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不存在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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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世听到滴滴声的时候不禁战栗了一下，她立即明白了那是定时炸弹倒计时的声音，但是已经太晚了。在那之前她正在施工到一半的商住楼里追杀最后一个活着的目标。说是追杀，其实只是与对方之间保持了一段想动手的话随时都能冲上去割断他的喉咙的距离，并慢悠悠地跟在惊慌失措的男人背后散步罢了。
被乙世射伤了小腿的男人顽强地跛着脚逃命，一瘸一拐地逃到了顶楼的尽头。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在落地窗前停了下来，夜幕下的玻璃倒映着他因为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面孔，还有踩在自己拖了一路的血迹上闲庭信步，从身后一步一步不断接近这边的乙世的模样。可恶！男人大喊一声，接着转过身朝乙世射出了弹匣内仅剩的一颗子弹。
男人射击时双手端得很稳，射出去的子弹也精确地瞄准乙世的头部飞去。乙世不免有些意外，想不到这个人居然到了穷途末路也还能施展出如此精湛的枪法，难道这就是人类在绝境中的潜能吗？乙世一边惊讶，一边像顺便的一样歪过了头，以匪夷所思的反应速度躲开了子弹。什么？！男人顿时大吃一惊，自己压箱底的一击最终仅仅是让另一端的承重墙松动了一下。
开、开什么玩笑……男人万念俱灰地垂下了手臂，乙世换上新的弹匣拉开了枪栓，这次轮到她举起手来准备给男人致命一击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乙世听见了那一阵短促的滴滴声。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从侧面袭击了乙世，她瞬间失去了听觉，只感觉大脑里狠狠地震动了一下。强烈的爆风转眼间便将乙世的身体推向了窗边，她的后背猛然撞碎了落地窗，本来在玻璃爆炸的刹那应该产生了很大的声响，但乙世此时什么都听不见，只是觉得好像有一根鼓槌在自己的鼓膜上用力地打了一锤。
……真奇怪，我明明一直都有盯着每一个人，这些人从来没有和同伴分散过，按理说他们中应该没人有机会安装炸弹才对啊。莫非这幢大楼原本就是他们的上峰销毁人证的地点，他们事先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故意把我勾引到这里来同归于尽吗？那还真是我大意了呢。
在短暂地体验了不系安全带的跳楼机后，乙世的全身重重地砸在了一辆私家车的车顶上，与她一起坠落的玻璃碎片紧随其后好似晶莹的雪花般洒了一地。她条件反射地喷出了一大口血，凹陷变形的汽车立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虽然乙世现在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她注意到有一阵波动正如同雨点般持续地回荡在耳畔，因此判断出被自己压坏的这台车此刻大概在响个不停。
由于视角改变了的关系，本来需要仰起头来看的屋顶，如今变成了乙世的视野正前方的终点。装修到一半的建筑内部还来不及安装烟感喷头，面目全非的大楼外墙仍在熊熊燃烧着，源源不断的浓烟笼罩着视线尽头的天空，灰濛濛的夜空在火焰的照耀下断断续续地发出光芒。乙世的眼帘渐渐垂下了一些，她毫无关联地想到：我知道的哟……夜晚的颜色，是一种被称为“藏青色”的近似于黑的深蓝色……
乙世的眼前开始逐渐模糊，除了头部受到撞击以外，还有血液流进眼睛里的缘故。那个男的应该和自己一样没机会躲过爆炸……有可能早就被火烧成一把灰了吧。既然如此……那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吧？乙世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她的双手都动弹不得，于是她不停地向外呕吐鲜血，将喉咙清理到能够出声的程度，然后勉强地对蓝牙耳机的话筒说道：
“……小行星，帮我打给敦敦。”
耳机里很快传来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富有生机的声音，乙世气若游丝地说道：
“……敦敦，过来接我一下……”
因为是躺着说话，乙世在这期间不慎被嘴里的血还是涎水呛了一口，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挣扎着继续说道：
“……咳咳，我现在还没办法听清你讲话，自己根据GPS找到这个地方吧……嗯……反正……你肯定记得我的血是什么味道的……就算没有地图……你也可以通过血腥味来找到我吧……”
乙世努力地说完这些话后便失去了意识。
当乙世再一次醒来时，映入眼中的景色变成了一面昏暗的天花板，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四周静悄悄的，但乙世能感觉到听力已经恢复了，所以这并非是失聪导致的死寂，而是会令人放下心来的天然的安静。她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医生在包扎伤口时大概为自己注射了一剂止痛药，虽然身体仍旧无法动弹，但却没有感觉到强烈的疼痛。
