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复仇Ⅴ 』恶魔之子（下）
*
太阳西斜，夕阳染红了街道，路边的邮筒和消防栓都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影子，路灯斜斜地打在斑马线上的倒影，随着光芒的消逝逐渐变得比白天时更加醒目。透过挡风玻璃向前望去，落日在黑色大楼的背面发出了耀眼的红光。段内与另外两人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照在挡风玻璃上的阳光越来越微弱，别克车只有前排仍然亮着，后视镜在黑暗中模糊地映出了后排两个安静的身影，车厢的前后座如同大楼的正反面一般分割成了红与黑的对立面。
副驾驶的门打开了，飞鸟回来了。他一声不响地坐进车里关上了门，鼠王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就像墨水中浮出了一张脸，鼠王一副扫兴的样子抱着副驾驶座的靠背，对飞鸟问道：
“喂小少爷，零怎么没有跟你一起下来啊？你没打算要带她去吗？啊，真失望，我还以为今天又能见到她了呢。”
飞鸟把斜上方的安全带拉了下来，笑着调侃道：
“怎么？你们现在关系变得这么好了吗？”
见飞鸟系好了安全带，段内发动了车子，从路边开走了。他们没有走主干道，一路上其他车越来越少，马路上逐渐只能听见自己的四个车轮转动的声音。
段内自从加入组织以来还是第一次去接下来的那个地方，没想到这条路居然这么偏僻，如果这是恐怖电影，等待着自己的一定是有去无回的命运吧。除了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的加油站和便利店以外，车窗外几乎没有看到过什么别的建筑物。行驶了大约两三公里后，不知不觉中路边连路灯都消失了。黑暗中传来了树叶被风吹动的簌簌声，即使夜幕下连树叶的轮廓都难以勾勒，段内却能感觉到树叶的倒影正透过挡风玻璃在他的脸上随风摇曳。
车子开到了一个偏远的港口，这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段内一直专心开车没怎么留意时间，从天黑的程度来看，现在应该是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他缓缓地把车停在了一个外面的墙上没有窗户、外观看起来像是一座工厂的巨大建筑物旁。今晚好像是个阴天，星星和月亮都没有出来，关了车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建筑物的外墙只有似乎是入口的一扇小门上亮着一盏灯。
别克车一停稳，飞鸟和鼠王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真影也随后下了车。段内还要负责锁车，所以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最后一个离开。
敞开的车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轰鸣声，段内走到车外，一艘巨大的货轮正从他的面前缓慢地驶过。货轮的左舷闪着红灯，十字形的红光在夜空中以固定的频率一闪一闪，使漆黑的海面荡漾起了鲜红色的波澜。庞大的船身在若隐若现的海浪声中的徐徐远去，慢吞吞地撤离的船尾后面逐渐露出了夜色下朦胧的对岸。段内回头望去，飞鸟和鼠王正一边聊天一边向唯一亮着的那扇小门走去。
“就这样我们战成了2:1，其实我跟她玩根本就不会输，但我怕每次都是我赢的话她以后就再也不跟我玩了，所以我就故意输给了她一局，因为我觉得比起胜负有些东西更重要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逗我了，你是被她打爆了不好意思承认吧。”
“咦？！为什么小少爷会知道？！”
“你倒是挺诚实的嘛。你以为在你之前都是谁在陪她玩这个游戏啊？放心吧，不是你的问题，她就是一个大魔王。大家起初都认为她那么强只是偶然，但抱有这种想法的人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真怀念啊，一开始我们都觉得下一次一定能打败她，结果惨败了几次以后在她面前就连自尊心都丝毫不剩了。你最好也别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哦，不过她居然还让你赢了两次，看来她对你还蛮不错的嘛。”
“这么说原来小少爷也被她打得落花流水过啊！那我就放心了。”
“你找死吗？”
扯着扯着，他们离小门越来越近。小门外面没有把手，但门后有看守，只要敲门就会有人回应。那是一扇铁门，看上去从未保养过，在长期的风吹雨打下已然变得锈迹斑斑。门上用刀刻了一个符号，但划痕很浅，一眼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什么样的符号，飞鸟也没有兴致去仔细地辨认它。飞鸟走上前去，下个瞬间，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刚才要是再靠近一点就会被推出来的门边砸到。虽然这个距离就算门完全敞开也撞不到他，但飞鸟还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出来的那个人也被吓了一跳，他连忙低下了头，向飞鸟道歉：
“不好意思！”
这个人穿着很正式的西装三件套，打扮得一点也不像是他们的人。飞鸟边想边往旁边让了让，让他有空间走出来。但鼠王却忽然冲上来插到了飞鸟刚让出来的空位上，挡在他的面前瞪着那个人说道：
“是你？！”
那个人也马上认出了鼠王，瞬间收起了惭愧的表情，一脸冷酷地说道：
“连你也来了啊，看来我离开的选择果然是对的。你看到我的表情不太对吧，怎么露出了一副好像看见仇人一样的表情？当时要不是我把你推开，你就要在马路中间被卡车撞死了，难道你连‘知恩图报’这么基本的道理都没有学过吗？不过就算你是这样一个混蛋，我也还是会选择救你的，因为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像你这种人渣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懂吧。”
飞鸟的视线在这两张水火不容的脸之间梭巡，不解地在后面问道：
“你认识他？”
像是担心一旦移开视线对方就会做出危险的举动，鼠王头也不回地瞪着那个人说道：
“小少爷，他就是昨天跑来多管闲事的那个警察！都怪他做了多余的事，我昨天才没有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拿小白来恐吓我的臭执行官！我看他今天出现在这里肯定又没什么好事！喂，你不是已经逃跑了吗？！又回到我们的地盘上想干什么？！”
