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烟男Ⅴ 』轻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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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乙世进入垃圾处理厂内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整间废弃工厂也从最初的风平浪静变成了如今的风波四起。入夜后的外界仍旧雨急风骤，楼上的一群人却惊声尖叫着跑进雨中。如果在地洞的入口处放一把火，里面的兔子就会被烟熏得倾巢而出，此时正在工厂门口上演的就是一副类似的画面。
七原坐在驾驶座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们看样子是在逃跑，但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除了身后那栋建筑物外也无处可去，而他们唯一的容身之处此刻却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濒临崩溃。
在他们的身后，声势浩大的爆炸宛如这头混凝土巨兽的心跳般不绝于耳，建筑的外墙也在暴乱中不停地往下倾泻着玻璃碎片。几人被如同发生三级地震似的路面晃荡出去，像某种连锁反应一样相继跌倒在泥泞之中。
就在七原默默无闻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准备解开安全带走下车去时，公路上突然打来了一束刺眼的车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用手遮挡这道不可直视的强光，过了一会，一个瘦长的身影伴随着引擎的轰鸣朝他们逆光走来。
七原认出了来者何人——只见告密者鼠王黑幻正毫无防护地沐浴在雨中，他低头仔细打量着地上那个几个与自己同样浑身湿透的倒霉蛋，然后一脸阴森地说道：
“你们这是在使用水溅跃吗？”
持续不断的爆炸使整个世界地动山摇，鼠王却岿然不动地站着。他的身躯遮挡了远光灯的光芒，让前面那个处在阴影下的男生得以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鼠……鼠王警官……”
那人像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对他发出可怜的声音。鼠王从他及其他人瑟瑟发抖的身姿中理解了一切，于是便轻蔑地对这几个脏兮兮的家伙挖苦道：
“是吗，看来你们是临阵脱逃了啊。”说着，鼠王又用阴沉的声音嘲笑起来，“区区敌袭就能把你们吓成这样，我看你们根本不适合这里，还是趁早回去接受政府的施舍，变成任人欺负的史莱姆吧。”
这时，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道玻璃破碎的响声，紧接着，红崎那歇斯底里的惨叫毫无征兆地袭击了众人的耳膜。鼠王嫌弃地俯视着一众胆怯的逃兵，冷酷地说道：
“……啊，所以你们就这么把红崎扔在那个地方不管了吗？”鼠王顿时勃然变色，看着他们软弱的样子无情地说道，“所以我才叫红崎不要来者不拒，那样的话队伍里肯定会到处都是你们这种一无是处的杂兵啊。”
说完，鼠王忽视了路面的湿滑程度，在朦胧大雨中飞快地奔跑起来。鼠王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处理厂附近的空地上，一帮人在他离开后方才堪堪地从泥水中爬起。与此同时，队伍中有人忐忑不安地问道：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帮红崎先生一把啊？”
马上有人反驳道：
“你没看到那个执行官随随便便就杀掉了一群人吗？就算我们回去也只会碍手碍脚吧！”
正当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许自己的无能时，人群后方有人突然喊道：
“我感觉地面好像在动欸！”
立刻有人不耐烦地骂道：
“笨蛋！红崎先生在使用能力，地面当然会晃动起来！”
“不是晃动啦，是地面——啊！”
那人否认到一半忽然放声大叫，前面的人听到同伴的叫声后吃惊地回过头来。只见视野内忽然有一滩黑影如同涨潮的海水般漫延过来，发出声音那人首当其冲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片黑暗所吞没。
