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是意志薄弱的人独自饮泣的地方。
——《有如走路的速度》是枝裕和
《G.C.S.新东京旅行手册Ⅱ上》
第二卷上——请不要攻击河童
序章：遥远的邻居
熬过换季时雨下个没完没了的那几天，四月末的空气中逐渐开始富有夏天的气息。马上就要到放学的时间，太阳却依然十分刺眼，拂面而来的微风中蕴含着湿润的热气。
郁郁葱葱的山毛榉在安静的风中沙沙地晃动着，闪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不断地照耀着靠窗的课桌。从窗边向外看去，有一个在上体育课的班级正在操场上练习铅球。他们每个人都没有掌握要领，由于投球的方式不对，铅球并没有向远处飞去，而是直接被扔在了地上。虽然一直在失败，但他们看上去非常开心，欢快的笑声从远方清晰地传了过来。
这时，遥夜的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差点就发出了声音。他四下张望，发现椅子下面多了一个纸团。遥夜知道会做这种事的只有后座的内海，他回过头看了内海一眼，内海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指了指下面，示意他快点把纸团捡起来。见老师正背对着自己在黑板上奋笔疾书，遥夜悄悄地弯下腰捡起了掉在脚边的纸团。
遥夜想到他上一次认真看着黑板还是在老师说“我们今天来讲Y=K/X”的时候，不知不觉中短短的公式已经演变成了再也看不懂的式子。自己到底走神了多久啊？遥夜的内心充满了罪恶感，但还是慢慢地打开了内海给他的纸条。
只见皱巴巴的草稿纸上写着：
【你去年喜欢的那个诗岛同学早上向我表白了哦。】
遥夜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心想他一定是觉得这样能刺激到自己，其实自己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在乎。话说回来，这臭小子写的字也太好看了吧！根本就不像个男人写的字嘛！遥夜一边在心里气愤地吐槽，一边用被内海嘲笑过像小学生一样的字体写下了一行字，然后从身后的桌子底下把纸条还给了内海。
过了一会，纸条“啪”的一声回到了遥夜的桌面上。打开一看，在自己写的“该死的万人迷！你是怎么说的？”那句话下面多了一句：
【我说我不喜欢雾宫喜欢的类型^_^。】
遥夜瞬间青筋暴起，再次把纸条传了回去。
【我要用“爆燃奇迹火星射线”射爆你的脸！】
“爆燃奇迹火星射线”这个必杀技出自十岚初的最新电视剧《燃烧星》，讲的是住在火星上的仙羽族战士为了维护宇宙和平与次元恶魔雷瞳斯战斗的故事。看到这次如愿以偿地激怒了遥夜，内海在后面憋不住笑出了声，就在这时，一直在讲台上认真解题的老师突然转过头来大喊了一声：
“那边的！别再传纸条了！以为我没有发现吗？！”
遥夜和内海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虽然老师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们两个都很有自知之明地缩了缩头。
这位有些严厉的老师名叫理部谏，是这学期新来的数学老师，除此之外，他还是一名“缺失者”。尽管他所拥有的是“治疗术”这种毫无威胁性的能力，但由于他总是毫不留情地训斥学生，所以他一开始在学生中的风评简直惨不忍睹。大家都在背后不满地议论他：“明明是个‘缺失者’，却整天高高在上的，一点也没有身为害虫的自觉。多亏了大家的包容他才能在这个学校里工作，他却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对待大家，实在是太差劲了！”
虽然遥夜没有参与到说坏话的行列中，但他的内心其实也畏惧着这个看起来很难相处的老师。这种情况得到改善是在一次意外之后。那天是全校大合唱的日子，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们班上台，班上的一个女生却忽然呼吸急促地倒下了。大家一下子都慌了手脚，听说那是“过呼吸”，一种由过度紧张或焦虑引起的症状。
后台顿时混乱不堪，一些人大吵着“快叫救护车！”，一些人又在嚷嚷着“可是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了！”。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很混乱，最终既没人打急救电话，也没人想到接下来该怎么办，所有人都像树林里被吓到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乱成一团。危急时刻，不知是谁灵光一闪跑到办公室去找来了理部老师。一片骚乱中，理部老师推开人群蹲在了那名女生身边，像对折百奇饼干一样干脆地折断了左手的小拇指。
折断手指是他发动能力的条件。理部老师后来告诉他们，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大概是想要拯救他人就必须牺牲点什么。
