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灭不灭,如水中月。不可揽触,妙在甄别。
——《御赐真赞师演成四偈》释宗杲
《G.C.S.新东京旅行手册》
第一卷——禁止随地乱丢烟蒂
列车广播:
“各位尊敬的旅客们,你们好。欢迎乘坐疾风号特快列车!”
“我是各位在本次旅途中的智能小助手,小行星。”
“本次列车将开往原东京市——G市。请各位从前方座椅靠背的口袋中取出《旅行手册》。”
“这本刊物为各位详细记载了G市的三位创始人,我们可以通过其中的描述了解他们与城市的历史。”
“同时,它也刊登了新兴繁华区、月池和静夜町等地的当地特色与旅行指南。”
“如果各位有观光需求,相信一定可以通过它在十二个小时的漫长行程中,充分了解本次旅程的目的地。”
“最后,需要提醒大家的一点是,G市是从原东京的废墟之上死灰复燃的新生城市、是长夜时代之中人们求之若渴的奇迹、是人类在‘全球性火灾’之后顽强不屈的象征。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年轻而伟大的G市——她的未来一定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序章:缺失者
*
赤林京一最近才知道了一件事——原来“无期徒刑”并不是他所认为的终生监禁。
虽然这是除了死刑之外最严厉的一种刑法,但却有着可以通过辩护和自我表现等外力,来使刑期减少至二十二年到十九年不等的宽容之处。京一得知时体会到了一种以往认知被打破的混乱,在回忆当时那种感觉的间隙,他又不禁揣测起来——那些被囚禁在安哥拉监狱深处的无期徒刑犯们,会在冰冷的铁窗背后幻想二十二年之后的人生吗?
虽然人们常常在说——到了某个年纪之后,时间就会像沙漏里的黄沙一样迅速且不着痕迹地流逝掉。但是二十二年这个概念,光是想象就已经让京一觉得无所适从。毕竟这段时光实在是过于漫长而广阔,强迫大脑去幻想这段遥远的历程的尽头,也只会让自己感到今天竟是如此的渺小和空虚。
但事到如今,除了做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外,京一也再没有别的消磨时光的手段了。
即使没有方才提到的二十二年那么夸张和残忍,但他被困在这座金属的堡垒之中也已然有两年之久了。对于他的同龄人而言,这不过是一段用来念完义务教育最后阶段的时间罢了。但对于京一而言,这却是一段最煎熬、最消磨人性的经历。
想到这里,京一环视起了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这是一个毫无色彩与污秽的纯白空间,抬头就能看见镜中倒映着自己孤单的身影,起身行走两步就是小巧而干净的整体浴室,客厅里零星零散地摆放着几件根据单人标准来派发的必备家具。京一对这个房间已经熟悉得就像自己的身体一部分一样了,他想到的形容这个房间最恰当的一句话,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京一进来之前就已经是孤身一人了,会来探视的就只有那个人和工作人员而已。除了那个被安装在天花板的角落里、随着自己的行动轨迹而移动镜头的监控探头以外,京一在这扇铁门后面感受不到一丝人类的气息。
在被这里的金科玉律所允许的范围内,京一唯一能够用来消遣的手段,便是翻看那个人每次过来探望他时都会顺便带来的一些书籍。
虽说在此之前,京一与会在发售日背着登山包冲进书店将其塞得满满当当的书虫做过朋友,但他本人却对阅读毫无兴趣。就算勉强把漫画也当做书籍滥竽充数,京一的阅历也不超过十五本书。
更何况这些书又宽又厚,里头的文字也高深莫测,京一仅仅浏览三页就要花费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刚开始他不断地尝试、又无数次地把这些可以拿来砌墙的砖头本扔到一边,然后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凝视起一成不变的天花板来。
但他最终还是向一望无际的枯燥屈服,咬紧牙关拾起了那本厚重的“城墙”,花了二十一天读完了它。虽说他完全没有与主人公共情、也没能参透作者想要传递的思想、更无法理解为什么如此恶劣的行径可以被白纸上的世界所容许。但完整地读完了真正的文学这件事对于京一来说已经算是巨大的进步了。
在这些书籍当中,京一见到过与自己有着相同经历的主人公。但与他不同的是,这些主人公往往有着远大的抱负,并为了这个目标不断地前行,最后将牢狱打造成了一片以他们为中心的崭新世界。而在这段漫长的岁月当中,京一别说是理想,就连“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个问题都没能想通。
不管是今日、昨日、前日,还是过去的每一天。京一一直都在等待着那个人出现,为他解答这个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但是直到京一将这些书本一页复一页地翻到底,那个人也始终没有出现。
今天和昨天也没有任何区别。京一透过巨大的探视玻璃向外望去,也只能看见一片空荡荡的、仿佛无限延伸的雪原一般冰冷的风景。
曾几何时,京一还为呼吸着浑浊不净的空气和在险象环生的湿地里打滚,而在无数个夜里掉下软弱的眼泪。但如今,他又无比希望能够寻回往日那一份,在硝烟弥漫的天空下肆意奔跑的自由。
忽然,一架老旧的收音机缓缓地降落在京一的思绪中,只听它夹杂着不堪入耳的噪音断断续续地播报道:
“大……好……我是……新东京……最初……偶像……十……岚初……”
其实在它刚被原本的主人展示给京一等人时,还不像现在这样只能发出像临终老人的遗言一样稀碎的只言片语。当时的它还能履行自己的使命——在人们绝望的时候流畅而嘹亮地为他们带来动人的歌曲。
