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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作业区域内汇聚着形形色色的人等,他们分散在各个火堆旁取暖,空旷的四面墙内时不时传来交头接耳的谈话声。落地窗外大雨纷飞,一道惊雷自头顶轰然劈下,其势仿佛要将屋顶掀翻一般。红崎烈斗镇定地走到雨声淋漓的窗边,凝望着无数条顺着裂痕流动的水珠喃喃自语道:
“今晚看来是没法离开了。”
“放心吧,他只是把消息泄露给了黑帮的人,况且那些情报也没有揭露这个地方。”
一个穿着防晒服的黑发男子走上前来,站定后看向了红崎的侧脸。红崎的两边耳廓上穿着六个对称的耳环,嘴唇和舌尖上还分别打着一枚圆钉。每一个洞看起来都有些发炎,但他却毫不为其所动。
“长期待在这种地方也不是办法,大家的热情会慢慢地被肮脏的环境给消磨掉,下次得为他们找一个更舒适的住所才行。”
“要是能说服‘浮士德’跟我们联手就好了,这样人数和生活都不用担心了。”
“我会再努力看看的。大家毕竟是同伴,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我们的。”红崎心事重重地低下头,“我现在更在意一个人,就是昨天晚上消去了我和京一的能力的那个女生。”
“你不是说她自称不是西塔的同伴吗?”
“她可是随手就能消除我们的力量啊,万一要是变成我们的敌人呢?”红崎放眼望向那片压抑的夜色,用沉痛的口吻说道,“虽然也不是对付不了她,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与珍贵的同伴开战。”
红崎的表情在说话间变得十分伤感。
“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同伴,他们还来不及见证我构筑这座塔就离开了人世。我永远无法忘记他们的死,只能用这种方式带他们一起上路。”
说着,红崎抚摸了一下左边的几个耳环。
“我和你还有小慈,我们三个一定会走到最后,不过——”男子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百无聊赖地说道,“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班长真是可靠呢。”
“在这里叫我冬月就好啦。”
冬月看了一眼背后的众人,他们全都表现得疲惫不堪,但脸上却都没有失去希望。
“还好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他们现在都很仰慕你,对你的行动充满了信心。”
“没错,让世人把目光集中在‘烟男’身上,再在西塔只针对京一一人制定对策的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红崎握紧双拳,皱着眉头说道,“终于重创了西塔一次,但这只是一个开始,为了我们这些‘缺失者’,必须要让他们从世上彻底消失。”
红崎死死地盯着窗外的暴雨,似乎要从那片虚无的夜色中找寻出什么事物一般。
“可是,事情明明都已经这么顺利了,为什么‘神大人’还是没有认可我?”
冬月安慰他道:
“不要心急,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围绕京一做好下一次的部署。”
冬月回过头去查看京一的现状,他正闷闷不乐地蹲坐在火堆旁发呆。爱染注意到了京一的异样,便缓缓地走到他的身旁一言不发地坐下。
【怎么了?京一。】
京一眼神空洞地向前看去,注视着脚边那团烧得旺盛的火焰出神。
“爱染,你有满足感吗?”
【满足感?惩罚了那个令你失望的男人以后,你没有觉得很高兴吗?】
“不知道,可我觉得自己想做的并不是这种事。”
京一环抱着膝盖,像刺猬保护自己柔软的部分那样蜷缩起来,把脸埋在臂弯里闷声呜咽道:
——“……做着这种事情,就能够被‘神大人’拯救了吗?”
冬月突然说道:
“你有没有听到过枪声?”
红崎侧耳倾听了一会。
“没有啊,你听错了吧,可能是打雷的声音。”
“是吗?”
这时有人打开了工作区的铁门,开门声与雷鸣声重叠在一起,一闪而过的电光照亮了来者强颜欢笑的面孔。所有人都不谋而合地将视线聚焦在那个人身上,只见那名少年站在门口不自然地说道:
“泡菜……啊,不是,红崎先生,您接下来,那个,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红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说:
“原来是大浪啊,你怎么了?我不是让你们好好看守安全出口吗?”
