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告别Ⅹ』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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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下水道内阴冷潮湿，破旧的墙壁布满裂痕，地缝里还长满了稍不留神踩到就会滑一大跤的青苔。突然间，长久被流水声垄断的背景音中闯入了一阵脚步声。显然有人正在靠近这里。
“雾宫，快深呼吸一口气。”
内海冷不防地说道。遥夜条件反射地问为什么，内海又压低声音催促了一次：
“你别管那么多，照做就是了！”
遥夜不明所以地吸了一大口气后憋住。内海猛地抓住他的双肩，带着他一起跳进水里。幸亏他忍住了没叫出声，否则就会被呛一大口水。水温比想象中的刺骨，遥夜联想到了小时候为了装病请假泡过的放满冷水和冰块的浴缸，就算是在夏天，也一样冻得让人受不了。
足音在落水声响起后顿时加快了，一堆杂沓的步伐接连进入了下水道。水面上一片昏暗，他们看不见在黑暗中波动的涟漪，只好毫无头绪地寻找落水点。
排水沟的上方映出一道摇晃的身影，一个人来到水边站定喃喃自语道：
“刚才那是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吧？”
对方的声音像波澜一样荡漾着，辨识他的话语有些许难度，但遥夜还是认出了这是同班同学平川的声音。当他正要浮上去时，内海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外面刚下过雨，今晚积蓄到下水道中的应当都是雨水，本该会相对清澈，也没什么臭味。但沉淀在底部的淤泥先前被激流搅动融入水中，使得沟渠的水浑浊不堪。遥夜根本看不清岸上的情形，而平川视角中的水下恐怕也是如此。还好方才没因为惨叫排出那口气，不然他这时肯定会忍不住露出头。
另一位是平川朋友的同学对他说道：
“这得下去才知道吧，你要跳进水里看看吗？”
“才不要呢！下面太可怕了！而且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衣服弄湿。”
平川的双脚连忙从水边退开。
他们剩下的那位同伴忧虑地说道：
“这里头到处都是裂缝，刚才的动静也许就是顶层的哪一部分墙体掉进水里发出的。说不定此处随时都会塌方，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
“说、说得也是。”
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确认他们离开后，遥夜才总算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外界的空气。身旁传来一道出水声，内海的头也从水中钻了出来，遥夜向他抱怨道：
“要跳到水里就提前说一声啊，害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内海爬上岸，地板被他带上来的水给打湿，他脱下湿透的衬衫，挤出里头的积水说道：
“提前说的话你就会不愿意了吧。”
遥夜也在内海的帮助下回到岸上。他学着内海将外套拧成一条，使劲将水往外挤，拧过的衣服变得像泡菜一样皱巴巴的。遥夜把它展开抖了抖重新穿上，他的外套是私下整天穿的那件黑红格子衬衫。班上的人大多数都像内海一样还穿着制服，但遥夜这些马拉松选手比完赛就可以回家了，所以包里便事先备好了放学后穿的私服。
戴在头上的针织帽像吸满水的抹布一样沉甸甸的，遥夜摘了下来，拧出积累的水分。洒落的水隐入黑暗，看不见地上的水渍，只能听到下雨一般滴滴答答的声响。
“刚才干嘛要拉着我一块藏起来？一开始担心是坏人我还能理解，明明都发现来的是同学了为什么还不露面？”
内海穿上衣服，明知故问道：
“如果我不拦着你，你肯定就出去跟他们打招呼了吧？”
遥夜不解地问道：
“这么做有问题吗？这种情况不是更应该和大家团结起来共同面对么？”
内海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的想法还真是单纯啊。”
他又说道：
“好好想想那个把我们关进来的人是怎么说的吧。”
【“各位晚上好！大家都醒了吧？我已经从监控视频上看到了哦！打起精神来，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吧！”】
遥夜回想起这句苏醒后听到的令他印象深刻的话。