那首歌,虽然京一已经不厌其烦地将它听了无数遍,但是每当熟悉的旋律响起时,他的内心还是能体会到那种直击心灵的感动。
京一后来才从原主人那里得知——那首歌名叫《台风》,是新世代的第一位偶像十岚初,为在废墟中重生的那座破败而坚强的东京城所作的赞歌。
想起这件事之后,京一从已经带有体温的靠背椅上站了起来,然后面向那架冰冷的监视器没头没脑地说道:
“喂,有人吗?小初现在还是不是新东京最红的偶像啊?”
——反正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他又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即使狂风过境!神明也会站在风暴中心!在这片枯萎的土地上创造崭新的世界~♫”
突然之间,警笛骤响,锐利地划破了持久的寂静。警示灯的光芒在偌大的房间里来回闪烁,不停地拉扯着京一与其中家具的影子,用黑与红的诡异射线将这个雪白的空间染成残酷的颜色。
京一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的无心之举竟会得到如此粗暴的回应。他惊讶得后退了一步,结果脚踝却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凳腿上。
“嘶……”
他皱起眉头发出一声低吟。结果这阵警报却完全不给神经系统留出消化痛楚的余地,只是一味地发出尖锐的笛声扰乱着京一的思绪。
于是,京一愤怒地用脚底去踹倒身后的靠背椅,但这也仅仅发泄了他的怒火中微乎其微的部分。
“差不多可以停下了吧!我又没有犯什么大错!你们这是打算把我给逼疯吗?!”
而这句饱含情绪的腹诽,终究也只是在空气中毫无意义地飘扬了一阵,便被警报器一层又一层汹涌的声浪所淹没。
之所以对着空气大呼小叫,是因为京一知道——在访问室的门外其实是有守卫人员存在的。而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法院门口的石狮子一般,除了能够给不速之客树立威慑的形象以外,就不能期待它再起到什么别的作用了。
“混账东西!”
认识到不可撼动的现实之后,京一咋舌一声便转头猛地扑在了床上,然后掀开被子盖住自己的上半身,又拿起枕头用力地蒙住了头部。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做完这一系列举措之后,警报声似乎渐行渐远。等到京一确认这是事实之后,这一阵光加噪音的双重污染终于缓慢地停了下来。他扔掉枕头、掀开被子向外望去——竟然有人久违地打开了访问室的大门。
在暌违已久的门外的世界里,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身影唐突地出现在那里。只见他目光如炬地瞪视着眼前的两位守卫,嘴里似乎在对他们训斥着些什么。不必多言,他就是方才前来解救京一的人物。
在看清了来者的面目之后,京一那双许久未有色彩的双眼忽然闪过了一道光的轨迹。于是,他惊喜地冲下地面,来到巨大的玻璃面前激动地敲打着它,然后发出喜悦的声音喊道:
“镜长官,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由于隔着这面玻璃,能够传达到门那边的实际上只有一丝微弱的声响,但门外的男人还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转过头来与京一四目相对,先是露出茫然的表情,不过很快又为了让京一安心而冲着他微微一笑。
在向守卫传达了最后的指令之后,男人关上了访问室的隔音门并走向了京一,随即在玻璃对面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见状,京一也扶起地上的椅子坐在上面。
——来访的男人名叫“镜辉月”。对于京一而言,他是自己在这座冰冷的牢笼之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只见这个的男人留着一头灰色的卷发,冗长的刘海垂落下来,为他那张与年龄毫不相符的娃娃脸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但在那份阴影之下,却有着一双明亮的深蓝色眼瞳。这双眼眸让京一不禁联想到村上龙的小说标题——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在京一的认知当中,这个世界是混乱且喧嚣的。而在辉月的眼中,他却完全感受不到这两种概念的存在,只能从中看到深邃而通透的静与空。
“在这里大声说话是会触动警报的。关于这点,我想你应该有在课程中学习到吧。”
开场白是辉月平静的说教,这显然不是京一想听的内容。辉月似乎并不了解久别重逢之后正确的问候方式。
如果这句话不是出自辉月之口,而是由他提到的课程的授课老师来说,那京一只会不屑地托起下巴,用手指无聊地击打着桌面,然后任凭此番说教化作马耳东风。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已经让辉月变成了京一在这个世界里唯一信任的存在。辉月所说的话语,对于京一而言就像圣旨一般,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
于是,他老实地应和道: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可没有大声说话,虽然我刚来的时候是很吵啦,但我刚才只是一时兴起唱了一下歌而已欸。话说回来,你这段时间到底上哪去了啊?”
