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烟男Ⅸ』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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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脚下的尸体。她没有在心里将其称为“森中”,因为她认为这具尸体已经失去作为“森中”的证明。如今的森中不过是一具能与一切头颅结合、成为任何人的空壳而已。乙世将染血的短刀提在裤腿旁边,冰冷的刀锋正好停在头颈断面的前方,清晰地映照着那个为其处决的亡魂。红白相间的刀刃宛如一束拥有两种颜色的结晶,以上下身为界线,倒映在短刀表面上的尸体分别呈现出了两种不同的色彩。
血液从脖颈的切口中不断涌出,在地上静静地流淌着,看起来如同巧克力喷泉机上的原浆一般光滑。血泊像打翻的墨水一样永无止境地向四周扩散,乙世的鞋边也沾到了流动的血液。残留在短刀上的那些大动脉的血,如同仍在人体中一般鲜活地在平滑的刀身上涌动着,少许划至尖端的血液,在引力下与它的整体彼此分割,一滴一滴垂直地汇入了脚下广阔的血泊之中。
紧接着,尸体下方的阴影骤然像开启的扭蛋一般断裂,乙世见状条件反射地向后快速跳走。托举尸体的地面突然空缺,凭空出现的黑洞吸引着地上的躯壳,令森中最后留在世间的东西也随之掉入虚空,被一张暗无天日的深渊巨口吞噬其中。
四周一时间归于沉寂,重新封闭的黑暗中再也看不见森中的身影。为了把舞台让给即将从暗影中诞生的怪物,THE ONE缓缓地后退离开了危险区域。她毫不戒备自己的身后,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事物上。THE ONE的眼神中似乎透露出了一丝难过与遗憾,但脸上却是与之毫不相符的冷漠表情,她异常平静地说道:
“好可惜啊,这本来可是我最中意的一副身体呢,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我就永远失去它了。”
话音刚落,舞台中央再度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圈。一阵诡异的叫声从黑暗中传了出来,七原慌忙后退,就在她逃离圆圈边缘的那一刹那,那个像黑洞一样的圈骤然一分为二,伴随着一阵恐怖的吼声分离成了两排漆黑的獠牙。
只见黑色的口腔内伸出了数条蠕动的触手,那些细长的触手歪歪扭扭地升上半空,停滞了片刻便目标明确地射向了后方的THE ONE。面对来势汹汹的触手,THE ONE冷静地抬起了手,淡定自若地将掌心的头颅交了出去。
看到触手缠绕着森中的头颅离去,THE ONE像是在分别时感到依依不舍一般,视线始终追随着森中的面孔。触手带着完成实体化的最后一件素材回到黑暗中,随即被那张迫不及待的巨口一口吞下,而森中唯一还留在人间的物品也随之不复存在。对此,七原根本无法阻止悲剧发生,虽然她一直在旁边看着,但在这个过程中却什么也做不到。
THE ONE面带微笑地感叹道:
“一直戴着眼罩,我都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孩子的脸了,恐怕她也早就忘记自己究竟长什么样了吧。”THE ONE浅笑着自言自语道,“仔细一看,这孩子长得确实很不错呢。最关键的是她的身份也很适合我,能力还可以勉强充当‘灰烬之力’来使用,这么看来失去她以后还真是挺不方便的呢。”
下个瞬间,黑洞附近猛然掀起了剧烈的风暴,一双漆黑的利爪伴随着狂乱的气流冲出了地面。那双巨爪在七原面前高高举起,又重重地从半空中拍下,散发着邪恶的气息攀附在黑洞的边缘。在前肢的拖动下,影生兽的躯壳如同注射器中的药水般一节一节地从地下钻了出来,它就像从出生的世界一路逃亡过来似的,迫不及待地将余下的肢体抽离了黑暗。
风暴中心,一个比夜色更浓的影子压迫在众人的头顶,发出了野兽般低沉的声音。深邃的夜色中,影生兽漆黑的脸上猛然睁开了好几只红得刺眼的眼睛,它气势汹汹地来回扫视着身处的舞台,如同抑制不住破坏的冲动一般,目光在从每样事物身上闪过时都充满了强烈的敌意。
辉月见势不妙,立即弯下腰去想要扶起十岚初。而十岚初却还未回过神来,仍然无动于衷地坐在台上。所幸她体重轻盈并且没有抵抗的力气,辉月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托了起来。这个起身的动作中不包含丝毫十岚初的自主意识,她只是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拉了起来,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注视着噩梦的化身。辉月背对着十岚初严肃地说道:
“十岚初小姐,请你听我说,我知道这对你而言也许会很困难,但接下来,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也请你务必要自己站好。”辉月顺势将十岚初护在身后,回过头紧张地对她说道,“虽然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快逃吧,如果一直坐在地上的话,就算有机会逃跑也于事无补了!”
