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会计告诉陛下的?”黑头以手扶额,防止自己眼中的怒火迸发烧到眼前沉浸在理想国度里的年轻人。大祭司听不懂国王宣说的新名词,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黑头步履蹒跚走在回忆的小径里,两旁有许多雄心壮志,想大展宏图的国王。只可惜他们对流沙城缺乏了解,只凭满腔热血,不懂得变通,最后无一例外随着沙海风化逝去。他只觉这位年轻君主更加过分,完全是个只顾享受的外乡人。
“是我念书的时候,从别人手里借来的霍尔斯克思著作里的观点。”新国王说,“听起来你似乎厌恶改变。”
“你错了,陛下......圣甲虫。我比谁都更盼望改变。”黑头咬紧牙关,板起面孔说道,“但一切都要经由时间校验,运行起来很精妙,允许重复试错和积累各种变量,我们还需要再调整一些细节。”他自言自语,似乎对隐形在空气中的另一个人如是说。
卫兵小心翼翼推开门走进来,他屏住呼吸,屋子里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呛得他眯起眼睛。卫兵一只脚踏进屋子,另一只脚做好准备随时逃离,他说该让民众们见见今天的国王了。
守卫的出现,让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清晨的细微波折未能改变流沙城安然度过平凡一天的轨迹。黄昏之火如期降临,红光洒满流沙城。黑头一整天都沉浸在阴郁气质里,他也让其他人感到不好过。人们仿佛看见大祭司消瘦的身形轮廓外光线扭曲成骇人模样,像外地说书人讲的惊悚故事里,经常暖场的触手魔怪。黑头心不在焉,赞美命运之神的颂词念得马马虎虎,人们有理由相信他跳过了中间关键的祝福词,只为赶紧回家。
夜风无声怒吼起来,外出上工的人们早早躲进屋里,流沙城此刻万家灯火,要是去掉每家每户封闭门窗的堵塞条,定能将此情此景称之为温馨。
乘风而来的黑色气团吹进大祭司房间,它张牙舞爪,露出藏在里面的人形生物。上任三天的流沙城国王循着张简笔画地图亲自驾临大祭司陋居,确切地点是某位侍女告诉他的,侍女因此贡献晋升为后宫一员,今晚服侍新王。
国王今天同样心事重重,他迫不及待做完本职工作,坚持赶走贴身侍从,躲过定时巡逻的卫兵,晃开匆匆返家的行人投来的狐疑目光。他只身跑出王宫,为的是找大祭司继续谈谈关于国家整体搬迁计划的细节,在宝藏湾,人们总说夜长梦多,他不想把这件事拖太久。
黑头的家里果然如王宫里传闻那般只有张石板床。单调的陈设让新任国王感到震惊,与之相比塌了半边的王宫确实可以说是富丽堂皇了。此刻,国王站在石板床前,大祭司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借手里提灯的摇曳灯火独自欣赏起房间里的壁画。年轻人认出其中一幅,是前两天接受加冕时的内容。黑头大祭司站在国王身边,那一定是他,还有谁黑得跟个墙上的洞一样。大祭司从尸体手里抢过铲子形状的权杖,硬把它塞进继任者手中。
新国王对此记忆犹新。四天前他坐沙船赶回流沙城,风尘仆仆像个逃难的少爷,卫兵在沙船码头恭候多时,押解没来得及休息的年轻人走进王国墓地,气氛压抑的石屋子里尸臭味浓烈得刺鼻,他干呕着完成了继任大典。
屋外晶树发出颤音,提醒人们夜晚无声的狂风将至。新国王回过神来,他提着紫色袍子朝王宫方向摸索前行。想到今晚有场鏖战,他的内心就一阵雀跃。
算了,明天还有机会。新国王想,总有机会捉住黑头祭祀。
现在,黑头大祭司的家里空无一人。夜风撞开没有上锁的房门,拂过墙上的壁画,把它们一幅接一幅从风中隐去......
-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