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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泛白,没有想象中难熬的漫漫长夜就要过去了,七原脸部的裂痕也开始感受到一阵灼热。她划动手机屏幕刷着X,“缺失病治愈”这一话题冲上了世界趋势第一,许多人称自己半夜醒来后“缺失病”竟奇迹般地痊愈了,但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认为他们是在说谎。七原觉得没必要再往下看,便将手机垂了下去。
飞鸟应该早就醒了过来,此刻大概正带领着手下满城搜寻她的下落吧。但他已经来不及了。以他的脾气,在一无所获后一定会把怒火发泄在手上身上,最后在精疲力尽中绝望地面对现实吧。抱歉,飞鸟,我当初果然不应该接受你的告白。你又是怎么想的呢?会为与我在一起的决定感到后悔吗?
雾宫君也应该平安无事地与千向警官汇合一起回去了吧?抱歉,雾宫君,如果我那一天没有遇到你就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承担这份痛苦了。对不起,在如此短暂的相处时间里也给你制造了不好的回忆。虽然我不能如约地陪伴你一生了,不过敦先生会代替我照顾好你的,那个人虽说外表看着很不靠谱,但答应过我的事都一定会做到。我不在了以后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少吃点便利店的速冻食品,偶尔也试着自己做饭吧。你是一个勇往直前的人,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实现自己的梦想的。
敦先生,看来这场赌局是我赢了呢。但我收获的却只有无尽的空虚,一定是因为身边根本没有可以分享喜悦的人吧。而且在这种事上赌赢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吧。谢谢你,虽然我总是嫌弃你,但仔细回想起来,我们相识的时光竟然大部分都是美好的回忆。对不起,我最后还是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做了自以为正确的傻事。我这么任性又固执,肯定也让你很讨厌吧?
还有巧和历,虽然我抱着你们说过对不起,但你们一定不知道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吧?谢谢你们总是在我最难过时出现,要是那段时间没有你们陪在身边,我绝对会从此一蹶不振下去吧。
还有木崎同学和桑原同学,虽然你们天天叫我不用对你们那么好,不然自己的心里会过意不去。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我其实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我最喜欢你们快乐的样子了,只要一看到你们的笑容,我的心情也会跟着愉快起来。抱歉,为了留在你们身边而一再欺骗你们,真正应该过意不去的人是我才对啊。
还有冯因小姐、白实小姐和鼠王先生,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还是感谢你们这段时日以来的照顾,还有,还有……
什么嘛,明明活在这个世上的岁月并不长,但是居然不知不觉中结识了这么多朋友。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这件理所当然的事,自己的选择真的会给很多人造成伤害,但即便后悔也已经太迟了。
八年来,我一次也没有为自己拥有“灰烬之力”而庆幸过,每天都在烦恼为什么被选中的会是我。但唯独今天,我觉得自己能有这个能力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能将自己的存在从你们的记忆中删去,任何人都不必为我的离世而沉浸在悲伤中了。
再见了,大家。再见了,这个被我变得满目疮痍的世界。没想到自己最终的死法竟然和过去毁灭世界的方式一模一样,也许这就是因果轮回吧。
就在这时,塔顶的逃生门突然被打开了。
“……七原同学!”
七原睁大双眼,目瞪口呆地扭头看去。木崎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大风将门重重地关上,木崎直起腰来喊道:
“快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
七原站起来转身问道:
“……木崎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已经把她送回家了吗?难道她到家之后又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但她是怎么只身进入尚未开放的东京塔的?莫非是用什么工具撬开了大门吗?但我在塔上待了一夜并没有听到楼下传来什么异样的骚动啊。
木崎继续用不会被风声掩盖的声音喊道:
“我们回去吧!我知道的,这并不是你所期望的结局!”
听到对方又是来劝说自己的,七原脸上的错愕当即转变为了焦躁。
“……又是来说这种话,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死心呢?!”
