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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稍早一些的时候,监管所前开来了一辆警车停在路边。千向打开门从车上下来,走向门口的守卫对他们出示了证件。守卫点点头,用门禁卡刷开了自动门。
千向进门迈入工作区。每个人皆在工作,但他们的状态都有条不紊,感受不到丝毫的紧迫感,一点也不像昨天刚抓获重罪犯的氛围。千向按下心中的疑问,在执行官的带领下走向关押犯人的区域。
铁门被打开,牢里的红崎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千向在对过坐了下来。千向环视着这间牢房,内部的构造简洁单调,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听说一旦“缺失者”使用能力,牢房就会彻头彻尾地封闭起来喷射催眠气体,但那样他不是也会被一起困在里面吸入气体吗?真是不合理的设计。千向面向红崎,正式地开口说道:
“你好,我是第一警察局的千向。”
“……警局?为什么警察会来?”
千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从你们手中守护城市的组织可不止西塔一个,警方也有权利获取‘东塔’的情报。以及虽然在你眼里我们是初次见面,但实际上我就是前天把你抓住的那个人。”
红崎眼神空洞地呢喃道:
“……是吗。情报……昨天这里根本没人来找我问过话,我还以为自己知道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呢。”
红崎毫无波澜地说道,大概是早已做好了必死的觉悟。抓到“东塔”的头号要犯竟然不审问?疑点真是越来越多了。千向进一步问道:
“他们什么都没有问吗?包括你为什么要袭击酒店大楼的婚宴会场?”
“大概是当成同伴内讧来对待了吧。虽然结婚那家人的哥哥确实是‘东塔’的叛徒,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了他,只是作为一枚棋子出现在了那里。比起这个,如果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会相信我吗?不会认为我是为了将你引入陷阱故意说出来的吗?”
看来他憋着很多话想说啊。千向用官方的口吻说道:
“这种可能性也必须考虑。但你既然愿意开口,就至少该先听听你说的是什么。”
红崎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吞了吞口水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反正我也没剩下多少时间,而眼下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虽然我不认识你,但你身上散发着与我唯一信任的那名执行官同样的气息。”
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真是太感谢他了。千向说道:
“不管怎么说,你能这么容易就同意配合真是帮大忙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示意红崎头上的绷带。
“你此前昏迷了差不多两天,这里应该不影响吧?我希望你能清楚地说出自己所知的信息。可能你会觉得这是在背叛自己的同伴,但请相信我,你这么做绝对是为了他们好。”
红崎却露出不屑的表情,坚决地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背叛‘东塔’的,但现在的这个已经不是‘东塔’了。”
既然他主动切入了正题,那自己也无需再拐弯抹角了。千向将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问道:
“这应该与你刚才说自己只是棋子有关吧?也就是说还有一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在背地里操纵这一切吗?那个人是谁?”
红崎认真地回答道:
“最上。虽然之前我被捕入狱时他和另一个人救了我,但那并非出于我的命令或是我以为的伙伴情谊,而是因为我是对他们来说必不可少的棋子。他们发动袭击的目的是向世人发送‘东塔’复活的信号,就连我原来的挚友都站在了他们的那边。”
千向提问道:
“你的意思是自己的位置被一名同伴篡夺了吗?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把创始人拉下台变为自己的棋子。”
红崎却冷不防地订正道:
“不,‘东塔’的创始人并不是我。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但当初游说我与其他两名同伴和他一起创立‘东塔’的人,正是我说的最上。怎么样,这种消息还是第一次听说吧?这个情报不比那些有的没的价值高多了。”
红崎扬起了得意的笑容,千向顿时感到不寒而栗。但他的嘴角很快沉了下来,严峻地说道:
“那时他还是我的学弟,但是在向我们提出邀请后不久就转学了,之后的每次行动也极为隐秘。如果我没有说出来,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人想到是他吧。”
“东塔”的创始人另有其人?这种事倒真的还是首次听闻。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为了推卸罪责而编造的谎言。千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那么那个最上创建‘东塔’是为了什么呢?”
红崎神情紧张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但他是虚空生命,可以做到许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所以一定是在酝酿一个可怕的阴谋。”
千向不由得一愣。虚空……什么?他把这个名词像人尽皆知的常识一样说了出来,但千向从没听说过所谓的“虚空生命”。他挠了挠头发,镇定地问道:
“虚空生命是你们组织里对于高阶‘缺失者’的称呼吗?”
