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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七原她们就出去四处走了走,快到太阳落山时又跑到了田里玩。天气晴朗,田野上吹着舒适的风,田里不停地翻滚着翠绿的浪潮,青葱的作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水田中倒映出了蓝天白云,透明的微生物像吹箭一样咻咻地在沉淀着淤泥的水里游着,每次蓄力都会一口气弹射出很远,在原来的位置上留下一圈小小的涟漪。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水面也变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们回家时,敦也扛着劈好的竹子从石子路上走了回来。他把带回来的竹子在仓库的角落里呈三角形堆好,据说这些竹子可以卖给镇上的手艺人,也可以自己留着制作成一些工具。这些事都做好后,厨房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在房间里围着餐桌坐下。七原面对一大桌丰盛的怀石料理露出了大跌眼镜的表情,佣人在一边热心地说明道:
“这是八寸,签子上串的是鲷鱼的肝、炖章鱼腿和虾,上面的几颗球是鲑鱼子,中间的是蕨菜,下面的是蚕豆,旁边那个黄色的是山药,这是海胆豆腐,这是金目鲷卷蛋黄,蛋黄的颜色有点深是因为用酱油腌过,这是野生比目鱼刺身和金枪鱼刺身,这是柚香烤鱼,这是炸紫苏和炸芋头,这是松叶蟹味增汤,这是烤和牛,这是松茸饭。”
七原像一个被她的解说牵动的木偶一样呆滞地跟着点头,而其他人就像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一样毫不关心这些介绍。佣人又拿起酒壶对大家说道:
“因为现在还是五月,所以这边今天为大家准备的是樱花清酒。”
七原和另外两个大人拿起平盃去接酒。那两个不能喝酒的小孩则用果汁代替。话说七原自己不也是未成年人吗?总感觉同样的话好像已经重复过好几遍了。
喝过欢迎酒后,大家也纷纷动起了筷子。嗜酒如命的敦就着八寸喝了好几杯酒,七原觉得这道菜即便不配酒也很美味,就这样直接吃了。三种鱼的刺身同样鲜美,烤鱼和天妇罗也很好吃,主食的份量很小,不会让人吃完以后就吃不下其他东西了,就连一向小鸟胃的七原也感到没有任何负担。用餐间隙,敦向葵提起了黄金周期间发生的事,葵听后放下了筷子,面色诧异地对他说道: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们黄金周的时候来不了是因为乙世吗?”
敦一边喝着酒一边回应道:
“嗯,是啊。”
葵面露担忧地问道:
“那孩子不要紧吧?”
敦拿着筷子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
“那可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啊,不过总算还是平安无事了。”
葵不由得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怜悯地感叹道:
“......唉,真可怜,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说完,葵又严厉地瞪了敦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这还不都是你的错,要是你能用那一身武力去帮自己的女儿分担一点工作,她不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吗?”
“哈哈哈,对不起奶奶。”
“你最好是真的知错!一想到你这样没出息的人竟然是我的孙子我就......咳咳咳!”
“奶奶,你怎么样了?”
“......没关系的巧,奶奶只是被你哥哥害得高血压的老毛病又犯了。”
“欸,那不是很不妙吗?我看为了奶奶的身体健康还是把哥哥逐出家门吧。”
“是啊,你说得对。”
“......喂喂,你们当着我的面在说什么呢。还有巧,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吧!”
“奶奶......”
“不准吼妹妹!”
“......奶奶,我也是您的亲孙子......”
敦欲哭无泪地说道。
七原看到历一直在紧张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直到听到乙世没事才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巧悄悄地凑到她的耳边,用手挡着小声说道:
“零姐姐,历虽然嘴上说她最讨厌小乙世了,但其实心里还是很关心她的哦。”
葵满眼慈爱地看向她和巧,对她们说道:
“不过巧和历可以不用努力哦,这样的苦差事就交给你们哥哥一个人做吧,你们两个只要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就好了。特别是历,千万不能勉强自己哦。”
“......这不公平吧,奶奶。”
“没什么不公平的!这就是你作为矢岛家长男的职责!”