理部老师将手放在那名女生的胸口，一股温和的能量通过皮肤涌入她的体内，女同学的呼吸在大家的注视下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安顿好女同学之后，理部老师又去向校长说明了情况，并询问能不能推迟他们班的出场顺序。大家都对此感到意外，虽然理部老师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但他一定听说过学生间的那些污言秽语，可他还是帮助了这群对自己充满恶意的学生。在理部老师的协助下，他们最后顺利地完成了合唱。
从那以后，大家对理部老师的评价就变成了：“理部老师明明可以隐瞒他的身份，但他却选择了坦白自己的情况，诚实地面对我们，他可真是一个好人！”
经过这件事后，大家也渐渐发现了理部老师的优点。比如他的身材很好，就像健身房里的教练一样，这一点令他在女生中收获了一大波人气。听说他高中和大学的时候都是田径社的，并且至今还在坚持跑步。不仅如此，大家还说理部老师的课就算前一天没有预习课本也能听得懂，而且不管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耐心地解答。只可惜即便有这么优秀的人当自己的数学老师，遥夜的数学成绩也依旧令人痛心疾首。
看见理部老师转回去继续讲课，内海又把纸条扔了过来，遥夜把它打开看到上面写着：
【开玩笑的啦，我跟她说的是：抱歉，你适合比我更好的人。】
这还差不多！算你还有点良知！遥夜笑着在心里回应了一句，没有再写什么把纸条传回去。
没过多久，内海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遥夜把耳朵凑了过去，内海在后面小声说道：
“你说把这个作为我们最新的段子怎么样？”
遥夜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原来你小子一开始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雾宫！内海！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是不是希望我把你们叫到走廊上去罚站啊？！”
“对不起！”
“对不起！”
被指名道姓了。周围传来了一阵稀稀拉拉的窃笑声。
下课铃声打响了，理部老师放下了粉笔，转过身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道：
“下课——虽然想这么说，但接下来要占用你们的放学时间开个简短的班会。因为你们的班主任今天请假了，所以由我来替他转达：这学期的运动会就暂定六月了，虽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我想尽快定下参赛者的名单。有没有已经想好要报名参加哪项运动的？”
内海举起了手，说自己要当志愿者。理部老师点了点头，继续说：
“那么，关于这次的马拉松大会——”
放学后，遥夜和内海先是在麦当劳吃了晚饭，然后决定一起去看《银翼杀手2019》的重映。期待这部电影的人比想象中的多，电影院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两人各自买了一杯可乐走进放映厅，快速地找到他们的位置坐了下来。今天是周五，而且从明天开始就是黄金周，虽然电影尚未开场，但放映厅里早已座无虚席。遥夜和内海也像其他人一样放松下来，提前进入了假期模式。
灯光熄灭，半个篮球场大小的荧幕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画面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枪声，主人公在人群中无情地朝女仿生人开枪射击。女仿生人胸口的皮肤被子弹炸飞，猛地绽开了一束鲜艳的血花。四声断断续续的巨响过后，女仿生人重重地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在她左右两边的肩胛骨上分别留下了一个红色的伤口。血迹斑斑的透明雨衣被雨水贴在她的背上，仿佛某种轻薄且脉络清晰的昆虫翅膀，一触即破。
不知为何，遥夜觉得这个场景令人很不舒服。他转头看向了一旁，内海竟然在流泪。遥夜吃惊地望着他，内海闭着嘴巴，没有从鼻子里发出抽泣声，表情也毫无变化，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正在哭泣。遥夜的右手边忽然很快地响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内海用力握紧可乐杯的左手映入眼帘。从杯口溢出来的碳酸汽水沾满了那只手的手背，自己刚才听见的就是纸杯在他的手中变形的声响。
这一段是这么令人气愤的情节吗？遥夜记得这部电影在他很小的时候也上映过，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是和父母还有两个兄弟一起去看的。遥夜本来想要回想一下儿时看到这一幕时是什么感受，结果叫人无地自容的回忆刹那间涌上了心头。他想起了自己在座位上和哥哥边笑边掐对方的手臂，还在放映厅里超大声地问爸爸：“爸爸爸爸，他吃的那个面上面加的是什么东西呀？”