木崎大声回驳道:
“其实你也希望有人可以制止自己吧?!所以才会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清除我们的记忆!”
“……闭嘴!不要说得好像自己很了解我一样!明明之前对我根本一无所知,直至最近才第一次见识到我的真面目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七原甩出抗拒交流的态度,直接用能力在木崎脚尖前的地板上开了个洞。木崎尖叫一声向后退去。
强风不断地从洞中灌上来。木崎透过空洞向下望去,位于下方的是东京塔纵横交错的钢筋,一旦掉下去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但她只退缩了一瞬,就毅然决然地跳起来跨过了地上的空洞,一边前行一边说道:
“如果是在上周以前那你说得的确没错。但现在情况变了,因为我已经听过你的真心话了。”
“……别说傻话了!如果是真心话的话我又怎么可能会说出来?!”
但我其实非常清楚,自己真的对她说过。为什么会说,是在什么地方、哪种情况下说的,我全都心知肚明。这些内心的波动尽数展现在了七原的脸上。
而木崎的下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她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
“你会这么执着于赴死,其实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死来报复最好的朋友吧?!”
七原的情绪天平完全失衡,崩溃地震声喊道:
“够了!!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归根结底还是想要表达我的做法都是错的吧?!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全都只会摆出一副我做错了的态度!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木崎也不甘示弱地高声还击道:
“你先听我说!你这么做是为了报复自己的朋友,想看看她会不会为此感到后悔。但这也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真正渴望的其实是跟她好好谈谈,让你们的关系回到过去美满的样子吧?!”
“……不对!!”
但无论七原如何否定,木崎都没有停下脚步。
“那就去跟她谈谈吧,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坦率地传达给她,要是就这样死了你也会很不甘心吧?!没关系,你已经说出来过一次了,再说一遍也一定没问题的。”
七原想要故技重施在地板上开洞,但木崎现在完全不看脚下,顶楼的风力也丝毫未减。万一她又像刚才那样跳过来,在半空中被风吹下去就完了。七原被逼得后退一步,但身后却只有栏杆。
“……别过来,否则我会杀了你的……!”
木崎却坚毅地说道:
“不会的,会因为不想连累他人而故意凶恶地将大家从自己身边赶走的七原同学,是绝对不可能会伤害我的。”
七原闭紧眼睛摇头道:
“……求你了,让我去死吧……让我解脱吧……”
“我是不会让你死去的。”
七原压抑不住地对她大吼一声:
“……再靠近我的话你会灰飞烟灭的!!”
“我不会死,也不会后退的。”
说完,木崎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她。七原打算发动能力的手终究还是垂了下来,脸颊上的那道裂痕也修补弥合,不断灼烧着自己的炽热感随之渐渐消退了。她乏力地靠在木崎身上,伸出双手回抱了她。
“我想她……”
木崎轻声耳语道:
“我们回去找她吧。”
七原略带哭腔地问道:
“……但你为什么要来救我呢?你明明都已经听到我是‘全球性火灾’的罪魁祸首了……”
木崎温柔地笑道:
“我早就知道了。我还担心会被别人知道呢。不过看样子雾宫君也知道吧?看到他冲过去抱住你后,我就放心了。”
逃生门后,内海看着理部问道:
“你真的想好了吗?说不定只要用了一次能力就会死哦。”
手里握着空试管的理部说道: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有意义吗?这时候怕死的话我又是为了什么才做到这一步的?”