尽管并未看到十岚初点头答应,辉月也还是选择缓慢地松开了她的手。确认了十岚初可以独自站定之后,辉月默默地将手搭在剑柄上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就在这时,位于身后的十岚初忽然间颤抖着启齿,道出了一个叫人无法置之不理的名字。
——“……ONE。”
辉月不禁重新被她吸引了注意,他难以置信地回首望着十岚初苍白的脸庞。接着,他看见十岚初那张因为恐惧而失神的脸上,竟然不知不觉间展露出了庆幸的神情。
与此同时舞台的正中央,只见影生兽浑身上下都翻滚着愤怒的气浪,犹如一头驯服可能性为零的凶猛野兽。紧接着,影生兽突然抬起前爪仰天长啸,像是要挣脱某种束缚般痛苦地摆动头部,胡乱地踢踏着夜幕。
来自深渊的吼叫持续不绝,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使整座体育场都为之震颤。场上只有THE ONE依然面不改色,其他人都面露不适,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浩浩荡荡的声波攻势不断袭来,令所有留在舞台上的身影都受到影响变得歪歪曲曲。
七原抬起手对准影生兽试图将它化为灰烬,但那具暴躁的身体却没有因此发生任何变化。七原的眼神中马上掠过了一丝明显的焦躁,她仍像在“月影世界”时一样无计可施,还是只能像另外两个人一样束手无策地看着影生兽发狂的模样。
过了一会,影生兽挣扎的幅度开始逐步减弱。它就像柴油燃尽的发电机一般渐渐平息了下来,原本充斥在它眼中的猩红此刻被属于THE ONE的虹色取而代之。
影生兽垂下脑袋,忽然静静地看向七原与她对视。这道始料未及的视线让七原不由得愣了一下。在THE ONE的控制下,刚才那份暴戾的气息从这副身躯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从源头净化了邪恶的灵魂一般,面前的这匹庞然大物此时竟然散发着一股令人内心平静的安宁感。
七原立即反应过来,再次对影生兽施展了“灰烬之力”,但却仅仅只是在它周围产生了一股能量波动。对于能力三番五次的失灵,事到如今七原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还拥有“灰烬之力”。
影生兽似乎被在脸上翻滚而过的气浪激怒了,突然又向七原发出了威胁性的吼叫,朝着七原猛扑过来对着她的头顶张开了血盆大口。七原忽然眼神一凝,就在这时,影生兽胯下的阴影中倏然冒出了数十根漆黑的荆棘。尖锐的棘刺一瞬间从四面八方贯穿了影生兽的身体,就像误入致命陷阱的猎物一般,影生兽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突如其来的尖刺叉在空中动弹不得。
这时,一旁传来了THE ONE的话音,她用听不出情绪起伏的语气淡淡地嘲谑道:
“真是太好了,至少还有‘月影’可以用不是吗?”
