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复仇Ⅲ 』破军
*
太阳就快下山了，大家都准备在下班后顺便带点晚餐的食材回家，超市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点迎来人流高峰期。前来肉类冷藏柜购买各种部位的肉的顾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千向却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卖牛肉的冷藏柜面前，目瞪口呆地望着手里那盒贴着打折标签的牛排。
……好奇怪，为什么牛排只要750円？
千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便宜的牛排，这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让他从刚才起就完全没有动过，一直保持着拿着盒子的姿势站在这里。
当盒子上的保鲜膜暴露在室温中后，覆盖在表面上那一层在冷气下形成的白雾渐渐褪去，保存在透明的薄膜下的那块肉毫无疑问是牛排。但是居然只要750円……？难以置信……那不是连初中生都能买得起吗？很难想象750円的牛排是什么味道的……至少绝对不是用刀轻轻一划就能切断，吃起来入口即化的口感。而且这种低级肉里肯定会有很多没挑干净的筋，想必就算煎到全熟也很难嚼烂。
千向一脸苦恼地闭上了眼睛。冷静点，平民超市里本来就不可能会有霜降牛肉啊。只要好好料理就算是品质一般的肉也可以做得很美味，厨艺这项技能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磨炼的吗？之前去过的那家遥夜推荐的叫“新玉屋”的店用的肯定也是这种廉价肉吧，可自己当时不也觉得那家店的饭菜很好吃吗？
话虽如此，那种所有厨师做菜时都不戴帽子的店，他是不会再去第二次了。真不知道那些常客是怎么想的，难道即便在菜里吃到头发他们也不介意吗？
首先需要把肉质弄软。千向想到了把洋葱和大蒜切碎平铺在肉上腌制的方法。调味的话，牛排就用黄油来煎，如果有用不完的大蒜就切几片放在上面增添风味。剩下的洋葱末和蒜末也不要浪费，可以把它们倒进煎过牛排的锅里再加入红酒炒个酱汁。
既然如此就做成盖饭的形式好了。把散发着肉香的浓郁酱汁淋在白饭上，然后把切好的牛排一块块码在饭上就大功告成了。牛排盖饭吗？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决定了今晚的菜谱后，千向把那盒牛排放进购物篮里，接下来准备去买晚餐要用到的黄油、洋葱还有大蒜。
千向一走开，一个家庭主妇就马上推着购物车插上来，停在了他刚刚站的地方。千向一直没怎么注意过身边的人，难道她在一旁等了很久了吗？要是刚才没有把位置腾出来，对方恐怕就要一脸为难地开口问能不能请他稍微让一让了吧。千向感到很惭愧。
以前从来只有别人看他脸色的份，身为首富之子的他从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心情，但千向如今身处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了，在这里没有人会像过去一样把他当成特殊的人来对待。
从今以后就要多多关心周围还有照顾别人的感受了啊。没想到这种事有一天居然也轮到自己的头上了。听起来怪可怜的，不过这在一般人的生活中很普通吧？大家其实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那位妇女很干脆地拿走一盒绞肉就推着车离去了。千向偶然瞥到了那盒肉的标价是450円。他不禁想什么绞肉只要450円啊？那到底是用猪的哪个部位绞出来的？千向光是想象了一下就差点吐了，他强忍着恶心，表情扭曲地转身离开了生肉区。
快到傍晚时，千向提着超市的塑料袋回到了第一警察局楼下。值班的同事都陆陆续续下班了，一辆车从栏杆后面开了出来，千向站在人行道上稍等了一会，直到这辆车开走后才从门口快步穿过。他走向了保安室旁的行人专用道，警卫在将栏杆降下来时看到有人走了过来，便朝他打了一声招呼。千向也对他点了点头，回应道：
“辛苦了。”
千向走进大楼内，一路爬到了楼梯的最顶层。今年年初时他自愿被调到了这里，在跟局长商量过后，他租下了警局的阁楼作为自己的办公室及住所。千向打开了门，没有开灯的办公室笼罩在一片深沉的晚霞中，黯淡的霞光透过窗玻璃照射进来，在一排排空荡荡的办公桌上投射出了窗户长长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快要下雨了，窗外的天空是鲜艳的紫色，看起来十分妖异。
摸到墙上的开关后，千向一口气打开了所有电灯。这个办公室的日光灯不怎么亮，并且已经有好几根灯管烧坏了，而且阁楼的天花板又特别高，因此能够照亮地面的光芒非常有限。即使把灯全部打开，这间办公室也依旧有些昏暗。千向打开了中央空调，头顶顿时吵了起来，开空调后还要热一阵子，毕竟这间办公室这么大，冷气得花好一阵子才能填满整间屋子。
千向脱掉风衣和西装外套随手挂在椅子上，又把衬衫袖口的扣子解开，将两边的衣袖都卷了上去。这样就舒服多了。千向走向了位于门的左边的开放式厨房，他绕到吧台后面，将袋子放到了料理台上。用洗手液洗干净手后，千向把白洋葱和大蒜拿出来一一剥皮，然后将它们放在砧板上细细地切成一堆碎末。
准备好了腌料，千向拆开保鲜膜取出牛排，把它装在盘子里，然后将切好的洋葱末和蒜末覆盖在上面。
处理到一半时，灯光突然熄灭了。四周一瞬间陷入黑暗，千向完全看不到肉在哪个位置，虽然明白它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还是产生了一种盘子消失了的错觉。灯坏了吗？千向转到后面打开水龙头，又按了两下洗手液洗掉手上的残渣，接着打开了右手边的冰箱门。里面只有两罐啤酒的冰箱冷藏室也是一片漆黑。
这下可以确定了，灯没有坏，是停电了。准确来说，是被切断供电了。
怎么又来了……前几天不是才刚交过电费吗？千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才发现今天原来已经5月1日了。不知不觉中距离上一次交电费的日子又过去了一个月。
千向叹了一口气，刚才办公室暗下来时，中央空调的噪音也停止了，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事实会是这样了。一开始怀疑灯坏了只不过是在短暂而无谓地逃避现实罢了。千向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了烟盒，来到窗边点了一支，趴在窗台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消沉地眺望着黄昏的天空。
窗外的电线被一群麻雀占据，密密麻麻的麻雀在天边蠢蠢欲动，在背光中看起来仿佛无数个黑色的鸟形剪影。
怎么办？要把砧板搬到这里来切肉吗？但灶台是没办法搬过来的。厨房里太黑，煎肉的时候根本无法确认锅里的状况，今晚大概是做不成饭了。
这时，千向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局长打来的。他接通了电话。
“您好，局长，您有什么事吗？”
“千向警官，你现在在哪？”
“我刚回来，您找我吗？”
“那正好，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吧。我这里有空调。”
说完，局长就挂断了电话。千向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在窗台上摁灭了烟，接着又嗅了嗅自己的手，确定了双手都没有了洋葱和大蒜味后，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