大浪的眼球四处游离,支吾其词地继续道:
“不、不是,我是想说,大叔跟我说您需要我们,所以,那个,我们将来可以为您,做,做什么事吗?”
红崎听得一头雾水,他歪着头答了一句:
“在说什么呢?你该不会是被打雷给吓傻了吧。”
冬月向爱染投去求助的目光,爱染却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没用的,这家伙满脑子就只有泡菜炒乌冬而已。】
红崎听后不禁笑了起来。
“什么嘛,原来只是肚子饿了啊。虽然不是泡菜炒乌冬,不过你要吃炸猪排面包吗大浪——”
“请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大浪咆哮着打断了红崎的寒暄,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求求你了……红崎先生,告诉我吧……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啊?”
“为了摧毁西塔。”红崎收起了笑容,严厉地说道,“西塔残害了我们那么多的同伴,本着血债血偿的原则,我也必须要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听到红崎这么说,大浪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抽泣着说道:
“……这样就可以了吧?”
“什么?”
在大浪的背后,乙世突然发出声音说道:
——“竟然大言不惭地决定别人的生死,你以为自己是神吗?”
乙世猛地朝大浪的背上踢了一脚,他因反应不及而以快要倒下的姿势跌跌撞撞地扑在了一台机械上。冬月立即举起手来,从掌心生成一束冰柱急剧地攻向乙世,而乙世不慌不忙地抬手迎接了这道攻击。冰块按理说应该分解成水,但却在乙世的手上不可思议地化为了一片灰烬。
红崎瞪大了眼睛。
“消除之力?”
在他们引起骚动之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像是被维系在一根绳索上那般往红崎的身边聚拢,皆用充满敌意的目光警惕地盯着乙世。
乙世见状吹响一声口哨。
“真是盛大的欢迎仪式啊。”
红崎怒火中烧地斥道:
“你为什么能找到这里?你把看守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乙世轻巧地答道:
“反正没杀他们。”
红崎盛怒地咬牙切齿道:
“在被我们重创以后,西塔就派出这么一个人来吗?你们还真是一群目中无人的混账啊!在这份可悲的傲慢之下,就算会付出血的代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乙世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没听错吧?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红崎与冬月交换了一下视线,对方马上向他点头示意。他再次面向乙世,咬紧牙关凶狠地说道:
“来都来了,我们也不打算让你活着回去了——给我动手!”
红崎一呼百应,周围的众人都山呼海啸着行动起来。跑在最前列的那队人高举着武器,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冲向了乙世,而她却游刃有余地迎面而上。
不知为何,红崎对东塔的战斗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但他看着这样的乙世时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感。
只见乙世在空中挥舞着刀刃自如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当她毫发无损地走出包围圈时,几人伤口处的血管就像没能立即察觉自己被切断了一般,迟了一秒才喷出血来。他们在乙世背后交织着猩红的血雨,连一道声音也没能发出便阒然倒下。
——……什么?!
看见此情此景,红崎的脸上大惊失色,冬月的额间也划下了一滴冷汗。他们为了不扰乱军心而不敢发出心里的声音,却无法忽视确实地盘踞在思绪之上的那片不详的阴云。
此时又一道刺眼的闪电劈下来点亮了整个大厅,京一突然尖叫着趴在地上,红崎和冬月竭尽全力忍受下来的情绪被他轻而易举地发泄了出来。只见京一死命抱住头的两侧,全力将乙世的身影拒绝在视线之外,一旁的爱染露出忧虑的表情跪了下来。
【京一?】
京一的两排牙齿发出紧凑的打颤声,他艰难地挤出声音说道:
“眼……眼神……”
【眼神?】
“……啊啊……别过来……不要否定我……不要看我!”
