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烟男Ⅵ 』深渊噬尽④

作者:霍诺迷奇 更新时间:2023/10/12 19:19:37 字数:7795

*

新兴繁华区内的某栋烂尾楼,

今夜注定是一个月光无法透出云层的漫漫雨夜。

京一战栗地跌坐在天台的楼梯口旁,令人窒息的黑暗压迫在头顶上挥之不去。影生兽的上排獠牙像钟乳石一样在底端汇聚着血珠,辉月残留在利齿上的血液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面上。辉月牺牲自己为京一延续了生命,但京一自身的攻击对影生兽毫不奏效,如今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拯救他。京一双眼无神地看着影生兽,却只是按部就班地把见到的事物反射在瞳孔上,大脑深处早已依靠放弃思考来逃避现实。

与此同时,一阵紧凑的脚步声从背后浩浩荡荡地逼近。或许是认为一个死人没有对外界刺激作出反应的必要,京一为此毫无知觉。他静静地保持原样,万念俱灰地等待着死神向他挥下索命的镰刀。

——说起来,那些和我一样信仰“神大人”的人们,在这种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啊。

——他们一定直到最后一刻都相信“神大人”会慷慨地伸出援手吧?

而京一在生命的终末期待的却是死神的身影,一想到自己对“神大人”的忠诚居然如此脆弱,他就发自内心地感到可笑。

天台的另一边忽然响起动静,藏匿多时的红崎和冬月终于揭开蓝色塑料布跑了出来。红崎一面要留意风帽会被吹掉,一面还是毫无保留地全速前进。看到京一即将被那张血盆大口所吞噬,红崎心急火燎地放声大喊道:

“笨蛋!你还愣在那里干嘛!快跑啊!”

京一却对此充耳不闻,依然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眼看着两人很快就要阴阳相隔,红崎下定了决心,像从悬崖上飞跃裂谷的羚羊一般所向无前地跳向京一,并且在嘴上大声嚷嚷着:

“我才不要把主动放弃生命的人穿在身上啊啊啊啊啊啊!!!”

冬月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身体终于跟上了红崎的节奏,他深吸一口气在后方竭力发动了异能,转瞬间便将整个天台连同入口一起全部冰封。姗姗来迟的西塔小队甫一登上台阶,就被一面寒气逼人的冰墙挡住了去路。而暴露在外的影生兽还没来得及发出叫声,就在急剧失温的空气下被冻成了一尊壮观的冰雕。

红崎莽撞地猛扑过去,将京一连带自己一同从影生兽的舌尖推开。不料这股冲劲一发不可收拾,再加上冰面缺乏摩擦力,两人就这样失控地飞出了天台外缘。为了让两个人都能得救,红崎在天旋地转间仍不离不弃地攥住了京一的手掌。危急关头,冬月眼疾手快地从平地上升起一座冰块平台在半空中托起了他们。

冬月忽略了影生兽在冰面上滑行着,少焉后也纵身来到冰块上与他们会合。他立马操纵冰块下降,三个人都平安无事地回到了陆地上。

京一仍旧失魂落魄地低头跪在地上,红崎则动作大开大合地喘着粗气。总算缓过气后,他才手搭凉棚眺望着楼顶的影生兽,感叹道:

“哇——这东西的块头也太大了吧,近距离看过以后觉得更夸张了欸。”

冬月不满地催促他道:

“别磨蹭了。你也看见了,我们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它给吸收掉,在那之前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才行。”

怎料冬月一语成谶,屋顶的冰雕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开始松动,但两人却都没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端倪。

“说得对。京一,我们要走了。”红崎说道。

话虽如此,京一却还是不为所动。于是,红崎和冬月只能像搬运傀儡那样一左一右地架起京一,强行拖着这具不能自理的身体回到了停靠面包车的空地。爱染已经在车后座上恭候多时,他们把京一推进去后关上了车门。随后,冬月坐上了驾驶座,红崎则来到了副驾驶上。

所有人都系好安全带后,冬月脚踩油门缓缓地发动了面包车。碍于这条通道的间隔过于狭窄,车身稍不注意就会与墙壁摩擦出火星。红崎习惯性地把手肘搁在车窗边上,若有所思地托着腮帮说道:

“那个男人竟然愿意为了一个‘缺失者’豁出性命,我多少能理解为什么京一会那么仰赖他了。镜辉月长官吗,我记住他了。”

车厢内只听见安静的行驶声,爱染却突然感到背脊发凉,她惊慌失措地用心声转告大家道:

【不好了,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地接近我们。】

面包车逐渐驶离握手楼街区,这条夹道也稍微变宽了一些,红崎下意识地放下车窗,伸出上半身向后看了过去。在他的视角内,本应该矗立着一座巨型冰雕的天台不知何时变得空空如也。红崎大惊失色地坐回车上,对冬月喊叫道:

“那家伙不见了!”

