来自颂玻尔老爷的支持，变得愈发壮大。直到几年后，远征军成功在艾瑞丽丝建立了第一个城市，并以传送门命名为“门城”。
至此，其它家族自然也坐不下去了，于是便纷纷以帝国的名义加入，并正式将在艾瑞丽丝的殖民地命名为“帝国领”，同时也将远征军改编为现在的“帝国领亲卫军”。
所以，卢贝雷作为前远征军的军官，不可能不知道阿西利亚这个家名，更别提阿西利亚的唯一继承人，丹尼尔。
“…‘阿西利亚’确实是我的姓氏，‘赫芒’家的卢贝雷先生。”丹尼尔有些冷淡的回应道，“很高兴我们都…提前认识了彼此。”
“呵，好冰冷的反应。”桑德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玩味却丝毫不减，“不过我能理解。颂玻尔那个老不死的，到最后也和其它家族一起背叛了阿西利亚，你确实也该警戒我…如果我还是他的忠犬的话。”
桑德抬了抬双手，缠绕在沉重的魔法禁锢装置上的锁链发出些许碰撞声，“听听这个声音，跟你手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咱们现在，无论在身份还是立场上，都没区别。”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丹尼尔想到。
倒不如说，他能和自己出现在同一牢房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丹尼尔盯着桑德的手铐看了一小会儿，莫名感到了些许放松。于是他微微调整了坐姿，让身体更自然的伸展开来，“您说的对，卢…桑德先生。我想我可能有些太劳累了，今天一天发生了很多…很多。”
“哈，这才像话嘛。桑德先生…嘿，桑德先生。”桑德大笑一声，继续保持着他玩味般的语气，“虽然我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绅士的称呼我了，但是你表现的有点太礼貌了，叫我桑德就好。在监狱这种地方，可不会有人跟咱们讲什么风度礼节。你越有礼貌，就越会被当作好欺负的主…更别提，我们现在甚至不在帝国本土上。”
“…明白了，桑德先…桑德。”丹尼尔有些尴尬的咳了一下，“咳。我还是不太习惯，不过我很乐意接受一位对监狱有经验的前辈的教导。”
“哟，真不愧是那位骑士的孙子，你有着和他一样的敏锐。”桑德的玩味变成了些许惊喜，“说说，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我们都是今天才被押到这里来的，你怎么就看出来我已经蹲过一段时间的监狱了。”
“您…你太放松了。我们都是前贵族，以前可从来没真正进过这种地方。所以，无论再怎么坦荡，如果对监狱本身没什么概念，也应该会因为不熟悉而有一些不自然的。”丹尼尔回应道，“当然，这只是一点。”
“不错嘛。第二点呢？”
“你…明明已被流放至帝国本土以外，却看上去十分的放松，甚至可以说是喜悦，仿佛…丝毫不担心你的妻女失去了你的保护后，会再次受到别的侵害那般。”丹尼尔继续说到，“我是否可以恭喜你，你很快就会在艾瑞丽丝与家人团聚？”
“…哈！”
桑德发出了标志性的豪爽的笑声，不过这次并不只是一声。
“呵呵，哈哈哈哈！好！好啊！丹尼尔，你果然和那些肥头大耳的纨绔们，那些愚不可及的贵族世家子弟们不一样，你果然是一位‘阿西利亚’！”
如果不是魔法禁锢装置有些庞大，丹尼尔觉得他现在一定把自己的大腿都拍红了。
“嘿，如果帝国里每个人都像你那么敏锐，那我的计划可早就暴露了，真是幸运…又可悲。帝国那么多身居要职的官员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察觉我有问题。甚至，我现在在这里大喊大叫，有如传教般的宣扬着我的计划，都不会有人来听。”
桑德有些兴奋的前倾着身体，“嘿，丹尼尔，我一直都想找人分享一下我的喜悦，谢天谢地是你跟我同一个房间。你知道吗，其实说是计划，但根本没有什么太多的细节，因为那时候我并没有太多时间准备。”
“我只不过是在事发东窗之前，以派送加急物资的名义，将我的妻女藏在马车的货舱里运往艾瑞丽丝。没想到，那治安官一看是颂玻尔家的车，连查都没查，就放行过来了，真是让我又庆幸…又对帝国感到失望。”
“…你说的治安官，果然是指今天押送犯人的那个吗？”丹尼尔问道。
“对，就是他。你别看他平时办事利落，私底下敛起财来也是行云流水，甚至连变脸都变的彻彻底底。在四五周前，我找他运我的‘加急物资’时，还对我和和气气的。呵，今天他什么样，你也见着了。”
