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可能是战争之神转世,哈!笑死个人”
阿克斯神情恍惚,脑子曾经遇到过的人纷纷粉墨登场。
“北方人说那不叫转世,叫神格投影。”
阿克斯记得这是扫院子的两位仆人的对谈,彼时他正在两位天法卫兵的押解下,接见商盟代表。
“瞧他残疾的样子,蠢死了。就算有个王子的名头,我也不想嫁给他。”
“说的好像你有机会一样。你想住在这房子里啊,我可不想,随时随地有人监视,多恐怖。”
这些话是新来的女仆们在门缝后偷窥自己接受试炼时说的,那时阿克斯正处于神游境界,灵魂飘出身体洞察一切,这座囚禁自己的豪宅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我觉得还是把他送亚述的好,住在这里几十年,花掉了咱们部门多少预算啊!”
阿克斯偷听过第一理前来探视之人私下的对话。他当然想回家,迫不及待想回到那记忆模糊的冻土荒原。无论自己是死是活,总比现在作为一个阶下囚的吉祥物好上百倍千倍。
“你必是战争之神的神格投影,必将是,而且必须是。”
阿克斯即将想起女人的声音真实身份,突如其来的咳嗽震耳欲聋,一下将他带回现实。
阿克斯的双眼重新聚焦在桌子上,发觉自己大汗淋漓浑身颤抖。
洁白如新的纸孤零零摆在书桌中央,白纸和深色桃木桌形成强烈反差。此刻正襟危坐的阿克斯显得很不自在,苍白羸弱的脸上闪过彷徨犹豫的神色。
时节正值夏去秋来的清爽季节,屋外阳光明媚,天空筛的湛蓝,徐徐清风令人舒适的不想待在家中。
阿克斯听见自己所独居的行馆外,宽阔马路间传来阵阵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成行的林荫步栈道上,两名年轻老师唱着歌带着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外出郊游。
孩子们追逐打闹嬉戏的声音溜进来,试图勾引阿克斯走进大自然,不要再和白纸较劲。
阿克斯面前的白纸,仿佛是一道催命符,以至于他现在的心情如同跌入极冬的阴霾一般。
阿克斯内心忐忑,暗自在裤子上蹭掉手心的冷汗,佝偻的右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也许这一次会是个例外。*
他自顾思琢着,说不定注满魔法的纸愿意向阿克斯透露些许正确的事。
曾经,靠谱的预示的确发生过若干次,仔细想想还是不靠谱的时候多一些,毕竟还未发生的事属于未来。
阿克斯记起大教母说的话,那瘦小枯干的老妇说话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钉在他心里。
大教母说未来之事是未生果,不可得,尚不存于世,如梦如幻。
阿克斯不懂,教团之外的人同样听不懂,大教母神叨叨的话只有教团里少数人才听得明白。听别人说,大陆南部几乎与世隔绝的夏国半岛上,信仰上古之神伊安的怪人们都这么说话。
话说回来,既然未来不可得,为什么还要一而再的让阿克斯在白纸上寻求预言。
他不明白,也想不通,小小一张纸竟会牵动如此之多人的心思,更把自己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成为无助的牺牲,将远在千里之外的政治阴谋推向高潮。
阿克斯轻轻晃悠脑袋屏退胡思乱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藏在袖管里形如鸡爪的佝偻右手停止颤抖,冷汗让指尖感觉到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强迫自己相信纸上表述的一切答案都有密意,跟预言无关。
*究竟是谁的密意?*
阿克斯想不明白。
大概是教母口中随时都会临世的某位神明老爷。或者,所谓密意只是阿克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他佝偻的手不自觉抽动了一下,手在桌子下面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动惹得茶杯里的水不耐烦晃动起来,似乎在催促他赶快动笔随便在纸上写点什么,以此应付这场尴尬的会谈。
这只残疾的手天生和阿克斯不对付,就如组成他人生的其他零件一样。
他已经记不清为了治疗佝成奇怪形状的手,小时候经历过多少次砸碎再等待愈合的煎熬。
右手的骨头、血肉、肌腱执拗着一次次还原成畸形的模样。哪怕用多牢固的金属定型器械都没用。阿克斯清楚记得,母亲为了帮他矫正骨骼,甚至请矮人用昂贵的秘银打造固定器。
就算如此,佝偻的右手仍然我行我素,到最后换来的只有一次次漫长且撕心裂肺的痛苦。畸形的右手很倔强,就和他的主人一样。
阿克斯把手藏进袖子,用左手压住。他望着茶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大教母茶色的、毫无表情的面容从油亮的液体里浮现出来。
每次眼前这位教团首脑从古港旧地的遗迹千里迢迢赶来探望自己时,阿克斯总会想尽办法逃避会面。
他讨厌教母的声音,厌恶她看自己时的表情,老人身上散发出的浓烈草药熏香味道让人恶心,阿克斯更想逃避令自己羞耻尴尬的身体检查。
想来从五岁起至今,如观察小动物般的接见已经持续了二、三十年。大教母强迫阿克斯躺在冰冷的石板台上,赤裸全身,几个跟在老太婆身边穿着奇怪袍子的年轻女人忙忙碌碌。
女人们拿出颜色各异的瓶瓶罐罐,还有粗细长短不一的针头,不是从他身体里抽出液体,就是打入液体。
阿克斯尤为厌恶喝下以玛娜草为药引调制成的致幻药,灵魂痛得要从肉体分离的感觉想起来就不寒而栗。那是杯不折不扣的毒药,没挺过来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日子久了,与他熟络起来的年轻女祭祀后来悄悄告诉阿克斯,教母和三色行者甄选了四名孩子,无一例外都是亚述的王族后裔,现如今只有他还在忍受酷刑。
-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