与此同时,THE ONE的身旁骤然响起了一系列急促的脚步声,一股骇人的杀气顿时从侧面逼迫而来。THE ONE不紧不慢地往另一边闪避,短刀的锋芒短暂地从她的余光中一闪而过,倘若躲避不及,估计这副京一的身体也会像森中那样尸首分离吧。THE ONE冷静地斜视着乙世不怀好意的目光,不为所动地笑道:
“哦,原来你还在啊,TWO。我差点就把你给忘了。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乙世一边收刀组织下一次进攻,一边扬起笑容冷嘲热讽道:
“你可真是悠闲,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打听别人的闲事。”
乙世说完立刻发起了如冰雹般让人目不暇接的攻势。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换做一般人可能早就变得像奶酪一样千疮百孔了,但THE ONE却正如乙世所说的那般游刃有余。她始终有条不紊地错开刀锋,身上全程保持着毫发无损的状态。看起来明明是她在被乙世单方面追杀,可实际上乙世却没能从她的手中占到一点便宜。
两人在几轮交手过后互换了身位,乙世也趁势滑步后撤到七原的隔壁。乙世的双眼专注地锁定着THE ONE,在警惕敌人的同时,她悄悄地向七原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七原死死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沮丧地说道:
“具体原因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根据她的说法,现在的我好像没有办法消除她的能力。”
“这算什么啊?”乙世冷笑着嘲讽道,“‘神大人’也会有失去神力变成凡人的一天吗?”
七原拳起了手,皱着眉头冷冷地说道:
“你说得没错,现在的我简直就跟普通人一模一样。”
她又转过头来面向乙世,担忧地询问道:
“先别在意这种事了,你呢?你怎么样了?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我能看出你绝对有用过‘灰烬之力’。你脸色看起来很差,体力一定也所剩无几了吧?还是别再继续应战了——”
乙世却低了下头,沉吟道:
“既然如此,那你干脆就来当我的后援吧。”
乙世直接忽略了七原的提议,独断专行地放低重心向着THE ONE俯冲上前,但刺出的刀刃却又一次与她擦肩而过。七原愁眉不展地观望着乙世战斗的样子,乙世的攻击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模式,而是变得既单调又露骨。虽然气势上咄咄逼人,但只要对手是个具备一定心理素质的内行人,那么只需稍微沉着一些,就能轻易看穿这种缺乏技巧性的进攻。
她自己肯定比谁都要清楚这点,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地寻求七原的援助。THE ONE早已发现了乙世的秘密,她知道乙世已经完全自顾不暇,于是一直有意无意地将她的行进路线往某个方向引导。THE ONE扭头躲过乙世的劈斩,她一面留意着乙世的招式,一面依然用那种令人恼火的口气笑道:
“我说,TWO,要是让唐神蕉鹿看到你使出了这么拙劣的剑技,他会作何感想呢?”
乙世也冷笑着还以颜色道:
“看来你知道得也并不多嘛。老师他向来是一个结果主义者,对他来说不管过程多么丑陋,只要最后是以你的死亡画上句号,就会令他感到满意了。”
谈话间,THE ONE一个后仰闪开了擦着喉结划过的锋刃。乙世不懈地施加压力迫使THE ONE露出破绽,而THE ONE却从头到尾都维持着那个无懈可击的姿态。她望着乙世那双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眼睛,继续高深莫测地笑道: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看出你用过了‘灰烬之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影生兽消失了你却没事,不过看样子,你差不多也快要不行了吧。”
乙世趁着快攻的间隙不慌不忙地说道:
“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吗?就是因为你擅自认为我会这么容易死去,所以才会在关键的一环打错算盘。”
“是吗?那我也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我会指引你去消灭影生兽的原因其实不止一个。”
伴随THE ONE的不断移动,被困在舞台内的濑虎等人赫然出现在了THE ONE后退的路径上。她的真实目的正是利用这些无辜的人来限制乙世的手脚。乙世并不想理会她,但THE ONE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因为只有你拥有这份可能性,如今你也是在场的人中唯一有能力消灭影生兽的。也就是说,只要你燃烧剩余的生命,大家就全都会得救。怎么样,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这次要不要为了大家牺牲自己成为救世主呢?”
乙世歪着嘴角不屑地说:
“你的算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白了?”
就在这时,THE ONE的身后猛然扫过了一片暗影。七原趁机发动“月影”令黑暗实体化,将其包裹在那些静止于一段时空中,并且丧失了作战能力的人们身上。辉月的耳边传来短促的尖叫,十岚初同样也被“月影”的黑茧团团围住保护了起来。THE ONE下意识地往七原的位置瞟了一眼,嘴里小声嘀咕着:“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顾及其他人。”
乙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THE ONE敢如此随意地转移关注点,显然是彻底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下个瞬间,THE ONE衣领上那片裸露的肌肤猝然感受到了一阵冰冷的杀意,一把冷冰冰的短刀风驰电掣地接触到了她的脖颈。THE ONE此前确信自己与乙世之间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只是走神一秒左右绝对有充分的补救空间,然而乙世却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追击了上来。
但不知怎么回事,THE ONE分明已是死到临头,乙世却看到她仍然露出了胸有成竹的表情。乙世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想到身后的辉月这时急忙朝她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等一下,乙世!”