当时遥夜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记忆中他应该在萨莉亚里和同学们一起开庆功宴，但背后和臀部传来的触感却丝毫不像沙发。在好不容易认知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间牢房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酒后闹事被逮捕了，脑海中最后的片段确实停留在去水吧的途中，话说萨莉亚的水吧有酒吗？内海比自己提早醒来，站在铁栅门前向外张望。遥夜刚想向他问清这一切，头顶的广播就发出了响声，接着他们便听到了前面提起的那句话。
广播里的那个人用情绪高涨的声调继续说道：
【“首先，你们一定很好奇我是谁，为什么要把你们抓到这来吧？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是‘东塔’成员！听闻你们前段日子审判了为我们的同伴出头的同学啊。这可不行哦，现今社会上很多像你们这样的人呢，只要看谁不爽就把他诬陷成‘东塔’，这么一来就能随意地伤害他，就像‘东塔’是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杂鱼组织一样。所以我决定惩罚一下你们来杀鸡儆猴，让世人明白与‘东塔’为敌的真正下场。”】
对方疯疯癫癫的语气，让人感觉他像磕过药一样危险。虽然他解答了大家的疑惑，但包括遥夜在内，大概没有人因此理解了自己的处境。他接下去说道：
【“但正如我所说，这是一个游戏，只要满足相应的条件就能通关。”】
某处传来大门缓缓升起的沉闷声响，一道惊恐万状的惨叫声紧接着闯入其中，然后伴随着飞奔的脚步朝监狱深处快速移动。广播里的声音再次开口说道：
【“这个人之前因为我们的同伴是‘缺失者’就对她暴力相待。他认为‘缺失者’都不是人类，完全不把他们视作自己的同胞。所以我要让他体验一下与自己认为的同类自相残杀的感受。没错！这是一个捉迷藏游戏！只要你们把他找出来杀死就能走了！几十个人对付一个人，我对你们很公平吧？！”】
最后，他用阴险的嗓音说道：
【“我在这座监狱的各处都投放了武器。虽然‘东塔’的成员大都是将能力用于完成使命的人，但也有像我这样纯粹是为了用能力享受杀戮而加入的存在。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让我看到一个血流成河的战场。”】
话音刚落，牢房门开了，同时监狱的各个地带都响起了整齐的开门声。一个人大喊了一声“有人吗？”，声音显得有些颤抖，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声音回应了他，听起来同样在微微颤抖。遥夜和内海的对面是一排空牢房，其他人面对的多半也是类似的景色，这座监狱的规模估计相当大，犯人故意将大家分散开来关押，就是想为他们营造出孤立隔绝的境遇。遥夜和内海走出了牢房，然后就接上了一开始发生的事。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我也是一睁眼就置身于此了。话说你可真是悠闲啊，你没听到那个犯人说他会把我们抓起来，是因为听说了我们班的人对袒护了‘东塔’成员的同学做的事吗？”
遥夜和内海的鞋垫里汲满了水，每踩一下都会发出“啪唧啪唧”的脚步声。虽然现在是在下水道里，但他们在上面时也没遇见任何同学，看来这座监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可是他作为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班上发生的事？肯定是有人告密了。而会率先遭到怀疑的就是身为上次事件受害者的我，以及跟我关系最好的你。”
遥夜连忙否认道：
“我可没说啊！”
内海说道：
“我当然也没说，但你应该很明白和他们解释也没用吧。”
遥夜辩驳道：
“但是这也不合理啊，你和我不是也被抓进来了吗？我们怎么可能会为了报复大家不惜将自己卷入危险呢？”
内海无奈地说道：
“他们还能保持理智时或许也会这么想。可当他们关在这里的时间一长，身体感到又饥又渴时，理智就会开始逐渐崩坏。我想你是最清楚他们失去理智是什么样的吧？况且他们这次还能拿到武器，说不准甚至会做出杀人这种极端行为。”
遥夜咽了咽口水，脑海里闪过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内海补充了一句：
“所以如今还是躲着他们比较好。”
遥夜向他问道：
“你是打算自己找寻出口吗？”
“没错，监狱绝对不止一个出口，至少水肯定不会是从大门排出去的，所以顺着下水道一定能找到一条出去的路。我们两个先逃出去向外呼救，用实际行动也更好取得他们的信任吧。”
遥夜点了点头，跟着他继续前进。
