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复仇Ⅳ 』一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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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原这次坐新干线买的还是靠窗的座位。对于没有行李，也不需要频繁离开座位的人来说，靠窗的位置才是最佳选择。她是在长途旅行中很容易感到疲惫的那种人，所以认为这个累了能直接靠在车窗上休息的位置非常适合自己。遥夜和她坐在一起，如果遥夜想坐在这边，她也能把位置让出来，但遥夜对于这个安排并没有意见。七原把手臂搭在窗台上，摆了个坐得比较舒适的姿势。
由于没什么事情可做，七原上车以来就一直盯着窗外。天边漂浮着一大堆形状各异的白云，列车在高速行驶着，窗外的云朵也在移动中不停地改变形态。七原不禁思考这些云本身到底有没有在动，起风的时候，云彩也会被轻轻吹动，但它们游移得太慢，不仔细观察很难捕捉到它们运动的痕迹。七原无聊地与自己映在车窗上的倒影对视，外面的光线很亮，玻璃上的影像也显示得十分模糊。
七原今天穿了一件军绿色的短袖衬衫，里面搭配的是黑色的T恤，并且还罕见地把头发扎了起来。发圈是她在百货店买的，是那种一盒里有好几个，没有任何装饰或花纹的，最普通的黑色发圈。这种发圈不仅便宜而且质量很好。一般发圈用久了里面的橡筋就会变得松弛，刚开始缠两圈就能把头发绑紧，后来可能要三四圈。但七原很少绑头发，今天也只是心血来潮而已。按照她的频率，大概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也不知道那一盒发圈什么时候才能用完。
“前辈，你昨晚休息得好吗？”
七原看向遥夜。车窗上几乎倒映不出她身后的事物，所以她一直看不到遥夜是什么情况。遥夜今天穿的上衣是一件黑红格子衬衫，穿在里面的那件白色T恤上面印了三条炸虾，三个炸虾图案身上从上到下分别涂了烤肉酱、番茄酱和塔塔酱。他好像很喜欢这个系列，七原记得他有很多件类似的衣服，上一次来她家时穿的是印着章鱼烧的款式，上上次的是印大阪烧的。啊，不行了，再盯着看肚子都要饿了。要不然点一份火车便当好了。七原回答道：
“还好吧。”
“那就好！我昨晚实在是太期待了，一想到一觉醒来就要跟前辈出去玩了，我就高兴得睡不着觉。想不到我都上高中了，居然还会像明天要去修学旅行的小学生一样因为这种事情激动到失眠呢！”
他们正乘坐着东海道新干线在前往月池的旅途中。火灾后新建的月池市车站距离东京站比原来要远，所以现在从东京到原名古屋市的时间也比以前更长了。七原关心地问道：
“你不要紧吗？要不要稍微睡一会？到站了我会叫你的。”
“我没关系的！虽然昨晚没睡好，但可能是因为我太兴奋了所以精神还蛮好的！”
在说话时，遥夜的笑容看上去很有元气。他一脸精神抖擞的样子，声音也听起来情绪高涨，一点都不像是个睡眠不足的人。看来他应该不是在逞强。
“不过老板昨晚真是太扫兴了，我早就告诉过他今天有约会了，他居然还打电话来问我明天能不能去他那里一趟。要是他明明没有忘记这件事还要做这么过分的事情的话，那我真的是会记仇的！”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要是有急事的话我们下午就早点回东京吧。”
“不用担心啦！我很了解老板，他那里每天都闲得要命，肯定不会是什么大事！说起来，前辈，感觉不只是昨天，你最近好像都休息得很好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两天你身上散发的那种‘不要找我说话！’的气息消失了啊！”
“原来我平时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
七原没想到她会被这么说，不免感到有些意外。她刚才也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很久，但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他说的那么可怕。
遥夜继续说道：
“是啊，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想我是肯定不会主动接近你的吧！因为你从来不笑，看起来很难相处的样子！
“要是前辈跟我在一个学校，那像你这种总是一脸冷冰冰的高年级学生对我来说就是那种绝对不能招惹的学姐吧！
“就是万一在路上碰到也不敢多看一眼怕那样做会被你狠狠地瞪回来，就算在学校里碰面也不会想要跟你打招呼因为担心会被你当成是在套近乎，让你觉得我是个轻浮的人的那种感觉吧？
“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会成为男生中的话题人物吧！但大部分人其实都跟我一样根本就不敢找你说话，于是就只好为了安慰自己散布‘只要跟你搭话就会被臭骂一顿’这样的谣言什么的！所以前辈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呀？”
七原几乎不记得高中时代的事情，她努力回忆了一下说道：
“以前吗？我过去确实有在刻意和别人保持距离，但大家还是会不断地贴上来，有些没说过几次话的女同学放学后还会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家，或者要不要去卡拉OK之类的，搞得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让人感觉特别亲切的人呢。至于有没有你说的那种传言，反正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是吗？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呢！不过只要说过一次话，就会发现前辈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无情，而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呢！”
七原思索了一会，又说道：