飞鸟不禁笑了出来，用力拍了一下鼠王的后脑勺说道：
“这么说他不是你的恩人吗？你打算怎么感谢人家啊？要不然就地给人家磕个头吧。”
那个人——千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又看向飞鸟问道：
“你和他是一伙的吗？”
飞鸟走上前去，向他伸出了手，非常熟练地用一种官方的口吻笑着说道：
“初次见面千向先生，我是千烟会的少主飞鸟直，这家伙是我的手下。说来真是惭愧，我这个小弟太容易被人煽动了，昨天也差一点就成为了别人的棋子。多亏你及时到场，幕后黑手期望中的事情才没有发生。”
千向皱着眉说道：
“饶了我吧，你可千万别对我这么说，我又不是为了帮你们才这么做的。”
飞鸟放下了手，依然保持着微笑，知趣地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你今天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走得这么匆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只要不是叫我们集体去自首，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那就是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如此我看我们之间的谈话不如到此为止吧。告辞了。”
千向说着就要离开。与此同时，段内和真影也慢悠悠地从后面赶了过来。四个人站在一起挡在了千向的面前，彻底封锁了他的去路。千向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严峻，他不屑地瞪着他们，毫不示弱地说道：
“这是不能放我走的意思吗？不要以为你们人多我就会怕你们。想打架的话我奉陪到底，但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惹我。”
飞鸟仍旧面带微笑地说道：
“哎呀，我们只是一起站在这里而已就惹到你了吗？不用对我们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吧。”
“那就识相点让我过去。”
千向正准备强行挤过去时，飞鸟伸出手拦下了他。
“等一下。”
在千向再次发怒之前，飞鸟竖起大拇指比了一下站在一旁的鼠王，对他说道：
“你去擂台上跟这家伙打一场。到时候我会买你赢，如果你能打赢他，那我赢来的钱就全部归你，就当是我为了表示感谢给你的一点小心意。怎么样？”
千向莫名其妙地斜视着他，嗤之以鼻地说道：
“不用了，我不需要你的钱。”
飞鸟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笑着说道：
“你怎么会不需要钱呢？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为了钱而来的，你当然也不例外。而且你一看就明显不是来办公的呀。”
“好吧，你说得没错，确实是有人跟我说来这里可以赚到钱我才被骗过来的。这下你满意了吧？那个人给我的名片上说这里有个地下格斗场，只要在擂台上打赢对手就能得到奖金，可我来了以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来到黑道中人的巢穴了嘛！”
千向不爽地说完后，飞鸟身边的三个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飞鸟也憋着笑，有些困扰地问道：
“看来你好像产生了一些误解。冒昧地问一下，你知道什么叫作‘地下格斗场’吗？”
鼠王也跟着嘲讽道：
“抱歉啊警官大人，我们这是日本，想打合法的那个可能要请你去一趟摩洛哥了。”
千向被他们一说好像觉得很丢人，板着脸冲他们喊道：
“总之你们快点给我让开！”
这时，千向的背后有人说道：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千向警官吗？”
“啊？”
千向回过头去，两个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又转回去看着飞鸟，面色不悦地说道：
“这次又要干什么？你又多叫了几个人来吗？真是没完没了了。”
飞鸟耸了耸肩，表示“我不知道”。他朝千向身后看去，站在墙边的看守朝他举了举手上的手机，示意是自己打电话把人叫来的。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说道：
“我们家小姐希望你能参加今晚的比赛，可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吗？”
千向立即忿忿不平地说道：
“你们家小姐就是那个粉色头发的家伙吧？！那么麻烦你们帮我转告她一声，谢谢她的盛情邀请，但我不会再来了！”
两个黑衣人突然一左一右地从腋下钳住了千向的肩膀，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在他的耳边低沉地说道：
“我们只是告知你这件事，没有在询问你的意见。”
还没等千向反应过来，两根冰冷的电击棍就狠狠地捅在了他的腰上。下一秒，千向的背后迸发出了两道强烈的蓝色弧光，一阵剧痛从他的背上传来，令他禁不住叫了出来。本来以他的力量能够轻易地挣脱他们的控制，但是在那之前，强烈的电流就瞬间麻痹了他的全身。普通的电击棍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威力，这一定是经过私自改良大幅增加了电压的、可以被列入管制范畴内的改装型电击棍。可惜千向在理解了这一点后便失去了意识。
两名黑衣人扶住了千向倒下的身体，他们向飞鸟点了点头，随后就架着不省人事的千向转身朝里面走去。
建筑物外墙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吵闹声。飞鸟循声望去，几个喝醉酒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他们一边像烂泥一样贴着墙挪动，一边大声嚷嚷着什么东西。飞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的脸看了一会，随即回过头对段内说道：
“段内先生，你去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吧。这里好像不止我们的人会来，我担心把车停在外面会被一些对我们不太友好的人给砸了。”
段内点了点头，转身朝别克车走去。还没走两步，飞鸟又叫住了他：
“之后你就待在车里吧，我需要有人留下来看车。如果有什么情况就打电话通知我。”
段内转过头望着他，面无表情地点头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