在监狱的另一头，那位被扔进来扮演猎物的人抱着一件黑色的物体，小心地在光线黯淡的过道上挪动脚步。左右两排的牢房都黑漆漆的，里面大约没人，但他没有勇气凑近观察。这时，有人从身后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你穿的不是我们学校的制服，难道你就是后面进来的那个人吗？”
碰巧发现他的宪行出声问道。
那个人吓得惨叫连连地转过身，惊恐地将怀里的那个物体——一支黑色的手枪对准了他。
遥夜再度下潜至水底，在极暗的环境中看到一个被栏杆挡着的排水口，抱着一丝栏杆已经被水锈蚀腐烂的幻想，他试着用手掰了一下，结果纹丝不动。无功而返的遥夜浮了上来，内海赶紧问道：
“怎么样？”
“不行啊，虽然的确有出口可是让栏杆挡住了。”
内海泄气地说道：
“我早该想到排水口不可能毫无防护的，是我太心急了。”
遥夜爬到岸上，将又一次被打湿的衣服拧干。下水道的尽头也有一个通往上层的台阶，遥夜望向楼梯口说道：
“看来只能返回楼上另寻出路了。”
内海对此的态度十分犹豫，遥夜看着他的表情说道：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相信他们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轻易杀害别人的。我担心的是之后放进来的那个人。万一他原本就是个恶棍，那他得到武器后肯定会为了自保把大家全都杀掉的。”
内海一脸愁容地说道：
“我很在意这一点，一般来说正常人哪怕被逼到绝境也不会随意杀人的，可犯人为什么依旧将通关条件设定成了杀死那个人呢？”
遥夜不以为然地回道：
“说明他压根没有打算放过我们，如果我们不还手就会被对方单方面屠杀。”
内海却笃定地说道：
“但犯人并没有说过那个人的通关条件是杀光所有人。他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和那个人互相残杀，而他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促成这一局面。”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枪声与凄厉的惨叫。遥夜毫不犹豫地冲向楼梯，内海也只得跟了上去。
二人赶路时，监狱内的广播再一次传来了犯人的声音。
【“半个小时过去了哦，你们并没有献上我想看到的画面呢。我对你们很失望，因此我要稍微给你们一点惩罚，让你们也感受一下不停地在追逐着他的梦魇。”】
另一边，目睹了惊心一幕的平川慌不择路地逃跑，他看到一位同伴在前面背对他打开了一间牢房，便跟着他一起跑了进去。他顺手关上了门，门一关闭就锁住打不开了，但他光顾着逃命，根本无暇考虑等下怎么出去的问题。那头怪物从门边缓缓地向前蠕动，造型就像《千与千寻》里的河神清洗干净前的样子，他浑身发抖地后退远离了门口，怪物发现了他，然后就像液体一样轻而易举地穿过栏杆的间隙挤了进来。
平川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后方抓住同伴的手，但对方的手却像失去生命体征一样冰冷。他一回过头，同伴的脸就扭曲变形，身体也瞬间膨胀数倍，一下子在他眼前变成了第二头怪物。平川跌坐在地上，禁不住放声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监控画面上看到平川从怪物撞开的铁门落荒而逃后，坐在控制室里的犯人兴奋地捧腹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瞧你们那个滑稽的蠢样！真是太搞笑了！”
他把手臂搭在一脸嫌弃的爱染肩上说道：
“怎么样，爱染？你也觉得很有趣吧？”
【别因为我们都是一个组织的就把我和你混为一谈，乾。】
爱染不耐烦地甩掉了乾的手，乾自讨没趣地嘀咕了一声：
“真没意思。”
说完，他便继续回去欣赏自己导演的作品了。
爱染则将目光转向了屋子里的第三个人。对方是个大约15岁左右的女孩，是被理部抓回来的，如今她正被绑在椅子上，鼻子外面全是干掉的血。
【理部做得真过分啊。】
爱染感叹了一句。她却微笑着说道：
“没关系，我对他做过更过分的事。”
爱染看了她一眼，并未理会她就出去了。屋外，理部正靠在墙上把钥匙圈套在食指上转着车钥匙。爱染对他问道：
【你又要走了吗？】
“是啊，一间荒废许久的监狱突然恢复电力，没过多久就会被人发觉的。但乾是个笨蛋，不会明白这一点的。”
爱染严肃地指责道：
【你又要将同伴当作弃子了吗？红崎可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人。】
理部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
“就算你对我的作风不满又如何，难道你有得选吗？”
爱染无法反驳，只能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