“你连说话都会不自觉地大声,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在唱歌时能够控制音量吗?”
辉月并没有回答京一的问题,于是京一也不理会辉月在说什么,只是径自不打自招道:
“还有啊,镜长官,你说的那个课程,翻来覆去不就是那几句话吗?我觉得实在没有意思,所以就全部翘掉了,最近根本就没有去过教室。”
“我说你啊。”
“对我来说,比起上课和看书,当然还是关于你的故事更有吸引力啦!”
在过去,辉月偶尔也会一反常态地打着石膏、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来探望自己。在担心之余,京一更多的是对此抱有强烈的好奇。于是,辉月就会在京一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说出自己的遭遇。
“因为我之前是个学生。你也知道,学生的天职就是上课嘛。虽然总是把‘要享受青春’之类的口号挂在嘴边,但充其量就只是去山里远足、或者在海滩上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跟穿泳装的姐姐搭讪而已。”
辉月淡淡地苦笑了起来。
“类似的话,我已经听你说过好几遍了。可我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京一却叹了口气说道:
“你是因为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所以才会这么想。”
相比于京一,辉月的人生经历显然更加富有奇幻色彩。
“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老大拿枪指着我的头威胁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所有人都不敢动弹,只有镜长官冲上来砍下了老大的手腕救了我。当时老大的血溅得我满脸都是,把我吓得要死。不过要不是有镜长官,喷血的人就会是我了吧。所以说镜长官,您可是我的英雄呢!”
听他这么说,辉月却并不觉得自豪,脸上的阴影反而因为此番发言又浓厚了几分。他有意地低下头去回避京一的视线,然后悲伤地说道:
“我当然觉得为了救你而砍伤他是个正确的决定。但我也一直和你强调——我不该被你称为是英雄,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在‘杀人’而已。”
如果是在从前,京一会不知所措地面对这样的辉月,最后让这份尴尬以辉月一句“抱歉说了奇怪的话”而告终。但今时不同往日,早已博览群书的京一想起了一个在许多本书中都出现过的概念。于是,他将这番自认为能安慰辉月的言论说了出来:
“可这就是书里常说的:以一命换一命嘛!”
但和京一想象中的不同,辉月只是满脸阴霾,义正言辞地说道:
“我从来不以这种标准来衡量生命的价值。我是出于一个自私的目的而不断地去消灭敌人的,而且如果我足够强大的话,其实是不用伤害任何人的。所以对于那些被这双手给消灭的生命,我至今都感到惭愧。”
辉月一边说着,一边凝视着自己的掌心。那上面虽然空无一物,但却能让隐忍在辉月眼中的情绪剧烈地燃烧起来。
京一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却被辉月空荡荡的手掌吸引了注意力。
“话说回来,镜长官……你这次没有带新书来吗?”