【你在说什么?】
“……眼、眼神……她跟那个人——”京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她跟西塔的那、那个最高统领——唐神蕉鹿有着同样的眼神!!!啊啊啊啊——”
——唐神蕉鹿。
红崎和冬月在听到这四个字眼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京一情不能自已地嘶声嚎叫起来,虽然没有人能听懂他所说的话语,但大家却都不由自主地被他懦弱的模样所感染。
在看到乙世不费吹灰之力就斩落了几名同伴之后,起初还一腔热血的众人开始有了衰退之势,如今他们更是停下了脚步,更有甚者逆着大部队后退了一步。
红崎率先摆脱了不安怒喝一声:
“不要后退!我们已经战胜过西塔一次,这次也绝不会败下阵来!”
在这之后,有人走到了面前,背对着众人大声鼓舞道:
“没错!大家不要逃避!我们还能战斗!”
话音落地,他的手臂上就冒出了数条触须状的物体。他将双手向前伸出,这些紫黑色的触须就像毒蛇一样撕裂长空,扭曲地飞行在各个方位扑向了乙世。在触须男的掩护下,又有一位能力者将四肢化为了粗壮的植物躯干。他紧随触须之后延展着尖锐的枝头,径直地往乙世的身上刺去。
但一阵阵踩水的脚步声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袭击而停止,通过如同蒙上一块幕布般漆黑的视野,他们只能隐约地看见一个从容的影子。下个瞬间,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数十道锋利的白线。乙世若无其事地将刀提在右侧继续前进,无数截被切断的触须从她的背后落下,挥发着阴险的毒气消失在积水之中。
两位能力者同时变了脸色,除他们外的旁人也都在一瞬间产生了一阵强烈的动摇。乙世将一只手背到身后,轻松地跳起来避开了刺向自己的植物,然后就势站在梢头上,顺着枝干单手持刀跑向了人群。所有人见势不妙突然间往两边散开,植物男就这么被他们陷入了不义之中。
危机迫在眉睫,植物男的身体却僵硬得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触须男也一改方才挺身而出振奋士气的姿态,像是从未见过这种场面般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乙世先是跳向右边踢翻了呆若木鸡的触须男,接着折返回来挥下锋刃砍断了植物男化为树干的双手。枯萎的枝干死气沉沉地掉落在地上恢复回了手臂的模样,过了一会,植物男身上的断肢倏地喷射出了大量的血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止是植物男,各种各样的人都被恐惧支配着发出惨叫。在他们栗栗危惧的眼中,乙世投射在墙壁上的巨大虚影在黯然的火光中随风摇曳,霎时间所有人的瞳孔中都倒映出了一个恶魔的轮廓。
“红……红崎先生……”
植物男机械地转过头来,红崎的眼中看进了他惊恐万状的面容。他颤抖着向红崎伸出了断臂,红崎也无以言表下意识地朝他伸手接应。两只手在空中遥遥相望,一把白刃骤然穿透了植物男的肩膀,将他的动作制止在途中。
乙世用刀提起植物男的身体,并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
“你们这么多人一个一个地上也太浪费时间了,既然决定与我为敌不如一起上吧,还能早点结束痛苦呢。”
“谁要……”
有人恐慌地说出了大家的真心话。
——“谁要和这种人战斗啊!!!”
此番话顿时引爆了全部人的情绪,所有人都在这份恐怖的统治力面前丢盔弃甲。这支脆弱的临时军队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每个人都在混乱中互相磕碰着往多个方向落荒而逃。
冬月见大事不妙转身大吼道:
“——京一!!!”
京一这才回过神来,冬月继续说道:
“这里太危险了!快带小慈离开!”
京一还在恍惚中,出于本能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虽然有红崎和冬月为他掩护,但在拿开双手的刹那,京一还是不小心与乙世对视了一眼。那仅仅只是惊鸿一瞥,却瞬间让京一的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
乙世将穿在刀上的植物男甩到一边,然后俯下身姿,下一秒便消失在原地。红崎和冬月只感到有阵疾风从他们之间一穿而过。爱染发觉有样事物朝她逼近,她转过头来,一个身影像跑道上的方程式赛车那般向她极速冲来。
——接着,意识就消失不见了。
冬月浑身僵硬着、红崎舌桥不下着,他们同时看向一处悲壮地喊道:
“——小慈!!!”
