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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321——!”
“翻过来了!”
“成功了!”
“完美的翻面!耶!”
白实和鼠王喜出望外地击掌。
两个人一起给大阪烧翻面不是很容易吗?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为了不破坏他们的兴致,七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话说鼠王明明刚被踢了两脚,现在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关系修复的速度真是令人羡慕啊。
他们用锅铲把平底锅里的大阪烧分成六份,铲了两块盛到了七原的碟子里。撒在上面的木鱼花还像活物一样随着热气晃动着,七原无精打采地吃了一口。好腻......空腹真不适合吃这个。那边的几位今天上午的早餐肯定是米饭、腌萝卜和凉拌蕨菜这些清淡爽口易下咽的食物吧。好想回去......对面的那两位没注意到七原的表情,边吃边聊起了大阪烧的话题。
“我记得你从小就爱吃这个吧。”
“你怎么那么确定啊?”
“你忘记了吗?小学的时候我们有次拿错了日记本,误把对方的那本当成自己的交上去了。你当时那篇写的就是一家人去吃大阪烧的事。”
“你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啊?!”
“当然了!你的日记写得跟流水账一样,害得我上课时被老师叫上去当众念了一遍!这事我如今想起来都还是觉得很羞耻啊!”
“啊!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你还不是把自己将草蜢的头拧下来这么恶心的内容写进了日记里,害我放学后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我跟他解释了这本日记不是我的可他怎么都不信,还硬要把我留下来教育了一个多小时!”
“真是活该!而且我明明记得是你先喜欢对抓来的草蜢这么做,我才会跟着你学的!”
我该不会是误入了两个罪犯的家吧。
鼠王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不要污人清白!我可是会把三明治里的火腿分给流浪猫吃的富有爱心的男人!哪像你从小到大都那么暴力啊!”
“多谢夸奖!至少我不像有的人口口声声说要教训班上欺负我的恶霸给我出口气,结果却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
“那是因为他拿着球棒而我是赤手空拳!”
“别找借口了!给你十根球棒你也打不过他!”
“你说什么?!”
“有问题吗?!”
两人扑向对方接住彼此伸出的双手开始角力。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吵起来了?一开始还有点温馨的氛围是我的错觉吗?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好!”
“那你倒是说说自己对我怎么好啊?!不说我怎么知道啊!”
“算了!看在你难得回家一次的份上,我今天不跟你计较!”
“我才是懒得跟你吵架!”
“有你这样用这种口气跟哥哥说话的妹妹吗?!”
“我就是这种妹妹,你有意见吗?!”
“你就是个大笨蛋!先是为了一个男人离开了自己哥哥的身边,又在把我抛弃以后跑回来专门气我!”
“别说这么恶心的话行不行,你他妈是妹控啊?!”
“不好意思打断两位一下,新的一份大阪烧已经煎好了,你们是要加蛋黄酱还是美乃滋?”
“蛋黄酱!”
“美乃滋!”
“你干嘛连这个都要跟我争啊?!”
“这是我的台词吧!蛋黄酱哪有美乃滋好吃啊?!”
“闭嘴,布丁头!”
“吵死了,阴暗宅!”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办,两个都加好了。
吃完了这顿饭,鼠王把平底锅和瓦斯炉拿进厨房,七原正打算跟进去帮忙,在玄关穿好了鞋的白实就叫住了她:
“零,你陪我去车站吧,就当成是饭后散步。”
七原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回去了,便回头应道:
“我知道了。”
鼠王又从后面冒了出来说道:
“我也要一起去。”
“你只是不想洗碗而已吧?!给我滚去洗碗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来了。
她们关好门,一同穿过走廊下了楼梯。这边昨晚疑似下过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布满凌乱的脚印。白实重新戴上墨镜,看也不看就从一个脚印上踩了过去,两个脚印方向相反地重叠在一起。她来时好像就是这么毫不介意地一路走过来的,仔细一看她的鞋边已然沾上了不少湿软的泥巴,泥水的印迹在洁白的表皮上显得格外醒目。
光顾着看她的鞋子,七原都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她远远甩在后头了,她连忙加快脚步,但还是缩短不了她们之间的距离。白实用对她而言只是散步的速度就轻易地甩开了自己,七原只好小跑着追了上去。白实突然停了下来,七原差点就撞上了,她回过头来对七原笑着说道:
“干嘛走得这么慢啊?该不会是担心他想回去帮忙吧?”