又是这样，丹尼尔感到有些麻木。
以前的自己遇到的人都十分友善，曾一直让他觉得帝国有着所谓的“文明”。而直到老家伙走后这一段时间，他才终于学到，人不只有一张面容。
桑德的语气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玩味，但也带了几分讥讽，“说真的，这段时间我一度觉得，整个帝国都疯了，上上下下全都是疯子。为了黄金，权力，魔法，以及知识，每一个人都能无所不用其极。那几个家族的老爷更是，为了自我的提升，别说掠夺艾瑞丽丝了，他们连自己家族的人都可以舍弃。”
“但，你却和他们不一样，丹尼尔。”
桑德的眼神直直的望向丹尼尔的双眼，“你有着他们没有的东西…不过现在，就算我解释给你，我想你也不会明白。但总之，我很中意你。”
不会明白…吗。
“虽然不会很久，但在门城这段时间里，你要不就跟着我混吧。好歹，我也是前亲卫军军官，艾瑞丽丝这地方我挺熟悉，而且这一片还是有几个我的人的。”
如果不会明白，那又何谈信任。
丹尼尔一边听着桑德的话，一边心里却又在怀疑着。他总觉着桑德的邀请，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一套“你不一样”的话术，他听了无数次了，最后无一不是为了套取时空魔法的信息罢了。
“我确实对你有一些信任，桑德。但是，你又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丹尼尔突然问道，“是因为，我是一名‘阿西利亚’吗？”
桑德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着这个笑容，丹尼尔第一次没从桑德身上感受到玩味。
“丹尼尔，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警惕性确实很高。”
“首先，我确实是因为你是一名‘阿西利亚’，才拉你入伙的。但并不是因为‘阿西利亚’这个家名意味着时空魔法，而只是为了一场不到五分钟的，我和罗塞尔·阿西利亚骑士的对话。”
“老家伙？”丹尼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又和你说了什么？”
桑德轻轻一笑，“他说，首先，如果要取得你的信任，就要强势一点，放开一点，豪爽一点。你其实挺喜欢这种人的，对吧。”
…这老家伙，丹尼尔想到，真以为自己会喜欢和他性格一样的人吗。
没等丹尼尔回应，桑德便继续开口：“那时候的我，第一次为了颂玻尔家族在艾瑞丽丝‘开拓’了一次。而那次开拓之中，我所见的，只有鲜红的残暴。”
“回到帝国后，我头一次开始怀疑我自己这忠犬的身份。我曾以为，我是捍卫帝国荣耀的战士，是赫芒家族的坚实护盾。但实际上，我的所作所为有如没栓链子的疯狗，有如渴望鲜血的怪物。”
“罗塞尔·阿西利亚骑士看出来了我的迷惘。他找到我，跟我说，我的归处应在艾瑞丽丝。这也是为何，我之后能立马决定将我的妻女送来艾瑞丽丝避难。”
“他还说，他的孙子和我很像，都是会把心事藏起来的人。他想，我们总有一天会遇上的，到那时候，他希望我能拉你一把。当时的我只觉得莫名其妙…呵，现在我只能感叹一声，真不愧是那位骑士啊。”
“所以，丹尼尔。”
桑德正坐着，用坚定却又带有些许温柔的目光的看向丹尼尔，“我向你发誓，我对阿西利亚的时空魔法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毕竟，那是你爷爷留给你的，也是只属于你的礼物啊。想去抢夺它的人，我看都是疯子吧。”
一滴，两滴。
虽然没有更多了，但是丹尼尔清晰的感到，有什么从他的脸颊上滑落。
最近哭的次数太多了吧，他想着。和以前相比，自己变得真的很情绪化了。也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自己确实也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也许是一种理解，一种共情，一种友善。抑或是一句宽慰，一句问候，一句…
一句“那些人全是疯子。”
没一会儿，丹尼尔便抬起了头，带着很久没有的，甚至些许发自内心的笑容，以玩味的语气回应了桑德。
“好啊，桑德大哥。以后，我也是你的小跟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