——不用再想了，当时肯定光顾着捣乱，电影一点也没有看进去。我真是个大笨蛋。
一想到这里，遥夜就默默地低下了头。荧幕中的雨声永无止境，变幻莫测的冷光辉映在他低落的脸上。如今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只剩下内海，但他不会再流泪了，他相信家人们从来没有抛下过自己，只不过是先他一步去了天堂，现在肯定也依然在那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注视着自己，等待着一家人再次团聚。他们要是知道他一个人也能在新的城市里好好活下去，而且还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一定也会为此感到高兴的吧。
终于来到了电影的高潮，Deckard与Roy在大雨中对峙。
“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流逝在时光中，一如泪水，消失在雨中……”
电影散场后，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百货大楼负一层的生活超市，也就是遥夜搬家第一天七原带他去的那个地方。超市的景象一如既往，除了有几个货架上架了全新的商品以外，与他上一次来时几乎没有变化，但一想到自己没来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情，遥夜就觉得一切看起来都变得不一样了。
内海一路拿起明治坚果巧克力和卡乐比薯条三兄弟扔进购物车里，遥夜推着购物车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幸灾乐祸地取笑他道：
“这么晚了还在这里陪我逛超市真的没问题吗？你妈会骂你的吧？”
“已经被骂了，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想买点零食回去。”
买好了自己需要的盒装牛奶和德国香肠后，遥夜不慌不忙地推着车来到了熟食区。一眼望去，大小不一的塑料餐盒里盛着各种各样美味的熟食。这个点应该是快过期的商品打折促销的时间。遥夜暗自打算道：正好，干脆给前辈带点什么东西回去吧。
遥夜拿起手机给七原发了一条消息，内容是：我现在正在逛超市哦，前辈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发送过去后，他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但七原并没有立即回复，那条消息也没有显示已读。遥夜收起了手机，漫不经心地移动到冷藏柜旁，随手拿起了一盒鸡蛋卷。
“宵夜就吃这个也太朴素了吧。”
内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遥夜回过头对他说：
“不是我啦，是要买给前辈吃的。”
“……那不就更朴素了吗？人家会觉得你很没诚意欸。”
遥夜唉声叹气地说道：
“说得也是啊……而且前辈做的肯定比这个好吃一万倍。”
“你们都已经发展到可以去邻居家里吃饭的程度了吗？”
“嘿嘿，怎么样，是不是羡慕死老子了？”
“你在幻想些什么？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对她有好感。”
遥夜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喜出望外地拿出手机，但那只是电量不足的提示音。看到遥夜一脸失望的模样，内海问道：
“她还没回复你吗？”
遥夜再次打开了Line的聊天界面，那条消息依旧是未读状态。遥夜犹豫了一会，然后进入联系人列表找到七原的名字，但却迟迟没有按下屏幕上的拨通键。内海又耸了耸肩说道：
“你都可以天天和她坐在一块吃饭了，还不好意思给她打电话吗？”
“少废话，要你管啊？别在那说风凉话了，快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内海稍微考虑了一下，然后说：
“突然间问我女生喜欢吃什么我也没有头绪啦，不过——”
说着，内海拿起了他叠在切片面包上的一盒哈根达斯雪糕，把它面向遥夜说道：
“这个怎么样？不管是谁都不会不乐意在夏天收到雪糕的吧？”
两人在百货大楼门口道别，互相朝反方向离去。遥夜来到马路对面挤上了回家的公交车。他小心翼翼地在推搡中保护着雪糕，好不容易才挪到了一个安全的地带。公交车发动了，遥夜抓住扶手站稳，闪烁着霓虹光的高楼大厦在车窗外飞快地闪过，繁华的市中心不一会就被汽车抛在身后，眼前的景色变成了稍显零落的小镇。
遥夜抬头一看，车厢上方的灯牌上打着温泉度假村的广告，他盯着图片发起了呆：还没有好好想过假期要怎样度过呢，要不要去旅行呢？车站附近那些一日往返的温泉好像也不是很贵的样子。就在遥夜盘算着出去玩能不能赶在补习之前回来时，白牙町站到了，他急急忙忙地按了按下车铃。