辉月抬起头来,京一见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常态。辉月将视线投向京一的床头,在看见几摞翘起书角的精装书后,他尴尬地笑道:
“我很抱歉,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勉强你,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可以把那几本书全部读完。”
辉月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京一听罢失望地低下了头,脸上阴沉得像是要伸出几条黑线来。
“不是吧?!那我这段时间该怎么办啊……”
看着京一为了往后的日子焦虑得抓耳挠腮的模样,辉月冷不防地说道:
“别担心。说了这么多,也该说说我此行的目的了。”
看来辉月似乎带来了新的消息。意识到这点之后,京一的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他立刻抬起了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在京一满怀期待的注视下,辉月用完全不像是在说好消息的、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开口宣布道:
“上面已经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离开西塔,去G市生活了。”
——G市。
刚才还眉飞色舞的京一,此时却因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而怔在椅子上。光是听到这个名词,就有无数的关联词接二连三地闪过他的脑海。
——原东京市、东京城废墟、新东京、G市、十岚初……
——啊,对了,是那座被小初歌颂过的城市啊。
京一的耳边再次响起了十岚初的歌声:即使狂风过境,神明也会站在风暴中心,在这片枯萎的土地上创造崭新的世界。
对于这个重生的世界,京一已经无数次在课堂上,听教育相关的工作人员巨细靡遗地描述过它的风貌。但由于长久以来都被这面铁壁隔绝在现实之外的缘故——时至今日,京一也未能将G市当做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本来辉月的话语宣示着京一即将告别牢笼,重获他几分钟前还在梦想着的自由。但巨大的未知感扑面而来,使他最终也没能露出喜悦的表情。
“当然,我们会帮你解决住处和学校的问题,你不用担心。还有——”
话虽如此,京一却仍然觉得没有实感。于是,他迷茫地低着头,兀自打断了辉月的发言问道:
——“镜长官,G市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好在辉月并没有为此感到生气。
“像是原东京市这样的解释,想必你也听过很多遍了吧。”
辉月先是简要地将已经成为常识的东西重复了一遍。然后,他回应着京一茫然的眼神,认真地说道:
“实际上,对于你们来说——G市是一座有神明存在的城市。”
——站在风暴中心的神明。
尽管京一下意识地想起了歌词中的描述,但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还是让他惊讶得合不拢嘴。
“等一下,什么神啊鬼啊的,虽然我一直相信镜长官告诉我的事情,但这种说法也未免太不现实了吧!”
辉月显然早已料想到京一会是这种反应,所以只是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
“我突然这么说,你当然会感到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你们最后都会被神明所吸引,然后沿着那道轨迹,汇聚到G市之中。”
对于京一而言,轨迹就是家门口、教室、杂货店和波子汽水。但是根据辉月的说法,这一切稀松平常的日常背后,好像都是有神明在幕后暗中操控着一般。
面对陷入混乱的京一,辉月温柔地说道:
“等你真正踏上G市之后,就会明白那座城市对你的意义了。在那片土地上,你们可以和普通人一起生活,也会有人愿意对你伸出援手。虽然西塔教授了你规则和知识,但真正可以拯救你的人,只存在于G市当中。”
也不知道是因为京一从未因为修学旅行之外的契机背井离乡,还是因为被“拯救”这个字眼点燃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引线。此时此刻,京一忽然对于这座陌生的城市产生了一丝淡淡的憧憬。
而在将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整理清楚之前。京一在辉月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露出悲伤的表情将手掌贴在玻璃上,惨淡地问出了那个令他困惑不已的问题:
——“镜长官,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为此,辉月没有丝毫的迟疑,面对一脸仿佛对一切都已经失望的京一,他坚决地说道:
“京一,我始终把你当做普通人来看待。对我来说,你只是生了一场会让你失去一样东西的病。”
在说这句话时,辉月认真地注视着京一的面孔。京一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看向了镜子,看到了自己那张如同被化学品腐蚀过一般丑陋而可怕的脸。
这时,辉月也站了起来,并将自己的手掌放在玻璃对面与京一的手掌贴在一起,坚定地对他说道:
“但你不必为此卑躬屈膝,你要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前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相信你,站在你这边。”
在京一的心中,辉月一直都是自己的恩人。哪怕自己此时此刻露出了万念俱灰的表情,对于即将到来的第二次人生也没能表现出任何的欣喜与向往,辉月也依然能对这样的自己真心实意地说出鼓舞的话语,并对自己真挚地微笑着。
——“正式的握手,就等我们在G市重逢之后再补偿给你吧。”
在原东京市毁灭之后,
除了那架收音机里面的十岚初,辉月是唯一会对自己真诚地展露笑容的人。
虽然对一切还不太明白,但就仿佛熟悉的旋律再次在耳畔响起一般,京一的心房又被那股深彻的感动所填满。
只是此时的他还有所不知,那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辉月对他微笑。
*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