冬月也焦灼地看向后视镜,说:

“可是我没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追我们。它长得那么大,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再说也没什么地方能让它躲藏啊。”

冬月虽然这么说,但他其实也感觉到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杀气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爱染猛然醒悟道:

【是影子!】

冬月顿时汗毛直立,他再次紧张地瞥了后视镜一眼。镜中的画面几乎被黑暗占据,他惊恐地发现,确实有一片浓厚的黑影正在后方对他们穷追不舍。那抹黑影仿佛一排滔天的巨浪,随时准备劈头盖脸地掀在他们身上。

“它还可以变成影子的形态吗?!”

就在黑影对车轮触手可及之时,冬月悍然不顾地提升了车速。由于西塔将大部队派往烂尾楼,此时他们留在外围的防卫相当薄弱,出口处几名零零散散的执行官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辆车一鼓作气地冲到了马路上。

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份地图可以指明这种情况下的前进路线。就在十万火急之际,冬月惊鸿一瞥看到不远处有一条街道如同梦境般灯火辉煌。他没有丝毫犹豫的余地,仿佛亚当和夏娃发现了伊甸园一般,向着这个夜晚唯一的光芒绝尘而去。

3丁目7-2号的酒吧街内,

时间好像流转了三年五载,当七零八落的意识重新回归辉月的体内时,他似乎已经摆脱了像蒲公英一样飞行在空中的状态。在如同淋湿的镜头般朦胧的视线中摇曳着一个黑白相间的人影,蠢蠢欲动的身影正对辉月说些什么,他却仅仅看见一件类似嘴巴的物体在一张一合地运动着。仿佛有炸弹在身边引爆过,辉月的大脑被阵阵耳鸣扰得嗡嗡作响,接收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声音。

辉月感觉眼皮十分沉重,将要陷入永恒的长眠,隐约的视野却猝然被一片铺天的鲜红覆盖。他在心里迷离地想道:……红色,那是什么样的红色呢……

下个瞬间,来历不明的液体不由分说地灌进了辉月的喉咙,把他狠狠地呛了一口。辉月反应过来时已然像膝跳反应般弹了起来,他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被迫清醒,对接踵而至的光线和声音感到强烈的不适应。弥漫在口中的血腥味令他反胃,但消化道早就吸收了血液,让他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呕吐出来。

“哟!你醒啦!”

辉月的耳边传来一道豪迈的声音,他知道说话的人就是刚才那个模糊的成像。他循声望去,清楚地看见了那位得到了他“不会遵守规则”的评价的男人——矢岛敦。

敦叼着烟洒脱地扬起嘴角,对着辉月举起了手臂。辉月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一条新鲜的割伤,此时伤口渐渐地愈合,直到一滴血也流不出来。

“我走在路上感觉有什么往我这边飞过来,想也没想就伸手接住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你啊,辉月!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辉月也恭敬地回应道:

“……别来无恙,敦哥。”辉月顿了顿,“——飞过来?对了!”

辉月激动地想要起身,一阵剧痛却无情地掐灭了他的势头。敦连忙说道:

“喂喂,你别乱动啊。你刚刚喝下我的血液,伤口都还没长好呢。”

听到他这么说,辉月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肩膀上有股痒意。他低头看去,肩头遭到之前那番啃咬后被生生地撕掉了一块肉,幸亏及时止住流血,伤口断面的血肉也开始快速地生长。辉月叹了一口气,说道:

“……真是太惊险了,谢谢你救了我,敦哥。”

辉月化险为夷后便担心起京一来。尽管自己扑的那一下没能把京一推进楼梯口,但濑虎率领的部队也是时候抵达了。在他们的支援下,京一应该已经平安无事了吧?

辉月宽慰地松了一口气,既然敦在落地之前接住了自己,那佩戴在身上的设备理应没有损坏。就在他准备联络濑虎时,马路上响起了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辉月立时心潮起伏,且不论这是在宵禁时刻出现得不合时宜的骚动,而且那与他在刻骨铭心的昨夜里听到过的车声如出一辙。辉月局促不安地放眼十字路口,敦却乐呵呵地蹲在他的面前挡住了视线。

“我说辉月,你小子打算什么时候才跟我妹妹结婚啊?”