红崎身子前探,急躁地争辩道:
“不是的!虚空生命不是人类!‘缺失者’只要喝下他们的血液力量就会大幅提升!冬月的能力就是因为喝了他的血才会增强的!”
真是越说越不知所云了,再这样下去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情报了。但这样一来也正好为他创造了出场机会。千向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边操作边说道:
“我得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妄想症,接下来就请跟我的心理咨询师稍微聊聊吧。”
“妄想症?!”
千向把正在进行视频通话的手机屏幕面向门外的看守问道:
“可以吧?”
看守冷冷一瞥,便沉默地点头应允了。
“等一下,我没有妄想症!”红崎站起来大喊道。
千向将手机对着他说道:
“有什么话请跟他谈,否则我无法为你提供帮助。”
视频中出现一位戴着眼镜的男人,他有着眉清目秀的长相,上身只穿了衬衫,背景似乎是在家里。红崎抉择了一会,最终还是屈服地坐了下来。
但他开口后的第一个问题却问道:
“中午吃了什么?”
“……欸?乌、乌冬。”
红崎莫名其妙地答道。
他接着问道:
“乌冬和拉面你更喜欢哪个?”
“啊?呃,拉面吧?”
“面条喜欢软一点还是硬一点?”
“硬度适中吧……?话说为什么要问这些啊?!回答这种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
千向将手机屏幕转向自己问道:
“这样可以了吗?”
他回答道:
“嗯,已经足够了。”
千向站起身说道: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一下!你还是不相信我吗?!我没有妄想症!!”
千向走出门外,红崎追上来趴在栅栏上。看守用枪管敲打栏杆威胁他立马后退,但他却不依不饶地冲着千向喊道:
“如果你在追查最上时找到了我的另一位同伴请帮我保护好她!还有一定要把冬月关在这样的牢房里,千万别再让他使用能力了!我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求你帮帮他们吧!拜托了!!”
千向对他的叫喊置若罔闻走出了监管所。从他的意思来看,“东塔”的残党似乎还有一个。虽然千向不是侦探或者律师,没有义务答应犯人提出的要求,但他还是暗自决定帮忙留个心眼,抓捕“东塔”的残党也是他的任务。他在自动门外站定,然后拿起手机向地居问道:
“怎么样?”
“嗯,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在与他对视时窥视了他的记忆,他与那位叫‘最上’的少年两年前都是月池一所学校的学生,并且私下确实进行过有关建立西塔的讨论。只要打电话给学校的咨询处,应该就能轻松获得他的个人信息了。”
“要是你的能力可以直接把你看到的画面传输进我的大脑就好了呢。”
“在下的能力这么不方便真是抱歉,我还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呢。”
千向在网上查到那所学校的服务热线,拨打过去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与意图。他得知虽然最上与红崎等人同年离校,但最上是提前几个月迫于家庭原因转学,平日里也与红崎他们并无明显交集,所以西塔才会在此人的资料极易入手的情况下没有查出他吧。千向挂了电话,中途切断的视频通话恢复了画面。
“话说回来,你为了拖延对视时长问的都是些什么啊?”
“事发突然,我能想出问题已经很不错了。”
等学校那边回复需要一点时间,千向四下寻找附近有什么可供消遣的,目光扫到了不远处的一台自动售货机。正好接下来的话题需要避开门口的两位看守,千向便走向了它。
“另一件事呢?你有从那个看守的眼睛里看到什么吗?”
“你还真是大胆啊,万一暴露了怎么办?不过让你失望了,那位看守的脑子里并没有你想知道的东西。”
千向买了一罐咖啡,单手起开拉环,边喝边朝警车走去说道:
“是吗。看来他真的只是一个看守,不知道任何组织内情啊。”
本来还以为能知道西塔态度散漫的理由呢。千向想到。
“话说竟然把我卷进这么危险的事中,要是被西塔知道不就完了?而且还突然就把我朝向那名看守,如果我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办?”
“对不住了,你能答应真是感激不尽,下次我请你喝酒吧。”
这时,校方发来了附有照片的短信,千向点开了那条屏幕顶部弹出的消息提示。
“万一我不喝酒呢?”