乙世的头突然很痛，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受伤，受伤之前又在做些什么。她开始感到饥饿和口渴，但身旁的床头柜上却连一杯水都没有放。她爬下了床，可刚迈出一步就失去了平衡，止痛药的效果让乙世没有发现自己摔断了一条腿，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毯上。她咬牙单脚跳过去打开了房间的门，来到位于走廊对面的敦的卧室前敲了敲房门。
没过多久敦就打开了门，他和乙世一样穿着下摆拖到地面的睡袍，看起来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敦看到乙世后便挤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对乙世伸出手，懒洋洋地抚摸着她缠了一圈绷带的头，开心地说道：
“晚上好呀，乙世，你已经能够下床了吗？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啦。有什么需要直接在房间里喊一下我就行了，不过当初买这间屋子的时候没想到隔音这么好，就算你叫了我，我可能也听不见吧。对了，干脆等真影从乡下回来以后，让他在你的房间里安装一个可以联系到我房间的传呼铃吧，这样就方便多啦！”
乙世吞了一下口水，平静得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也就是说，敦敦今晚一直都在家里吗？”
“对呀，我今天晚上哪里都不去，会一直在家陪你的——”
下一秒，敦的视角快速旋转了起来。乙世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以完全不像是重伤患者的身手蹬向墙壁，在空中使出一记流畅的飞身十字固将敦掀翻在地上。那个瞬间，整座别墅好像都为此地震了一下，院子里的两条大狗听到二楼的动静后紧张地冲着室内狂吠。乙世依旧抱着敦的手臂，像是在燃烧肾上腺素一般满脸通红地喊道：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照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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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没想到我的宝贝女儿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这么有活力，竟然能在全身骨折的情况下使出飞身十字固扳倒比自己还高的成年男性，我真是太高兴啦，这样一来我也就可以放心了呢。”
“这就是你明知道我醒来以后会又饥又渴还不提前在我的床头柜上放好水和食物的理由吗？”
“你都这么大了，我想你要是半夜肚子饿了应该会自己下楼来找东西吃吧。说起来一不留神乙世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呢，你现在多高了？上次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好像才12岁吧？对了，你今年几岁了啊？”
“那是在我肢体健全的前提下吧，如你所见，我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一条腿和三根手指能动，至少也要照顾到我能自由行动为止吧。”
“是吗？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本来就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过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的经验，所以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房间里的呀。”
“你倒是挺诚实的嘛。”
说着，乙世费力地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夹着勺子喝了一口汤。因为能动的那三根手指是左手手指，所以她只好用左手艰难地吃饭。敦临时为乙世准备的晚餐是口蘑奶油浓汤和烤吐司，光吃这些当然是不会饱的，但她吃完饭马上就要服药睡下，因此睡前只想吃一些不那么撑的食物。起初敦提出要喂她吃饭，但被她以肌肉复健为由拒绝了，最终让敦用懒人桌放到床上给自己吃。
原先乙世的右手也还能用，而那个害得自己的骨折更加严重的罪魁祸首，如今正坐在床边笑呵呵地说道：
“你还能用左手来吃饭啊？真厉害。”
“当然啦，我用左手也能开枪，和敦敦这种只会用右手的笨蛋是不一样的哦。”
乙世三下五除二地吃掉了最后一点面包，然后让敦帮她把懒人桌从自己的床上搬走。
“记得要把吃好的餐盘收拾掉哦，我可不想明天一大早就闻到一股盘子里剩下的酱汁变质的味道。”
“知道啦。”
乙世放松下来重新把后颈靠在枕头上，她想了一会，随即看向背对着自己将懒人桌放回地面的敦说道：
“对了，敦敦，你来给我讲睡前故事吧。”
“那是什么？”
乙世露出了笑容，兴致勃勃地说道：
“你不知道吗？一般人家的父母都会给孩子讲‘灰姑娘’、‘小红帽’还有‘丑小鸭’之类的童话故事，当然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我想听敦敦讲关于自己的故事。”
“好啊。”
敦又回到乙世身旁的折叠椅上坐下，十分亲切地笑道：
“那就来讲讲，你今晚昏迷以后发生的事情吧。”
“还有那种事吗？”
“对啊，大楼爆炸以后那些人的同伙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们很快发现了掉在车上的你，领头的那个人说出了他的计划：‘我居然会有这一天，绑架矢岛敦的女儿，这也太疯狂了吧’。”