七原漠然地说道:
“我没有好心到会‘送佛送到西’的程度,何况其实我本来还在度假中呢。”
“那你还同意来帮他,真是服了你了。”
白实笑着继续前进,七原跟了上去与她并排走在一起。白实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递给她,七原回绝了。
“我知道不该随便插嘴别人家的闲事,但有件事我还是认为必须要让你知道,虽然这话可能轮不到我来说。白实小姐,你们吵架时鼠王先生说他对你多么好不是为了逞能,他其实真的很在乎你。”
白实一边剥开棒棒糖的包装纸一边笑着问道:
“是吗?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七原回想起上个月的事,向她讲述道:
“出于一些原因,鼠王先生曾经与我认识的人激战了一场。因为我那时和她戴着耳机保持联络,所以听到了鼠王先生在危急时刻大喊出了你的名字,我想当时他的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如果自己不在了你会怎么样吧。”
白实忽然露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
七原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白实把棒棒糖放进嘴里继续说道:
“他应该对你说过自己最讨厌别人叫他‘警官’了吧?”
七原点了点头,鼠王大概对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过这件事。白实又问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讨厌警察吗?”
七原看着她的侧脸问道:
“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白实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
“这都是因为那个在法律上姑且算是我们的父亲的男人。那个男的虽然是一名警察,但真实的他和警察这种充满正义感的职业完全相反,是个喜欢喝酒,喝多了以后就会打骂我们的人渣。但我从来都没有向他屈服过,不管他怎么打我骂我都只会一声不吭地瞪着他。有一次他终于被我彻底激怒,就在他抓起酒瓶将要朝着我的头砸下来时,大黑突然跳起来扑倒了他,死死地咬住了那家伙的喉咙。”
白实的嘴里发出了棒棒糖碎裂的声音,那双覆盖在镜片之下的眼瞳中涌现出了埋藏已久的无尽恨意。
“那个时候我真希望大黑能够直接咬死他。可惜现实不是小说,还处于换牙期的小孩是不可能咬破身为大人的他那厚得像肥猪一样的皮肤的,就算是大黑充满愤怒的牙齿,也只是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排如同烙印一般永远无法抹去的疤痕罢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打骂过我们,但这不是因为他对我们拥有了父爱,而是他知道如果再有下次我们就会杀了他。”
白实风轻云淡地接下去说道:
“再然后,他就死在了那场火灾里,真是天意啊。啧,要是大黑当时就把他咬死了该多好,我们就不用忍受着那种垃圾和他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了。”
七原看着她闷闷不乐的表情淡淡地说道:
“即便如此,鼠王先生也还是在你快要被父亲杀死时保护了你吧。”
白实大笑起来。
“不用把他说得那么伟大啦!而且谁说我一定会死的?说不定就算真的被砸到了也只会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一道伤疤而已。”
前面的路口是红灯,她们停在路边等候,白实百无聊赖地用鞋尖敲打着地面。七原站在她的身边说道:
“但你还是很感激他为你挺身而出,并且一直知道他的内心其实很关心你吧?但把这些话藏在心里真的好吗?不说出来的话他是不会知道的吧?”
白实轻笑一声,自信地说道:
“放心吧,我们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这点心意相通还是有的啦。”
马路对面亮起绿灯,白实踏上了斑马线,七原努力跟上她的步伐。
“你说你们相依为命,那你们的母亲呢?”
“早就受不了那个男的离家出走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或许是也在那场火灾中被烧死了吧。我们在成年之前就靠着政府的补贴生活。虽然大黑最后做了自己最讨厌的职业,但多亏了他当上警察后每个月都有工资拿,我们的日子也勉强能过得下去。我去年也找到工作了,你猜猜我是做什么的。”
七原想了想,说道:
“白实小姐的打扮很时髦,莫非是在美甲店或者服装店里上班吗?”
白实咧开嘴角开朗地笑道:
“都不对!我是个护士哦!”
欸...................................................