乙世一心只想立刻结束THE ONE的生命,但她还是因为辉月的声音而紧急中断了攻击。那是THE ONE即将被斩首的前一刻,寒气逼人的刀刃紧贴着脖子的侧面,长在上面的汗毛受到刺激一瞬间全部立了起来。刀刃的一小部分没入了皮肉,已经被砍伤的皮肤渗出了血液,刺红的鲜血挤过兵器与肉的夹缝流了下来,THE ONE却依旧不痛不痒地笑着与乙世对望。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辉月惊魂未定地补充了一句:
“……那是,京一的身体。”
乙世的短刀不偏不倚地抵在THE ONE的颈部,漆黑的荆棘趁机顺着双腿缠绕上来捆住了她的上半身。这下THE ONE再也不可能躲过乙世的刀锋,乙世确实地掌控着她的命脉,一有念头随时都能送她归西。形势对于THE ONE已经相当不利,但她的脸上却还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
换作正常人,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但THE ONE下一秒竟然当着乙世的面毫无顾虑地转动了头。乙世一言不发地戒备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她冷不防地回首看向辉月,对他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
“你就是辉月吗?谢谢你。多亏了你保护我们,我和小初刚刚才会没事。”
辉月很快恢复了常态,他慢慢地向THE ONE走来,正视着她的双眼冷静地说道:
“别开玩笑了,你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我拯救。我想我们一定没有办法请你从京一的身体里出来,那就请你保持这个样子跟我们回一趟西塔总部吧。”
THE ONE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讥诮道:
“你说的这个‘我们’,是包括了TWO的吗?”
她的问题就像在问天空是不是蓝色的,辉月不理解她的意图,便对其不理不睬地继续前进。接着,只见THE ONE露出了愉快犯似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跟杀父仇人一起共事,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辉月猛地顿住了脚步,目光呆滞地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乙世立时感觉大事不妙,THE ONE再次面向乙世,背对着辉月继续说道:
“她果然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啊,没猜错的话她私底下肯定还对你保证了些什么吧。但你也看到了,这个人表面上说着绝对不会背叛你,其实背地里却一直把你蒙在鼓里啊。”
辉月猛然向前一步激动不已地追问道:
“关于我家的事,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辉月!”
乙世情急之下出声叫住了辉月,匆忙地对他解释道:
“你先别听她的话。我答应你,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亲口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辉月这才认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难堪地深呼吸了一次,随即有气无力地望向乙世说道:
“……抱歉,乙世,是我不该执行任务的时候被私人情绪左右。”
他醒悟之后深恶痛绝地瞪视着THE ONE,用正气凛然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够了,THE ONE,我不允许你再随便提起我的家人。”辉月极度愤慨地对她警告道,“我现在所清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我今晚差一点就因为你而失去了最重要的伙伴。所以THE ONE,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饶恕你的。”
乙世不留情面地往刀柄上加重了力道,锋利的刀刃压迫着伤口内的血管,使THE ONE的脖子上又有新的血液流了出来。但THE ONE却一动不动地站着,不仅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甚至还连一点呻吟都不曾发出,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这副身体所受到的伤害一般。乙世面无表情地睥睨着她,用不容抗拒的口吻说道:
“你没有第二个可以附身的人,已经无处可逃了,还是赶快听从我们副官的命令束手就擒吧。”
THE ONE的脸上却丝毫没有那种穷途末路的窘迫,她对乙世说的话不以为意,依然带着不知所谓的笑容说道:
“那又怎么样呢?”