噩梦出现得猝不及防，剩余的人霎时被吓得作鸟兽散。那团密不透风的黑影猛地从队伍后方腾空而起，仿佛魔术师手中的丝巾般吞噬了一切光线，以比脚程更快的速度在头顶延展开来，最后将避之不及的众人覆盖于其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这帮人毛骨悚然地跌坐在地上，在慌乱间黑灯瞎火地摸索着同伴的手脚。渐渐地，他们发现这里好像是个与世隔绝的空间，爆炸声和雨声在耳边愈行愈远，天空中也不再有雨水泼洒下来。有的人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爬到边际，用手触摸拍打着那面漆黑的阻隔，但他引发的动静却像掉入无底洞一般得不到任何反馈。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清亮的声音隔着黑墙穿透了进来。
“待在里面没有危险，也不用淋雨，对你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他们在听到人的声音后重燃希望，为自己仍处于人类世界松了一口气。但这道陌生的声音让他们依然保持警惕，其中一员用怀疑的语气冲外面那个来路不明的人问道：
“喂，你是谁啊？”
“偶然路过的正在写论文的普通大学生罢了。”
七原随口讲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语来应付他们的疑问。而今在她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茧，由于里面的人都不太安分的缘故，这团奇怪的物体从外面看起来蠢蠢欲动。只听正被囚禁着的某个人在里面锲而不舍地喊道：
“是你把我们关在这种地方的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快放我们出去啊！”
“吵死了。要不是看你们已经受到了教训，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七原叹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这群临阵脱逃的人根本耐不住幽闭恐惧症的侵扰，没过多久就会噤若寒蝉不敢妄动，不曾料想他们竟然格外的精力旺盛。可不论他们怎么胡搅蛮缠都是白费力气。
诚如乙世所言，今晚既没有光源也没有月亮出没，正是她力量的极致之时，仅凭几个不成器的“缺失者”绝无可能挣脱她所创造的黑暗。
七原顺着思绪百无聊赖地仰望起乌云密布的夜空，而里面的人则继续死皮赖脸地叫嚣道：
“什么教训？你跟楼上那个人是一伙的吗？！”
“才不是，被她盯上是你们自己运气不好。”
“那你快放我们走啊！我们还有很重要的同伴要去拯救呢！”
“你们只关心眼前的同伴，别的同伴就弃之不顾了吗？”
“什么？”
听到他们不明所以的声音，七原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而用冷漠的口吻说道：
“这世间可不止是东塔里才有‘缺失者’，G市里还有很多像你们一样在被‘缺失病’折磨的人们。但他们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已地生活，为了寻求共存的道路而建立了‘浮士德’。可你们的暴行却害这些清白的人每天都要遭受市民的误解与迫害，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拯救同伴，结果却要让更多的同伴陷入不幸的深渊吗？”
黑茧内的人在这些从未耳闻的真相面前哑口无言，七原无可奈何地叹息道：
“你们正面临着最艰难的时刻，只有在这个时候克服自己的痛苦与愤怒，你们才能真正得到拯救。”
黑茧中有人并不接受七原的劝阻，反而还被这套说辞引起了逆反心理，只听他在里面十分不满地抗议道：
“你别胡说八道了，我们才没有做错什么！”
七原愠怒地回击道：
“用自己的能力来伤害他人还为此沾沾自喜，这种与犯罪者无异的行径还不算是过错吗？”
七原无言地长吁了一口气，在此之后的语气也降温到了绝对零度。
“为你们戴上镣铐是西塔的工作，我没有兴趣插手。但我要是情愿的话会比把你们吓跑的那个人还要极端，还是说你们现在就想要尝试一下我的手段？”
此言一出，黑茧内瞬间像是注入了无法传声的真空一般万籁俱寂，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潇潇的雨声回响在七原的耳畔。她眨了一下眼睛，有些意想不到地说道：
“……看来她真的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阴影。”
说完，七原转身准备返回劳斯莱斯的驾驶室，公路上那辆尚未熄灭引擎的警车却突然发出了声响。她隐蔽在树林中暗中窥伺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只见后方的车盖猛地被打开。接着，从那辆车的后备箱里钻出了一个在她意料之外的人物。
那人快跑着经过了黑茧，却没能察觉到这个与黑夜融为一色的物体。他在确认四下无人后便在夜空下迈出了一步，然后在七原的注视下进入了垃圾处理厂的内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