地居戏谑道。千向忽然松开手,咖啡罐掉了下去,在他脚边洒得到处都是。地居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异样,收敛起嘴角问道:
“怎么了?”
这、这个人是……?!千向挂断视频通话,拨了另一个人的号码。怎么还不接?难道是在上课吗?但至少也该挂断电话告诉我自己不方便接听啊。千向挂了电话,改成打给学校。电话接通了:
“你好,修文馆高校,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千向急忙说道:
“你好!请帮我找高一D班的雾宫遥夜!我有急事要跟他说!”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对于你家孩子的不幸我们深表同情,我们已经联系警方了,一定会全力找出他的下落的!”
不幸?联系警方?他到底在说什么?千向茫然地问道: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惊讶地反问道:
“难道你不跟自己的孩子住在一起,所以还不知道吗?”
他接下来的回答宛如晴天霹雳。
——“高一D班的学生从昨晚起就集体失踪了。”
千向不自觉地抓紧了手机。想不到已经被他捷足先登了!他一脚将地上的罐子踢飞,下一秒才意识到糟了,易拉罐径直飞向警车的车窗,以他踢出的力道一定会把玻璃砸碎的!但易拉罐只是在车窗上弹了一下,罐内残余的咖啡洒出来溅到了玻璃上。千向呆呆地看着掉下去的空罐想到:难道他对力量的掌握已然熟练到无意中也能控制得当了吗?真是谢天谢地……
挂断通话后,他无视车窗上的污渍,坐上警车疾驰而去。
傍晚矢岛家的后院内,冯因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手机,解开锁屏。屏幕上显示出一段大概是由监视器拍摄的影像,一名男子在画面中的走廊上移动。敦靠过来看了一眼问道:
“诊所里怎么了?有小偷闯进来了吗?”
“是啊,‘吸血鬼制作的效果显著还没有副作用的药’在左邻右舍还挺有名气的,所以偶尔会有一两个这种潜入偷药的贼。我每次离开时都会启动屋内的防盗装置,一旦检测到不是我和小白的人进来就会自动运行。”
“然后那个人会怎么样?”
“通常来说一进门就会被走廊的机关射出的麻醉针放倒,不过这家伙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呢。”
男子安然无恙地在走廊上走动,他笔直地路过了冯因的办公室,走到化验室的门前停了下来。冯因嘟哝道:
“我的药可不放在那里啊。”
他轻而易举地打开门走了进去。冯因不知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监控录像太暗看错了,她刚才好像看到这个人把手指伸进了锁孔中。
镜头切换到化验室内,警报器笛声大作,天花板上的装置朝他发射了麻醉针,但针筒就像扎在了一滩泥沼上,过了一会就从他的背上脱落滑了下去。恐怕他就是因为这种体质才能平安穿过走廊吧。他目标明确地走到其中一个玻璃柜前,用与刚才相同的方式开锁,取走了一根装着黑色液体的试管。冯因迷惑的表情瞬间紧绷起来。
敦从她的表情变化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禁关心地问道:
“那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要不我开车送您回去吧?”
巧也凑到旁边看着屏幕说道:
“咦?这不是前两天被我放跑的那个人吗?”
冯因当机立断地说道:
“是吗,那诊所那边就交给你了哦,巧。”
她又对敦说道:
“敦,你确实需要开车载我一程。但不是回诊所,而是去小白那。”
“小白那?为什么?”
冯因简单明了地说道:
“详细情况路上再说吧。说不定在我们讲话的这会,小白就已经遇害了。”
敦不再迟疑,马上对真影说道:
“真影先生,那家里就交给你了。”
巧走到大门口,历抱着猫追上来说道:
“巧,你没关系吗?今天是那个日子吧?你刚才用念力移动杯子时不小心把它摔碎了,平时的你是绝不会因为分心这种理由让杯子掉下来的,一定是能力突然减弱了没习惯吧。”
巧回过头说道:
“没事的,我的体内好歹也流淌着吸血鬼的血统,只要不是心脏被挖出来都好说。”
历叹了一口气说道:
“要是你的身体也能跟哥哥一样刀枪不入就好了。”
巧笑道:
“没关系——”
说完后面那句话,巧就蹬地起跳,在历的注视下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