“噗，那是什么？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真名，要说也是说‘居然会有绑架‘轻语’的一天，这也太疯狂了’吧。再说他们干嘛要绑架我啊？”
“‘你们都给我听着，靠我们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城市了，这是唯一能够让我们逃出去的办法，把她作为人质，让她那边的人停止对我们的追捕，并且准备好车子护送我们出城，不然我就把她丢到海里去喂鲨鱼！’，领头的男人当时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这不是黑帮的台词吗？那些人是从事违禁品非法交易的走私集团啦。”
“然后他们就把你抬上车带走了，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还好我想起你提醒过我可以靠血液的味道来寻找你。因为要用到鼻子，所以我不能开车，就这样一路跑啊跑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们关你的地方。那个男的是认真的，他们选择的地方是一个码头，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去做他或许真的会把你扔进海里喂鱼哦！”
“离那里最近的码头好像是在十公里开外吧？我都不知道你的嗅觉连那么远的气味都能追踪得到呢！”
“我把那间仓库的卷帘门拉了上去，看到你被他们绑在正中央的椅子上面，我一边走了进去，一边说：‘啊，乙世，原来你在这里啊，跟你给我的定位好像不太一样，害得我到处找了你半天。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和铃木小姐做到一半，我把裤子穿起来对她说：抱歉，我得去接我女儿了，她很惊讶地问我：你的女儿那么晚才放学吗？结果我告诉她：没有啦，她是快要死了’。”
“咦，这一块怎么这么详细？看来这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呢。”
“这个时候就有个人走过来冲我嚷嚷：‘喂，你是谁啊？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我当时就只是突然很想把手给抬起来而已，结果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打飞了，那家伙的血和脑浆好像都在墙上炸开了，不过我没有关心他变成了什么样，只觉得手好像被什么给撞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的手嘀咕了一句：‘嗯？我的手刚才是不是碰到什么东西了？算了，可能是有只蚊子吧’！”
“敦敦，你好做作哦。”
“那些人全都被吓到了，打算放狗来咬我，所有人一松手，十多条土佐犬就同时朝我冲了过来。”
“可是敦敦，你真的知道土佐犬长什么样吗？我还记得你把光速和彗星接回家的那天，真影先生摸着还是小狗的它们对你说：‘原来先生喜欢金毛和杜宾犬吗？您的眼光真好，这两种都是非常聪明的狗狗哦’，结果你一脸不明所以地说：‘啊？什么金？什么杜？我只是觉得我跟它们在性格上会很合得来罢了’！”
“我一看到有这么多狗往我这边跑，就很兴奋地说：‘真好啊，有好多小狗呢，老子最喜欢狗啦’！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说完这句话那群狗就全都被吓跑了。”
“好可怕！敦敦这种对自己有多可怕完全没自觉的地方好可怕！”
“虽然那帮人没有逃跑，但他们的胆子比狗还小，一个个尖叫着拿起冲锋枪对着我扫射。不用说，我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子弹打在身上简直就像按摩一样，顶多就是有点痒，可惜就是太吵了，不然我还可以享受一下呢。”
“真的吗？但是按照敦敦一贯的作风，回来以后不是应该故意穿着那件充满弹孔的衣服炫耀给我看吗？”
“我毫发无损地穿越了枪林弹雨，一把就扯断了他们用来捆住你的锁链，我听到身边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原来是他们当场丢掉武器向我下跪了。领头的那个男人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脸贴着地面对我说：‘感谢您的不杀之恩’！我把你抱在怀里，虽然懒得理他，但我还是说了一句：‘老子就是矢岛敦，杀了你这种垃圾也没什么意义，别再让我看见你了’！然后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欸？这就结束了？”
“对呀，毕竟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暴力的一面嘛。”
“啊，真没意思——你该不会是想不到怎样才能一口气收拾掉那么多人才这么说的吧？敦敦好逊哦。”
“那你就可以一次性解决掉所有敌人吗？在全身骨折的情况下哟？”
“这还用说，不是还有三根手指能动吗？虽然开不了枪，但我想还是提得动刀的。”
“可是在我的印象中，你那把刀的刀柄不是通常都放在右边的吗？你要怎么做才能在被捆住的条件下用左手把刀给拔出来啊？”
“那就把椅子上的螺丝拧下来当凶器怎么样，椅子肯定是左右两边都会上螺丝的吧？只要我的手里有一样尖尖的东西，我就能把一屋子的人全都杀了。”
“是吗？看来是我想象力贫瘠了呀——第一次讲睡前故事果然没什么经验呢。”
“不过还是替我消遣了睡前这段无聊的时光，谢谢你敦敦。安眠药好像起效了，我也差不多该睡了。”
说完，乙世就缩进了被窝，等她躺好后，敦又替她把被子往上盖了一点。
“晚安，敦敦。”
“晚安，乙世。”
【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