街边餐馆的午餐时间快结束了,客人们陆陆续续地从店里走了出来,有的店已经合上拉门挂起“休息中”的牌子了。白实从这群站在店门口擦嘴的人面前走过,边走边问道:
“对了,你说大黑跟你认识的人打了一架。听说他之前跟那个什么‘东塔’扯上了一点关系,该不会是在那之后又闯了什么大祸吧?”
原来她是知道这件事的。七原回道:
“嗯,其实就是因为‘东塔’的事。说起来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协助他们呢。”
白实语气平淡地说道:
“他也没跟我说过。不过我猜是他觉得不公平吧。”
“不公平?”
白实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嗯,他想必是从那些被迫害的人们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认为他们是和自己一样遭受了不公平对待的同类吧。他无法理解明明大家活在同一个世界上,为什么有的人幸福,有的人却要被伤害,只觉得这个世界对他们很不公平。他选择去帮助那些人,实际上也是想要反抗自己的命运吧。但每个人其实都活在不公平中,他自己不也做了错事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吗?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想通这一点。”
说着,她不经意地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虽然经历了那样的童年,但至少在认识了希以后我就已经很幸福了。啊,希是我的未婚夫,他的全名是新谷希。他和我一样都是学医的,是一个医生,人很体贴,对我也很照顾。但也许是他看起来太老实了,大黑总是说要派个人来贴身保护他,还说我们下个月结婚的时候要来给我们当保镖呢!很好笑对不对?他可真是爱操心啊!”
七原停下了脚步。
“白实小姐,鼠王先生的担心或许不是多余的。”
白实也停在原地回过头一脸怀疑地看着她。七原不寒而栗地说道: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鼠王先生在被视为‘东塔’的叛徒后没有遭到他们的报复,但我现在懂了,他们并非不想报复他,只是在等候时机。而他们所等待的就是你举行婚礼的那一天,你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也想让鼠王先生品尝到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
七原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拐角处迎面走来了三个熟悉的身影。他们不幸对上了视线,对方三人组也一眼认出了她,为首的那个男人露出了险恶的笑容,阴沉地说道:
“哟,又碰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七原皱了皱眉。又是他。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在这里遇到真是冤家路窄。
“你们怎么还在大街上闲逛,难道是无家可归吗?”
龟山和他的两个跟班挡在七原面前,忽略了她的嘲讽轻浮地笑道:
“看来你的事情已经忙完了,这下应该有时间跟我再来一局了吧?”
七原正要开口还嘴时,一个身影气势如山地冲向了龟山的后背。龟山闻声转过身去,七原刚看清那个身影是白实,她就抓着手机,将外壳的一角朝着龟山的太阳穴狠狠地砸了下去。龟山大叫一声被她打翻在地,连帽子也飞了出去。
“龟山......?!”
龟山的同伴焦急地蹲下来检查他的伤势,接着又抬头瞪着白实,凶神恶煞地对她吼道:
“......你这家伙都做了什么?!”
他怒吼着朝白实扑了上来,却一拳打了个空,反而让白实的拳头击中腹部,又被她飞起一脚踢中下巴腾空而起,从天上重重地摔在地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剩下的那个人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还是很不幸被白实盯上,他惨叫着转身想跑,却被白实抓住衣领一记过肩摔扔到了路边的邮筒上,头朝下栽在了地面上。
白实站直扶了一下墨镜,七原瞠目结舌地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一声尖锐的哨声惊醒了七原,她转头望去,看到一个巡警吹着哨子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幸好这时前面的绿灯亮了,七原赶紧抓起白实的手冲了过去。
在跑了几条街,确定已经不会被追上后,七原松开她的手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白实小姐,你不用跟他们动手,我一个人也能解决的。”
“哈哈哈,你怎么解决?你的手臂还没我的手腕粗呢!”
白实气喘如牛地拍了一下七原的手臂。嘶......好痛。不愧是兄妹,都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的。七原揉着被打痛的地方想到。她思考了一会,对白实说道:
“白实小姐,让我送你到工作的地方吧,我担心他们还会追上来找你麻烦。”
白实又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需要保护的人吗?不过算了,干脆就过去让医生给你开点治失眠的药,好好治疗一下你的黑眼圈吧。”
......我的样子看上去真的有那么睡眠不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