“不过要是我没有遇到敦先生，还有巧和历的话，我或许真的会变成你口中那种难以接近的人吧。其实我本来不是个亲切的人，只是在跟这些亲切的人相处时受到了他们的影响，被感染成了亲切的性格。真正善良的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人。对了，刚才说的敦先生还有巧和历都是我的朋友。”
遥夜兴奋地笑着说：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前辈的朋友呢，下次介绍他们给我认识吧！”
“好啊，黄金周还很长，说不定在假期结束之前你就有机会见到他们呢。”
就在七原以为这个话题过去了又要变得无聊时，遥夜突然来了兴致，一脸期待已久的表情对她说道：
“对了，前辈，我早上在电视上看到一个魔术，我来演示一遍给你看吧！”
说着，遥夜把几枚硬币放到了七原的手掌上。七原并没有表态，但遥夜的这副模样也令人无法拒绝。她恍然间好像看见遥夜的背后长出了小狗的尾巴，正在对她摇个不停。七原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才会看到这种幻觉。
遥夜向她解释道：
“等我闭上眼睛之后，你就随便拿走一枚硬币，把它贴在额头上默数到十再放回去，然后让我来猜。就算看不到，我也有办法知道被你拿走的是哪一个硬币哦！”
听他说到这，七原就已经识破了这个魔术背后的玄机。关键在于温度。额头的温度很高，把硬币贴在额头上十秒足够让它附有明显的体温。之后只要把硬币依次贴在人体对温度最敏感的嘴唇上，就能轻易地判断出哪枚硬币被人动过了。但一个一个试真不知道要试到什么时候，那段时间对七原和遥夜来说恐怕都很煎熬，而且时间一长温度也会渐渐流失。因为不想看到遥夜在自己面前失败，七原选了很快就会被轮到的从上数第二枚硬币。
七原做完了遥夜所说的几个步骤，把硬币放回了掌心。遥夜按照七原心中所想的顺序，先是拿起了最上面的那枚硬币，接着将硬币放到了鼻子面前。看到他用的不是嘴唇而是鼻子，七原有点诧异，但转念一想，如果放在嘴唇上意图就太明显了，这样一来就破坏了魔术最重要的神秘感。而用鼻子的话就能制造出一种是靠嗅觉来判断哪枚硬币有问题的假象，那么做会让人感觉更加神奇。
“哼哼，我的鼻子闻到了，就是你吧！”
遥夜拿起第二枚硬币，得意洋洋地问道。七原点了点头。不过这个魔术还是太容易被看穿了，七原希望这次让他成功后，他不要又跑去跟其他人表演这个魔术，最后以尴尬收场。看着遥夜猜对之后一脸幸福的模样，七原别过头不经意地露出了微笑，心想只要他开心就好了。
新干线经过了一个堤坝，七原看见两个小孩在长满杂草的斜坡上玩泡沫模型飞机。她忽然想到万一模型飞机撞到列车头怎么办，但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如果模型飞机能飞到铁轨上，那相关规定早就把这一类玩具明令禁止掉了。七原突然觉得有点安静，扭头一看，原来遥夜不知不觉中已经睡着了。看来他的精力终于还是消耗殆尽了。
七原也把头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她最初只想闭目养神，以为在这么颠簸的车厢内，自己应该睡不着。可慢慢地，她也睡了过去。
一开始，她梦到了水豚乐园。地上到处都是水豚，七原不敢乱动，害怕会踩到它们的脚。她从背后把一只水豚抱了起来，这只水豚只有狗的幼崽那么重，比她想象中的轻很多。她忍不住摸了摸，水豚浑身都是湿的，身上的毛发也变成了一撮一撮，碰到会有点扎手，不过摸起来就像普通的毛发。但这是她做的梦，毛发的触感大概也只是她根据以前摸过的其他动物的毛发想象出来的吧。
有什么东西在水豚群里横冲直撞，一波又一波的水豚被撞飞到半空中。转眼间，七原来到了一个水族市场。就像下潜到梦境的深处，周围的环境也随之改变了。
这时，一条颜色十分梦幻的鱼从七原身边游了过去。七原看向那块透明的玻璃，只见一个五彩斑斓的身影在可以容纳鲨鱼的长方形鱼缸里自由地穿梭着。它虽然看起来是鱼，但身体的结构却跟鱼不太一样。七原看见它的尾部长的不是鱼的尾鳍，而是好几条细长的、像蜗牛的触角一样半透明的触手。
这里人来人往，七原看到每个鱼缸里的鱼的外形都十分奇特，但却没有一个人对此感到怪异。七原发觉那条鱼的眼睛好像有什么异样，但它背对着她游走了，让她什么都没有看清。
鱼好像读懂了七原的内心，游到了她的面前，缓缓地将眼睛贴近了观赏玻璃。七原走到鱼缸面前，仿佛受到吸引一般趴在玻璃上，入迷地端详着它。她看到那根本不是鱼的眼睛，而是像昆虫一样的复眼。无数颗眼球就像一个个呼之欲出的鱼卵，不安分地膨胀着互相压缩彼此。七原感到很奇怪，这条鱼周身都是彩色的，为什么只有眼睛是单调的黑色与白色呢？
七原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的。她看向身旁的走道，这条路的尽头诱惑着她，好像一直走就能找到失散的同伴。她被那种感觉勾引着，默默地离开鱼缸追逐上去。突然间，灯光熄灭了，周围瞬间暗了下来。七原身后传来了很多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一大滩液体从后面漫延过来，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血泊中。接着，她被遥夜叫醒了。原来是到站了。
两人走下车后，遥夜冲到了七原面前，高举着双臂大喊道：
“——名古屋！！！”
七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站牌写的是：月池站。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孩子是所谓的“守旧派”吗？七原远远地对遥夜说道：
“雾宫君，谢谢你今天陪我出远门。”
遥夜跑了回来，兴奋不已地对她说道：
“前辈，我们接下来去哪玩呀？果然应该先去中城逛逛吧！对了，既然来到了名古屋，我有个很想去的地方！”
七原胸有成竹地问道：
“你说的那个地方该不会是心柳屋吧？”
遥夜大喜过望，激动地说道：
“没错！小初家开的西饼店——心柳屋！原来前辈也知道啊！”
七原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对早已迫不及待的遥夜说道：
“我也正打算去那里，我们去外面叫计程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