乙世久违地从敌人身上感受到了威胁。就在这时,THE ONE的全身上下猛地释放出了大量的红烟,登时宛如加热中的高压锅那般持续地向周围喷射着气体。乙世依旧波澜不惊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红烟对她而言形同虚设,她觉得THE ONE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她像平时一样呼吸,然而就在此刻,她的内心深处骤然警钟长鸣。她在决定是否撤退时犹豫了一下,而刹那的迟疑也导致她一瞬间就被铺天盖地的红烟团团围住。
辉月眼疾手快地戴好了防毒面具。浓浓的红雾如同沙尘暴一般席卷而来,这时,辉月猛然发现面罩的滤毒罐竟然在红烟的侵蚀下凹陷变形。他顿时大惊失色,这根本就不是京一所能发挥出来的威力。辉月此前因为红烟付出了两次惨痛代价,他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提前做好了准备,但这次红烟的威力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辉月感到惊悚的同时赶紧屏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乙世睁开了眼睛,然后惊愕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悬崖上,而视野前方站着一位身穿西塔制服的男人。仿佛亲身体验过一般,乙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他接下来被枪毙的画面。在这之后,她的身后果不其然地响起了子弹上膛的金属碰撞声。
乙世逃避似的闭上了双眼,但她姑且还能分辨出刚才看见的并不是现实。又过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右手虽然仍旧本能地紧握着短刀,但刚刚被自己挟持的THE ONE却已然不知所踪。乙世发觉眼前变成了一块赤红的地板,她意识到自己正单膝跪在地上。乙世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体动过。红烟的效果意想不到的棘手,她现在只要稍一思考就会头痛欲裂。
恍然间,乙世好像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她努力地辨认内容,两人之间就像被一扇窗户隔开了,对方正试图从窗户外面与自己建立联系,但隔着玻璃传来的话语却模糊不堪。尽管这道声音十分熟悉,但乙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那个声音渐渐由远及近,终于打碎玻璃传入了自己的耳中。
——“乙世,振作一点!”
当那个坚持不懈的声音逐渐清晰时,乙世记忆中的面容也随之拨云见日。她有些吃力地望向一旁,确实是七原来到身边唤醒了自己。七原紧张地蹲在身旁,可眼前的她除了脸色不太好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且还在若无其事地呼吸着红烟。乙世感到有些意外,喘着粗气对她问道:
“零,你没事吗?”
看见乙世夺回了神志,七原仍然不放心地反问道:
“你还记得自己正在做什么吗?”
乙世立即清醒过来问道:
“ONE人呢?”
七原低下了头,回道:
“不知道,但是肯定还待在这片烟里。”七原表情严峻地说道,“只是没想到连你都会中招。我想大概是因为ONE是真正的虚空生命,所以她施展的能力超越了你的免疫极限吧。”
乙世又问道:
“莫非就连这些红烟,你也还是拿它没有办法吗?”
七原知道乙世指的是不能消除能力那件事,她情绪低落地答道: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清除这些烟雾,但结果还是一样的,得到的只有重复的失望罢了。凡是以ONE的能力创造的产物,现在的我根本就无法消除。”
但乙世反而觉得更加奇怪,她飞速地思考着:为什么自己对THE ONE的能力毫无抗性,却存在着消灭影生兽的可能性,而丝毫不受THE ONE的能力影响的七原所施展的“灰烬之力”,却无法消除THE ONE的能力呢?二者之间必然拥有决定性的差异。乙世经过分析很快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但她现在还需要一个验证猜想的契机。
与此同时,固定在舞台上方奄奄一息的影生兽忽然再次有了动静。红烟的味道将影生兽从濒死边缘拉了回来,它拼命地昂起头颅,贪婪地吸收着漫无止境的红烟。只见影生兽食用了大量红烟后变得兴奋无比,它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疯狂地扭动着身体,那些刺穿的伤口由于本体的挣扎而撕扯开来,不停地向四周溅射着一滩又一滩的黑水。
影生兽转眼间就将漫天的红烟清理得一干二净。舞台上的光景重新变得明朗,他们这才发现,THE ONE从来就没离开过中央区域,至今仍被荆棘束缚着站在原地。THE ONE目视前方微微一笑, 面对另外那三个比自己矮了半截的人,她用不可一世的态度说道:
“这下你们明白了吧?这场游戏不论是发起者还是终结者,都始终只有我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