乙世在距离爱染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爱染就这样无力地在乙世的背后倒下,而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抖落了留在刀刃上的血液,然后侧过头来对着那两人冷笑道:
“你们不会觉得自己可以从我手上逃走两次吧?”
看到创始人之一被打倒,而另外两位拥有领导地位的男人在无能为力地悲鸣,所有人都彻底变得绝望。比起同伴们陆续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更让他们备受打击的是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事物竟然如此脆弱的事实。他们此前的行动虽不说每次都能得到实际效益,但也能让他们切实体会到心目中的东塔正在一点一滴地筑建。他们预想过自己会惨败,但那一定是在一场与西塔两败俱伤的恶战中,而绝非眼前这样,被一个人、一把刀就轻易地摧毁了长年累月的努力。
每个人空空如也的脑海中都接二连三地浮现了几个苍白的问题。
——西塔是这么回事吗?
——执行官是这么回事吗?
——这些是人类能够办到的吗?
——这就是我们需要面临的吗?
有的人被心中的问题所压垮,颓然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着发出软弱无力的声音哀怨道:
“……我们怎么会想要跟他们开战啊?”
看到这片哀鸿遍野的场面,乙世将血迹斑斑的短刀架在肩膀上,饶有趣味地对红崎说道:
“好可怜啊,他们都已经这么悲惨了,你怎么还能沉得住气呢?难道说你建立东塔只是为了享受很多人为你而死的成就感吗?”
“……绝不原谅你。”
红崎怒目圆睁着从喉咙口推出嘶哑的声音,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将乙世生吞活剥一般。冬月赶紧攥住他的手腕,在他的耳边着急地说道:
“红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必须得走了!”
红崎不留颜面地甩开了他的手,宛如愤怒的化身一般斜视着冬月凶恶地吼道:
“她对我们做了这种事情,难道我就这样放过她吗?!”
“接受现实吧!我们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再这么下去大家都会死的!”
“不。”红崎无所畏惧地走到最前面,他挡在冬月和其他人的面前,接着深吸一口气用整个范围内都能听见的音量震声宣誓道:
——“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乙世将他的诺言置若罔闻,冷淡地说道:
“我要是你的话,就绝对不会承诺这种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红崎背对着冬月对他说:
“冬月,你让京一带上小慈和剩下的人一起先逃吧,我不会责备任何在这时候后退的人。”说着,红崎指着自己脚下那个位置,斩钉截铁地继续道,“唯独我,即使独自一人,也绝对不能从东塔的前方离开一步!”
红崎拍响了招牌式的击掌,引起回音的掌声在四堵高墙之内层层激荡。四面八方同时亮起了橙色的光芒,紧接着,毁天灭地的爆炸声胜似雷鸣响彻云霄。弱不禁风的危墙在重重爆破之下碎裂分散,铺天盖地地往乙世所在的地面掩埋下去。
爆破之后尘土飞扬,战况也因此变得不甚明朗。借助硝烟天然的掩护,冬月快跑着来到火堆旁,俯身对躺在地上的爱染说道:
“小慈,你还好吧?”
爱染虚弱地把自己的上身撑起了一点。
【……没关系,她用的是刀背。就像京一说的那样,执行官似乎不会轻易杀害我们这些‘缺失者’。】
被她提到的京一此时还在发呆,冬月见状不由分说地打了他一耳光,然后对他那副没出息的模样厉声斥责道:
“没时间给你发呆了!你还有重要的任务在身,马上带着小慈离开这里!”
京一茫然地捂着刺痛的脸颊问道:
“……那、那你呢?”
“我怎么能把红崎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快走!”
