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盛情难却,要不咱就住下?”三合说。
他用长棍抽打逐渐围拢过来的荆棘草木,倒退着艰难抽身返回石羊雕像旁。
三合觉得暂且在此地过夜也算得上稳妥,只需要挖个浅坑,再用石条随便垒砌成个遮挡风寒的小石堡,顺便升起篝火,理论上能好好睡一觉。
这座游离在现世与众神域界之间的森林气氛诡谲,料定黑衣人不敢轻易踏入。更重要的是,三合确实累了。
可以。林极为大度的附和起三合,并免费附赠了一条贴心的建议:你去找个短些的石条,插在你睡觉的浅坑边上。记得刻一行字,就写“先 信徒 三合 沉眠于此”。
“你说的那叫墓碑吧。”
三合扔下手里刚搬起的短石条,他听着林阴阳怪气的口风不对,显然另有隐情。
“我没觉得自己会死在这儿。”
你说得对,说的都对,快垒石头吧。记得下半部分给个留白空位,就写“这人是蠢死的”。
林爬出信筒,立在石羊头顶,水汪汪的眼睛里忽明忽暗,全是智慧的光芒。
让我想想。带着小姨子逃跑的村长没觉得自己会被飞石砸中,要埋自家媳妇的老汉没觉得自己会戳死在老树上,四十七岁的助祭和浑身抹油的精壮男人同样没觉得自己要死。
哦,对,也别忘了阴魂不散总想着用魔法把你炸成渣的那家伙。当然啦,肉身接箭的两位骗子的下场你也瞧见了,他们会觉得今天自己大限已至吗,嗯?
“要你这么说,我今天是非死在森林里喽?”
三合越听越晦气,索性丢下挖坑撇石条的工作,跑到石羊面前盯着寄居蟹烁烁放光的大眼睛。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宿命论之神。林无奈的摊开螯钳,你非要在这里住一晚上,我只能说“非死不可”。所以陵寝尽可能挖深点,盖的华丽些,好歹给世间留个念想。
“我怎么非死不可了。”
三合气鼓鼓的,音波震得石羊开裂的缝隙里仅剩的陈年灰垢跑出来,洋洋洒洒落在灰泥顶端。他四下观望,仿佛周围的白桦树都是围观他入土的观众。
三合对着树林喊道:“有谁觉得我今晚留宿此地必死无疑吗?”
白桦树林默默无语,只悄悄的向空地外围又挪动了几个身位,继续装着它们只是普通的白桦树,并无恶意和歹心。几棵年轻的树懵懂无知,它们摇了几下树冠对三合的话表示赞同,旋即发现不应有如此主见,遂拔出树根愤恨的向森林深处跑远了。
你也别怪它们。林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外乎“谁会杀了我”、“我会怎么死”、“我什么时候死”之类的悲观想法。你得往积极的一面看,凡事总有好的一面。
“什么是好的一面?”
好的一面就是:凡子最终都要步入死亡,这是时间成本累加与固定生命资产折旧减记的财务问题。你要现在迈开腿就走,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就想象那两位浑身插满箭的倒霉蛋。
“我觉得没有插满羽毛箭的那一面就挺好。”
三合愁眉苦脸坐在刚挖好的浅坑里,疲惫让他精神涣散,消沉的意志趁机跑出来开始在他兼顾的信仰基座下刨土,试图把三合拉入抑郁的人生低谷。
-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