夜深人静，公寓大楼朝向马路的那面只有几个阳台还亮着灯光。遥夜穿过自动门，站在门前看了电梯一眼，然后改变主意走向了楼梯。
遥夜的想法很单纯：如果能一口气爬上十八楼，就证明自己确实有跑完马拉松的毅力。他突然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只是为了证明这点。
然而楼梯比预想中的更高更长，遥夜在一阶一阶往上走的途中渐渐清醒过来，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凭本能行事了。自己可是背着书包拎着超市的塑料袋满载而归欸，就算是马拉松也不会让人负重跑吧？话虽如此，但遥夜仍然没有停下脚步，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将好几层楼远远甩在了后面。
本来以为自己最多坚持到六楼就会放弃，想不到如今爬了十层楼也还是精力旺盛。遥夜不免有些得意，或许是因为大脑现在异常兴奋的关系，他竟然完全没有感到疲累。遥夜继续踏上通往十一楼的阶梯，但就在刚走了三级台阶时，他突然顿住，如梦初醒地大喊起来：
“咦？！所以说内海在看电影的时候代入的居然是仿生人的视角吗？！”
意识到自己自言自语忘了控制音量，遥夜一下子就后悔了。这个时间在这种基本没人会经过的楼道里制造噪音会给人家带来困扰的好不好！遥夜在心里不停地给那些可能被他吵醒了的人们道歉，接着便像仓鼠一样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气喘吁吁地爬到十六楼后，遥夜才终于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大叫了一声：
“啊！对了！雪糕！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遥夜赶紧提起袋子看了一眼，用来保温的冰块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半透明的塑料袋被积水渗透变得湿答答的。雪糕包装盒的底部也浸泡在冰水里，表面上布满了水珠，里面的雪糕估计早就开始融化了。
“啊哈哈哈，前辈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哈根达斯奶油浓汤——这样糊弄她是不行的吧？！”
怎么办？事到如今才想到坐电梯也太迟了，而且等电梯也需要时间。这边还差两层就到了，好，一鼓作气冲上去吧！遥夜再次迈开步伐。
一边想着“快了，只剩一点了”，遥夜加快了脚步。当他匆匆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头顶上忽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哇！”
遥夜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对方也大吃一惊，像是要隐藏什么似的下意识地收紧了右手。
“……雾宫君？你怎么是从楼梯上来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遥夜立即回过神来，他定睛一看，正坐在楼梯上与自己对视的人居然是七原。原来她一直坐在这里吗？遥夜不由得面红耳赤。自己刚才在楼下说的那些蠢话该不会全都被她听见了吧？！好羞耻！！遥夜支支吾吾地说道：
“前、前辈才是，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种地方坐着？”
七原把脸别到一边，和遥夜不同，她的脸色很差，表情也疲惫不堪。她消沉地说道：
“我觉得家里太闷了。”
照这个反应来看，她应该压根没注意过楼下有什么动静吧？要不然她也不会被突然靠近的自己吓到了。遥夜整理了一下心情后重新露出了笑容。他本来还担心七原这么久不回消息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现在看来大概只是出门散心的时候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罢了，真是太好了。遥夜面带微笑走了上去，朝七原抬起了手中的塑料袋。
“对了，前辈，我给你买了雪糕哦。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帮你挂在门把手上吧。”
七原没什么精神地回应了一句：
“嗯，谢谢你。”
遥夜停下了脚步，刚才只顾着考虑自己的事情，这时他才发现了七原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他们今天早上才见过面，遥夜却觉得七原比自己上次见到她时更加消瘦了。
“前辈，你没事吧？”
七原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没事。”
也许是感觉到了遥夜一直在看着自己，七原看向他问道：
“怎么了？”
遥夜尴尬地笑了笑，说：
“嗯……没什么，还是等你心情好了再说吧。”