京一这才软弱地点了点头,他磕磕绊绊地背起了瓷娃娃般脆弱的爱染,向着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楼梯口艰难地迈出步伐。
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模糊的背影,冬月才心安理得地回到了红崎身边。红崎并不奇怪他为什么要折返回来,两人像默契十足的老战友般理所当然地摆出并肩作战的姿态。
红崎没有看向冬月,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般说道:
“她可以消除我们的力量,不能对着她使用能力,要利用地形来进行攻击。”
“我明白了。”冬月心领神会道。
冬月向前踏出一步,他的脚下开始结冰,冰面以此为中心向周围快速地延展开来,如同贴纸一般布满了空间内的全部墙体。整个世界变成了冰天雪地,白茫茫的冷风吹散了眼前的烟雾,而在一片狼藉的瓦砾中却根本没有乙世的踪影。
二人一时之间大吃一惊,可眼下任凭他们如何张望也丝毫找不到乙世的踪迹。正当两人都为此捏了一把冷汗时,某样轻盈的物体突然在他们的背后静悄悄地落下。冬月当机立断大喊着“小心!”把红崎一脚踢开,随后转过身并将坚冰覆盖在手腕上以此抵挡即将到来的攻击。
乙世不偏不倚地劈在了冬月的冰制护手上,那块厚冰比岩石还要坚硬,乙世却像在切割果冻一般畅通无阻地将刀刃没入冰层之中。这让冬月始料未及,只能任由她顺势砍伤了位于保护之下的手腕。
“——呃!”
冬月禁不住发出呻吟。看到朋友的鲜血挥洒在眼前,红崎怒不可遏地在嘴里嘶吼了些什么,接着便对着乙世打了个嘹亮的响指。
乙世的脚底再度发生爆炸,汹涌的爆风迎面吹来,迫使她后跳着退开了数米。这时,从右边那面墙上突然伸出了一束冰柱,趁着乙世刚站稳的刹那猛然击飞了她手中的短刀。
看着掉落在不远处的短刀,乙世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嗯,还不赖嘛。”
冬月忍着剧痛冰冻了伤口止血。他用冰在双手上形成一对拳套,摆出拳击的架势护住头部冲向了乙世。面对冬月如雨点般紧凑的攻势,乙世只是不紧不慢地闪避着拳击,只在必要的时候化解几次他的攻击。
在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之际,四周依然在被连续不断的掌声引起爆炸,天花板面对持续不绝的轰炸终于支撑不住在巨响中成片坍塌,而乙世却在应付冬月之余还有闲情躲避这些高空抛物。大范围轰炸产生的浓烟在凌乱的气流中随意变换着拂向,红崎冲出了迷雾,举着一根铁棍从乙世背后偷袭过来。
“去死吧!”
乙世瞟了一眼身后,随即以一个利落的后空翻躲开了这道挥打。她在方才被缴械的武器附近落地,然后用脚踢起地上的刀柄,使短刀弹起来回到了自己手中。
红崎和冬月见势乘胜追击,举着各自的武器吼叫着扑向了乙世。两人都抱着必杀的觉悟,乙世却仍未失去笑容。她先是伸手接住了红崎打向自己的铁棍,再挥刀朝着冬月迎面劈下,迫使他不得不将双臂交叉在脸前抗下劈砍。
乙世的动作停在半空中纹丝不动,脸上仿佛没有付出任何努力一般惬意,而红崎与冬月却在她的压制之下快要喘不过气来。红崎再也无法向前一寸,冬月双手的冰拳也在利刃之下一点点地迸发碎裂。
冬月已经快到极限,单边脚在这份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跪了下来。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冬月逞强着发出声音说道:
“……你们必须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不可吗?”
乙世莫名其妙地笑道:
“这可不像是犯罪者该说的话呢。”
“我们已经走投无路……所以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冬月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又有谁能够理解我们的难处呢?!”
乙世仍旧漠然地说道:
“罪犯的心里在想什么,我又怎么会有兴趣知道呢。”
冰块的碎屑零散地从冬月的眼前降落,他低下头坚持着继续道:
“指责着我们的你又怎么样呢?!你又为了自己杀害了多少人呢!”