“是、我知道了奶奶。”
历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一转头就看到巧和七原在窃窃私语,便蹙着眉不悦地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七原摇了摇头,微笑道:
“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说这个刺身好好吃啊。”
“是、是吗?”
历害羞地应了一声,然后夹起了七原说的刺身,沾了沾酱油放入口中。七原看到她的眼睛下一秒就亮了起来,不禁被逗得有点想笑。
“对了奶奶,我跟你说哦。”
巧咽下鲷鱼片开口说道。
“今天下午我们去的那家温泉旅馆对面有一排军人旅馆,我们还看到其中一家店有几个穿着西塔制服的人进出,然后历就想着......唔!”
“......快给我闭嘴啦!”
历慌忙捂住了巧的嘴。
七原苦笑着看着她们打闹,随即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盯着碗里的食物。说起来好久没有见过镜长官了,也不知道他那天回去以后怎么样了呢。
吃过晚饭,佣人们进来收拾桌面时,葵在拉门边上叫了七原一下。
“零,借一步说话。”
“是。”
七原应道。她不知道葵要跟自己说什么,不解地走了过去。
等她和葵谈完话出来时,巧和历早已换好鞋在门口等着了。
“零姐姐,奶奶刚刚找你说了什么呀?”
“没什么,我们走吧。”
七原回头对敦说道:
“敦先生不一起来吗?”
敦双手抱胸靠在柱子上轻松地笑道:
“你们去吧,反正我一个人泡在男浴池里也没什么意思。我去给爷爷上香了,你们晚上早点回来。”
敦说完转身回到屋内,七原等人也出发了。
泡温泉是她们每年来到这个镇上的必备活动,这个小镇的温泉很有名,有好几家颇受好评的老店。她们这次来的是一家之前几次都没来过的店,拉开木制拉门,榻榻米的味道扑面而来。三人在门口换好鞋后走向前台,买好了温泉票后便朝更衣室走去。她们各自找了三个空着的存包柜将换下来的衣服放进去,裹着浴巾走进了浴室。
进门后右边有个不停出水的水池,若是平时没出汗的话在这里打点水随便冲冲就好了,但七原今天走了不少路,所以还是决定淋个浴。三人都冲洗完毕后,七原打开了通往室外的门,略带凉意的夜风涌了进来,从裸露在外还带着水珠的肌肤上拂过,令七原条件反射地抓紧了身上的浴巾。现在不是温泉旺季,外面的人不多,她们随便找了一个没人的池子进去泡了起来。
七原仰靠着石头放松身体,水面在她的胸口起伏,不一会就平息下来。夜空中经过了一架客机,机翼的信号灯在云层间发出红光,几缕红色的粒子从它飞过的云端洒落,一如黑暗中的泪光般稍纵即逝。温泉池中响起了轻微的划水声,巧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身边,对她说道:
“零姐姐,你是在想小乙世的事吗?”
七原低下头对她笑道:
“不是的,不过现在还是先不想了。”
七原看到历跟她们隔开一个人泡在一边,便对她说道:
“历,我这边的水好像更热一点,你要不要过来试试?”
但历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盯着水面发呆。七原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向她问道:
“是!怎么了?”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吧?七原有些无奈地想到。正准备问明原因时,巧却抢先开口问道:
“历,你不会是又在想那件事了吧?”
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七原正要问那件事是什么,巧就欢快地提议道:
“我说历,不如把那件事跟零姐姐说说,听一听她有什么看法吧?”
历好像刚才就是在烦恼要不要告诉七原,很干脆地就点头答应了。两人完全没跟自己商量就擅自决定好了,真希望她们不要对我抱有太大期望。七原灵机一动,装作一副困惑的模样对历说道:
“可是你在这之前应该早就和其他人商量过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特意来问我呢?我的看法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历不出所料地一下就慌了神,连忙对她说道:
“......是、是的!我一直都很想听听零姐姐的意见!”
七原却仍旧故作伤心地说道:
“这么说来,我感觉你好像莫名很亲近我呢。难道是因为我对你说过自己也是情人生的孩子,让你对我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吗?是这个原因吗?”
历刹那间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辩解道:
“......不、不是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七原终于笑了起来,开心地说道:
“开玩笑的。好了,跟我说吧,你在烦恼的事情是什么?”