“结婚?!这时候就说结婚也太早了……先别管这个!敦哥,你的身后——”

辉月往敦的身侧倾斜,让目光能够避开这具身体的遮挡延伸出去。急促的车轮声由远及近,令辉月大海捞针的黑色面包车从眼前一闪而过,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与他重逢。辉月在一弹指顷与车上的某位乘客四目相对,对方仿佛受到过极大的震撼,忐忑的脸上苍白如纸。

司机像是打算闯进酒吧街,但面包车的路线却变幻莫测,屡屡在即将转弯的刹那猛然变道。辉月十分不解,面包车的一举一动看似正被某种存在穷追猛打,但这条马路在辉月眼中空空荡荡,甚至没有一只流浪猫从中经过。辉月还没得出答案,敦便又挪过来妨碍了他。

“确实啊——不过反正历上的是女校,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收到男人的情书,你也不用担心她会被别人抢走啦!”

“是吗?太好了……不对!现在可不是放心的时候!那辆车——”

轮胎漂移的噪音在敦背后响彻云霄,将交通枢纽闹得鸡犬不宁,而他却像屏蔽了外界信号一般若无其事地笑道:

“啊,对了。我嘴里这根看起来是香烟,其实是戒烟糖哦。乙世说她不喜欢二手烟的味道,所以我都戒烟好几年啦。根据我的经验,女性一般都很讨厌烟味的,虽然我个人不反对男人抽烟,但你们在一起之后最好也别在历面前抽哦。”

“啊,是的,您的话我一定会铭记在心——等一下!”

辉月焦急地把头偏到另一边。面包车仍像飞不出窗户的蜜蜂般盲目地原地打转,在司机如同喝醉了一般胡来的驾驶下,车身的保险杠避无可避地撞上了道路中间的护栏。

下个瞬间,不断在无形中驱赶面包车的杀手也原形毕露。仿佛漆黑的柏油路是一片沧海横流,蛰伏的影生兽以虎鲸出水之势冲出了暗无天日的地底。

辉月大吃一惊,并非感叹于影生兽的阴魂不散,而是想不通濑虎出于什么理由才会放任这么危险的野兽在市区横冲直撞。这头影生兽的体积比自己对付“它”时又提升了一个量级,辉月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说西塔的支援全军覆没了吗?可那毕竟是濑虎啊。

敦没有发现辉月脸色不堪,依然大大咧咧地说道:

“不过怎么说我妹妹也长那样,再说之前巧也被女孩子表白了,历说不定也会被女孩子追求呢!哈哈哈哈哈!”

“女孩子?欸?啊。”

辉月有失礼节地答得含糊不清,但他确实没有精力再与敦插科打诨。

面包车在与护栏两败俱伤以后自身的劲头也被衰减,影生兽瞄准车速放慢的瞬间,宛如鱼叉般从半空中迅猛地扑杀过来。眼看就要万事休矣,寂静的夜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拍掌,与昨晚别无二致的连续爆炸乍现在影生兽的脸上,把“它”的眼球炸得血肉横飞。

影生兽被接二连三的爆风掀得人仰马翻,面包车抓紧时间原路返回冲进了酒吧街,而影生兽被眼眶上升起的浓烟影响了视觉,一时间无法继续做出追击。

“还有啊——”

辉月胆战心惊地指着后面,敦看着他面色铁青的样子仍不知所谓。直到火力全开的面包车在毫厘之间与他擦肩而过,他才恍然大悟地朝着车尾喊叫道:

“喂!刚刚那辆车差点撞到我了吧?!”

“现在才发现吗……”

辉月艰难地翻过身,咬着牙说道:

“……绝对不能放走那辆车。”

但辉月浑身上下都软糯无力,只得趴在地面上狼狈不堪地爬行了两下。这时,敦拍拍身上的灰尘写意地站了起来,瞪着远去的车辆目露凶光地说道:

“也就是要拦下那辆车是吧?我明白了。”

语毕,敦摆出了立定式起跑的姿势。下一秒,被敦踩住的地板在他足尖迸发的力量下像酥皮一样碎裂,而他的身影也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辉月所处之地在敦离开后飞沙走石,他被吹得贴在地上动弹不得。

敦意识到直线距离追不上四轮车,便飞身登上了道旁的路灯。灯光在他的脚下熄灭,灯泡被他的余力踏得粉碎,他以此为跳板像航母上的歼灭机般弹射出去。敦的身影在从空中超越车身一大截后从天而降,在面包车的必经之路上提前落位。