七原的眼神柔和下来，轻声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遥夜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他迟疑了一会，最后有些害羞地开口说道：
“是这样的，今天放学的时候我们老师说了，我们学校这学期马拉松大会的终点是羽凉大学。前辈在大学里应该也听说过这件事了吧？因为羽大平时是禁止外人参观的，所以这次有机会能进入自己憧憬的大学，我真的好开心啊。前辈那一天也会在学校里的吧？”
七原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她淡淡地说道：
“是吗，恭喜你。”
“嗯！真是期待那一天呢！”
遥夜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往楼梯上面走去。
经过七原身边时，他看到七原的运动鞋之间散落着一些灰色的细屑。要不要提醒她自己坐的地方不太干净呢？自从搬家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走楼梯，也不知道这栋楼的楼梯是不是总是这么脏兮兮的。遥夜不禁在心里义愤填膺地吐槽道：真是的，这可是高级公寓欸！每个月要我们交那么贵的房租——虽然也不是自己在交，总之收了那么多钱至少把卫生给我打扫干净啊！又不是说住在高层就永远不用走楼梯！
遥夜突然感觉鼻子被刺激了一下。好像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弥漫在四周，之前在下面的时候还没有察觉，来到上面以后就变得很明显了。遥夜把目光投向楼梯间的座地垃圾桶，上面的灭烟处堆满了熄灭的烟头，也就是说他们刚刚一直都在呼吸着充满二手烟的空气吗？他不爽地碎碎念了一句：
“……可恶，到底是谁在这里抽烟啊？”
这栋楼的每一层都配备了这种附带灭烟功能的垃圾桶，楼下的人没有必要为了抽根烟专程跑到楼上来。所以这应该是住在十八楼的人干的。十八楼的住户有我，还有前——
遥夜恍然大悟，背上的冷汗顿时流个不停。
咦？欸？哈？！啊啊啊啊啊啊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快，腰带！假面骑士Cronus，变身！！Return（回档）！Return（回档）！啊，好像已经不行了呢，毕竟现实世界online可是即时存档游戏呢。哈哈哈，死了算了。
遥夜不敢回头去看七原，谁知道七原突然开口说道：
“雾宫君，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休息吧。”
……还好她什么都没听见。遥夜松了一口气。话说回来，真没想到那样的前辈私底下居然会抽烟啊。在遥夜的心目中，抽烟向来是和品德败坏挂钩的，可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七原会和“品德败坏”这四个字有所关联。不过现在真的是能松一口气的时候吗？对方可是郁闷得抽了一个晚上的烟欸。
遥夜鼓起勇气，转过身对七原说道：
“前辈，你明天有空吗？”
七原抬起了头。
“欸？”
遥夜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出去玩。明天就是黄金周了吧？所以我想约你一起出去走走。”
七原一脸忧郁地别过头，疲倦地说道：
“抱歉，雾宫君，我好累。”
“……是吗。”
遥夜不想表现得太失望，但那一瞬间还是感觉身体一下就垮了下来。七原看了他一眼，像是重新考虑了一番，过了片刻又对遥夜说道：
“明天可能没办法，这周末也不行，下周二我约好了要去鼠王警官家里，之后那一天的话……我想应该没问题。这样行吗？”
听到七原改变了主意，遥夜失落的脸上咧开了感动的笑容。他点了点头回答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前辈！”
但是这种异样感是怎么回事？总感觉自己的声音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高兴。遥夜转身离去，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
这样就够了。
两人的关系一直在更进一步，但也正是因为越来越接近七原，遥夜才更确定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自己连她在烦恼什么都不知道。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对她根本一无所知，就连给她带什么礼物都要询问内海的意见。
遥夜把装着雪糕的塑料袋挂在七原家的门把手上，随后沉默地走向了自己家的房门。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与七原之间有着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那是“雾宫君”与“前辈”之间的距离。
所以，这样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