历一时之间还没有缓过神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七原一脸愉快的表情,连巧都在一旁看不下去似的对七原说道:
“零姐姐,你不要这样捉弄历啦,她会当真的。”
“抱歉,她的反应每次都很可爱,一没忍住就这样了。”
见到两人轻松地交谈着,历才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她转向七原,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其实,我最近几天每晚都会做一个怪梦。”
“是什么样的梦呢?”
七原理所当然地发问道。历表情凝重地继续说道:
“我梦到自己来到了一片灰色的大海,天空像是有暴风雨要来一样阴沉,海面上也波涛汹涌,连一艘船或一只海鸟都看不见,只有一个女人独自站在被海浪不断拍打的礁石上。”
七原又问道:
“你知道她是谁吗?”
历对于这个问题紧锁着眉头严肃地说道:
“我不知道。虽然我不认识她,但直觉告诉我她是想要跳下去,我大喊着‘不要跳!’冲了过去,她听见我的声音回过头,可每当我快要看清她的真面目时,我就从睡梦中惊醒了。”
说完,她紧张地对七原问道:
“零姐姐,我这是得了什么病吗?”
七原平静地反问道:
“既然你认为是这种原因,为什么不去跟你的父亲商量呢?他的话应该能请来最好的医生帮你看病吧?”
历却不知为何闭口不言,巧替她解释道:
“她是不想让爸爸知道他眼中最优秀的孩子竟然也会有这种小孩子一样的烦恼啦。”
七原还等着历像平常一样气愤地骂回去,但她却咬住嘴唇盯着池水不予否认。但很可惜七原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自己还想找个人问问之前做的那一连串怪梦是怎么回事呢。她转而向巧问道:
“巧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你是怎么想的?”
巧还是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
“嗯,我跟她说了,这是她的前世记忆。”
水池中瞬间安静了,周围只剩下惊鹿的声音。
最后还是历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荒唐的话啊!”
巧却依然笑容纯真地说道:
“可是我前世就见过历是事实啊。在那个年代我是大陆上最强的吸血鬼,而历是得到了我的认可的大陆上最强的魔女。”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好不好!连我都觉得丢脸了!”
七原也笑了起来,说道:
“真是个有巧的风格的故事啊。”
“真是的,我不是在编故事啦。”
巧不高兴地打断了她们,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
“我一直相信着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历一定还沉睡在如今这个历的体内。魔女不像吸血鬼那么无忧无虑,她们生来就要背负守护这个世界的使命,说不定是原来的历预感到这个世界将要迎来一场大危机,为了把这个消息告知现在的历才会不断出现在她梦中的哦。”
她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地说道:
“虽然历前世就是一个好人,总是帮助大家解决各种问题,可是真的好难相处哦。有一次我只是想要吃一口她的苹果而已就被她凶了一顿。”
“这个倒是挺像历会做的事情嘛。”
“不要连零姐姐都相信这么异想天开的话啊!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前世啊?!”
巧无视了历的抗议,从水池里站了起来对她们说道:
“这个池子已经泡得有点烫了,我们去换一个温度低一点的池子吧。”
七原也站了起来用浴巾裹住身体,但并不是打算跟她们一起去下一个池子。
“你们先去吧,我想去外面的便利店买点喝的。你们有什么想喝的吗?”
走到石子路上的巧回头问道:
“可是这里面不就有自动贩卖机吗?”
“我想买的那个饮料只有便利店里才有。”
七原随口编了个谎。
巧先是疑惑地歪了歪头,接着便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一脸了然于心地说道:
“我懂了!零姐姐!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你放心吧!”
不是,这孩子懂什么了?
过了一会,七原才反应过来。
哦,她是误会成我想偷溜出去抽烟了。但不管怎么说,总算还是糊弄过去了。
七原转身离去,留下了在原地被历不断逼问“到底是什么事啊?!”的巧。
她穿好衣服来到外面。入夜之后气温降了不少,但因为刚刚泡过温泉,所以此时完全不觉得冷。
对方早已在路边的护栏前等候多时了。七原走了过去,对他说道:
“让你久等了。”
对方转过身来,七原说出了他的名字。
“好久不见,镜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