突如其来的人影让冬月措手不及,他没有一丝刹车或者调转方向盘的空间。而敦却还有闲情逸致把双手插进口袋,再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伸出右腿正面迎接势不可挡的车头。冬月看到这副令人费解的画面几乎快要无法思考。顷刻间,敦的鞋底与面包车的头部如同星球相撞般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酒吧街顿时有如惊雷炸现,前排的冬月和红崎被自动弹出的安全气囊蒙得失去了意识。

敦顶着无人控制的车辆足足向后滑行了数十米,只见他被逼退的路径上升起了袅袅青烟,按理说他的右脚应该早就粉碎性骨折,但实际上却是他的右脚把引擎盖踩得稀巴烂。像是厌倦了后退一般,敦的左脚在地上猛一顿足,车轮仍在锲而不舍地转动着,却再也不能让敦退下一步。轮胎在浓烈的焦味中停止了运动,蛮牛般的面包车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辉月哑口无言地撑着地面,这个动作本该会让手臂又酸又痛,但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低沉的雷鸣好似快要消失在云中,街道上回响着细雨松松散散的水声,每一间酒吧都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干杯声。世界仍是由各种各样此起彼伏的声音构成的,但与几秒前加入的那声宛如天崩地裂的轰隆声相较,这一切都安静得过分。

辉月默默地梳理着状况,然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真、真不愧是乙世的父亲,这就是‘吸血鬼’的力量吗……”

尽管如此,敦的脸上却没有洋溢出特别的波澜,好像这种非人能及的举动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敦气定神闲地站着,他既没有喘气也没有流一滴汗,仿佛用肉身截停高速行驶的车辆不过才耗费了他万分之一的精力。他的右脚被往里收缩的铁片淹没,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拔了出来,并且对着面目全非的引擎盖又乒乓地踩上了两脚。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种破铜烂铁也能把我给推开,看来今晚的状态果然很不像话啊。”说着,敦仰望着屋檐之间的阴天,笑着抱怨道,“真是讨厌的天气,好歹让我照到一点点月光吧。”

面包车看起来没有再次启动的迹象,辉月久违地放松了下来。无论如何至少把问题解决了,尽管敦的方法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这起困扰辉月的案件本来也不是通过常规手段就能处理得了的。与此同时,阴森的气息渐渐苏醒,影生兽从烟消云散的浓雾后面睁开了一堆崭新的红眼,辉月的背后传来一声如噩梦般恐怖的长啸。

辉月顿时毛骨悚然,心中的震惊也转变为了恐惧的意味,他竟然会光顾着惊讶而偏偏遗忘了影生兽这个不容忽视的关键。他天真地感到庆幸,其实事情还完全不到尘埃落定的地步。辉月努力地向后看去,敦也被“它”的诡异的叫声所吸引,不慌不忙地从车头走到车尾想要一探究竟。

敦离开以后,在车后座沉默已久的京一抬起头来,幽幽地开口说道:

“……红崎、冬月,和你们在一起很愉快,我要走了……”

京一作势要打开车门。这时,原本昏迷不醒的红崎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影生兽此时的身躯已经成长到比身边的商店街还要高出半截,若是让“它”在白天里出现,这份异于寻常的庞大甚至会彻底剥夺几家商铺的日照权。脚下的房屋对庞然大物而言俨然是积木,然而影生兽并没有兴趣摧毁它们,在恢复视力后直接敏锐地搜索起了猎物的去向。像是提前在东塔等人身上做好了标记,影生兽的嗅觉远远地锁定了敦身后的面包车。

虽然影生兽看起来不属于地球,但敦好像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存在。他岿然不动地与影生兽复数的瞳孔遥遥相望,仅凭一眼就得知这头野兽的眼中并没有自己的存在,对于普通人匆匆一瞥便已魂飞魄散的黑暗化身,敦的表情不但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些不屑。他缓缓地拿下戒烟糖,冷笑着说道:

“明明看到我站在这里居然还敢无视我,真是有意思。”

敦的反应就像只是看到稍微大点的犬科动物般风轻云淡。虽然他的身高接近两米,但灵长类的高大在影生兽面前不值一提,而敦却反过来不把影生兽放在眼里。

辉月发觉空气中剑拔弩张,他仓皇地爬向敦,争分夺秒地对他说道:

“请等一下,敦哥。这种生物只有用专门的武器才能杀死,把它交给我们吧。”

敦依然面不改色,随即略显唐突地问道:

“辉月,我问你,乙世来杀它也要用到你说的那种武器吗?”

辉月不明所以地答道:

“是、是的。”

于是,敦豪横地咧嘴而笑,说道:

“那就不用了!”