接着,他听到乙世回复了自己三个不痛不痒的字眼。
“无数人。”
“什么?”
冬月透过双拳的间隙向上窥探。在他的眼中,乙世以一脸悠然自得的表情说出了接下来的一番话。
“无数的、没办法统计的、恐怕你们花一辈子也见不到的人数。”
乙世骤然发力推开了二人,旋即纵身在空中向两边踢开双腿,将靴底分别蹬在了两人的脸上。红崎和冬月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你们跟真正的恶魔相比还差得远呢。”她稳稳地平沙落雁,对着整个空间冷酷地说道,“在我看来,你们根本就没有与恶魔为伍的资格嘛。”
冬月被踢飞后摔在冰面上狼狈地滑行了一段,红崎则踉跄着退向落地窗狠狠地撞在了上面。红崎的后背被迫撞碎了几块玻璃,淅沥的雨水从破口处吹进来泼在他的脸上,他忽然像是被恶鬼缠身一般惊惧地从窗边逃开,然后动作诡异地挥舞着四肢胡乱抹去了面颊上的水珠。
乙世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恍然大悟,随即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原来如此啊。”
说完,乙世飞身踢向红崎的脖颈,用他的身体彻底击碎了那扇窗户。红崎携同碎片被她推到外面,锁骨以上的部分完全暴露在倾盆大雨当中。在被雨水灌溉之后,他的双眼登时充满了血丝,像是淋到了酸雨一般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崎像一条搁浅的海豚那样剧烈地扭动起来,然而任凭他怎样挣扎,乙世踩在他身上的那只脚也丝毫不打算挪动半分。
冬月硬撑着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了乙世。
“住——手!”
冬月大喊着朝乙世挥拳,乙世却头也不回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她面向虚空,目中无人地说道:
“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你们未免也太不堪一击了吧,我觉得切菜还更费劲些呢。”
说着,乙世面不改色地往手上使劲,冬月眼睁睁看着那道冰封的伤口在蛮力之下迸裂开来。暗红的鲜血从乙世的指缝间溢出,冬月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并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中惨叫着单膝跪下。
“可……恶……”冬月含着血沫嘶哑地怒吼,“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冬月的情绪爆发,整个地区如同被掠夺了热量一般急剧降温,乙世感到有股逼人的寒气正朝自己汹涌而来。她刚松开冬月的手,迎面的冷风便在自己身上凝结了一片苍茫的薄霜。
乙世迅速地向一旁退去,眼前的空气蓦然结成了一面宽厚的冰墙,并像一辆推土机那样冲着自己逼迫而来。在这份不由分说地劝退之下,乙世被迫不停地向后滑步。一直到她退于楼梯口处,巨型冰墙的驱逐方才罢休。
冬月脱力地趴在地上,看着那面完好无损的冰墙暗自思忖:
——果然只要不对着她使用,冰块就不会被消除,这样就能争取到很多时间了。
冬月赶紧把红崎拖回室内,红崎立马翻过身伏在地上狂吐不止。冬月不顾一切地扶起他的身体,一边往出口处拉拽一边吃力地说道:
“……红崎!到此为止了,我们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我……神……神大人……成为……”
红崎仍然神志不清,在拖动中惘然地张着嘴发出几个不成文章的字节。
这时,乙世在冰墙的对面用没有阴霾的声音冲他们喊话道:
“喂——你们就这样放过我真的好吗?”
冬月下意识地看向冰面上模糊的影子,乙世似乎正在轻松地拍落着身上的白霜。
“我平时不太接管这些小打小闹的事务,所以你们不认识我也很正常。但你们既然是‘缺失者’的话,就一定听说过我的另一个名字吧。”
尽管冬月不知道乙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凭空升上了他的心头。就在这种感觉最为强烈的时候,乙世风轻云淡地说出了那句话:
“‘轻语’,这就是我在西塔中的代号。”
她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冷静地说道:
——“我就是把你们称为‘烟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