敦利索地弹飞了指间那根香烟形状的糖果,这个动作就像扔出白手套、劈掉断头台的绳索,亦或是放开弹弓的皮筋。伺机行动的影生兽被那一瞬间的感觉所刺激,“它”仰起头颅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号,仿佛被发射的事物般风驰电掣地狂奔过来。

影生兽眨眼间便闯入了酒吧街,“它”直接经过了辉月,四肢卷起的狂风险些将辉月带走。而敦却视而不见地笑道:

“既然乙世要用到武器,那巧应该也得用上‘念力’才行吧。”

影生兽像是眼里只有跑道的终点,目无一切地朝着敦的身后冲刺过来。敦从容不迫地竖起右手食指,自言自语道:

“好!就用这根手指打败它吧!”

影生兽所到之处,道路两侧的路灯都被“它”奔跑的力量悉数震碎。敦又收回食指立起小拇指,继续说道:

“不对,用最小的那根就够了。”

过了一会,他又放下右手,抬起了左手。

“啊,不好。一不小心就下意识地伸出惯用手了,不用不习惯的那只手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啊。”明明敌人就在正前方,但敦却在这节骨眼上抬头望天,自顾自地说道,“啧,我怎么就做不到两只手都能用得熟练呢?啊,不过左右开弓的话,放水的时候就不知道该用哪只手了呢,嘿嘿!”

最后,敦竖起了左手的小拇指,昂扬得意地笑道:

“好,我决定了!”

影生兽并没有停下脚步,在敦自导自演的这段时间里不断地迫近眼前。其势与面包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敦却风平浪静地等待着“它”的到来。

最终时刻来临,影生兽迎面张开了深渊巨口,被叫声所催动的黑水挥洒在敦的身上。辉月连呼吸都快要停止,只见敦如慢动作般缓缓地高举起左手,处变不惊地笑道:

——“乙世,巧!从现在开始,我就要以你们再也追不上的距离甩开你们啦!”

敦的手臂化为一道白影,以看不清的速度与影生兽的鼻尖接触在一起。

小指所能产生的力道不过蜻蜓点水,但影生兽的咬合力却被这根短小的骨头所轻易瓦解,那对巨大的上下颚转瞬间便像捕兽夹般密不可分地合并起来。而在突破第一道关卡后,敦的力道丝毫没有为其递减,他继续施加的压力使那颗硕大无朋的脑袋没能在空中坚持半秒。在庞大的重力下,漆黑的下巴率先坠落了地面,伴随着坠机般震耳欲聋的巨响,精致的瓷砖立时如同干涸的黄土般坍塌迸裂。

霎时有股无形的能量以敦为中心扩散开来。环形气浪所及之处,路灯的根基纷纷倾斜,两侧的墙壁布满了裂痕,所有酒吧的窗户都无一幸免地爆开了雪花。整个区域都在震撼中天翻地覆,随后又如同海啸停息的大洋般寂静下来。

敦的表情貌似不太痛快,他挑着眉毛自说自话道:

“是不是稍微碰到了一点手掌的部分啊?算了……它死得太快,我根本就来不及记忆感觉嘛!”

敦游刃有余地抬起了滴着黑水的小指,他脚下的影生兽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影生兽在夜晚拥有不死之身,如今却像放弃了生存的念头一般,整具身体都如沥青般慢慢地融化了。辉月被“它”吞噬的日本刀也从消褪的前掌中显露出来,解脱的刀身发出清脆的响声掉落在地,仿佛敲响了终场的铃声一般。

“不好。”敦放眼过去半零不落的酒吧街,苦笑着说道,“这得把零叫过来帮忙恢复一下才行呢。”

不知不觉中,敦闲庭信步地走到了辉月身边,蹲下来对他说道:

“我说,辉月,我可不会打白工哦。你看我都辛辛苦苦帮西塔干掉这么大一个麻烦了,能不能拜托你们把宵禁给解除了啊?我这生意都要做不下去啦。”

辉月一直目瞪口呆地正视前方,此时方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说道:

“等一下,敦哥!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辉月用适才恢复的些许力气站了起来,他捂着伤口一瘸一拐地跑到了面包车旁。后车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后排座位早已人去楼空,冬月和红崎则气若游丝地瘫在前排。辉月走进车里,他隔着靠背揪住红崎问道:

“快醒醒,京一在哪里?”

红崎好像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辉月焦急地咬紧了牙关。恰逢一筹莫展之际,辉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赶紧启动小行星接通了电话。

“京一?”

“……镜长官,看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京一说话听起来好像幽灵似的。

“你在哪里?”

“没关系,镜长官,我不会再袭击这座城市了。”

京一轻轻地吸了口气,微弱地说道:

——“我要去‘神大人’那里了。”

说完,京一就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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