语毕,理部推开门冲了出去,对着她们打了一个响指。一团炙热的橙光在地板上急速膨胀,七原立即挡在木崎面前,但依旧和她被连着平台一块炸飞。理部顿时吐出一口黑血跪了下来,一股超出负荷的力量几乎快要撑破他的内脏。
七原摔在一根钢筋上,翻身吐出了一大口黑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是虚空生命吗?怪不得爆炸碰到我的身体后并没有化为灰烬。她听到木崎的尖叫声从身旁下坠,虽然爆炸的伤害被她的肉体全数吸收,但猛烈的爆风还是将木崎吹到空中。七原慌忙翻转到她那边,从塔身的阴影中延伸出数十条飞向她的黑影,在同一时刻缠紧她的身体各处并分散了受力。
理部从钢筋另一端的阴暗处钻了出来。七原暂时将木崎安置在一根钢筋上,站起身面向那边与他对峙着。既然不是人类,那我也没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木崎扶着一旁的钢筋紧张地望着上面。这时,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过头,发现向她走来的人是内海。她惊喜地说道:
“是你啊!你来得正是时候!七原同学有麻烦了,你快去帮她一把吧!”
内海一言不发地向她伸出手。木崎以为他是要拉自己一把,毫无防备地将一只手从钢筋上挪开,朝他伸了过去。然而两人伸向彼此的手却在半空中擦身而过。内海的手按在她的胸口,将她推了下去。
木崎仅剩单手扶住钢筋的脆弱支撑被轻轻瓦解,一脸茫然地仰面掉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的七原急忙朝她射出了不计其数的黑影。就在黑影即将触及木崎的刹那,朝阳从大楼间升起,划破天际的光芒驱散了黑影,这个画面在七原褪去色彩的眼瞳中静止了。
太阳初升,木崎的母亲在极度不安中醒来。她在熟睡的丈夫身边坐起,然后下床走了出去,来到木崎的房间前打开门,却发现她竟一夜未归。她打开了手机,但并没有任何木崎说自己会在朋友家过夜的未读留言。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她从来不会没跟家里说一声就夜不归宿啊……”
木崎的母亲揣着一颗忐忑的心拨打了她的电话。亮起屏幕的手机由于震动而在血泊中轻微挪移,来电的手机就在手边,但木崎却无法接起这通电话。
理部见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再次遁入暗影中。七原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举起的双手。
【“不要因为曾经使用时招致毁灭就忘记‘灰烬之力’能做到什么,不要由于过去而逃避它,‘月影之力’是存在极限的,我的话一定要好好记住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不用‘灰烬之力’停止时间……?”
忽然,七原瞥见木崎的身体动了一下。她不假思索地从钢筋上跳了下去,在迎接落地的冲击时摔断了一只手,拖着重伤之躯连滚带爬地抵达了木崎身边。
木崎咳了一口血,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边的人是七原后,她逞强地挤出了一抹笑容。
“……我就说嘛,‘神大人’是不会忍心带走我这样的好孩子的。只要还剩一口气,七原同学就能帮我治好吧……?”
七原痛苦地移开视线,接着看到了那部在血泊中震动的手机,因为进水而出现重影的液晶屏上显示着“妈妈”的来电信息。一想到木崎的家人还在等她回去,七原就快要心碎了。
见她一脸复杂的神情,木崎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七原同学……?”
七原难以启齿地答道:
“……对不起,木崎同学,我不行……”
木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声音颤抖地问道:
“……七原同学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七原声泪俱下地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
木崎别过脸,眼角划过一滴泪水。随即,她想起了什么,奋力地抬起一只手,握住了七原那只健全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七原登时心中一惊。
“……木崎同学,你想干什么……?”
木崎气若游丝地开口说道:
“……七原同学,你一定要活下去……”
七原已无心思考是谁教会了她这个方法,慌乱地苦苦哀求道:
“……住手,别再说下去了……”
但一切都太晚了,契约已然成立,再也无法违抗。
木崎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下去:
“——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
七原泣不成声地说道:
“……我已经不想再实现任何人的愿望了……每个人都要求我实现他们的愿望,又有谁能够实现我的愿望啊……”
“七原同学……”
“木崎同学,我说自己可以承受住失去你们的这份悲伤是骗人的,其实我根本就无法想象没有你们之后的日子。所以请你不要离开我,拜托你了,请不要从我身边离开……”
七原痛哭不已地恳求着,但却连用双手握住她做出祈祷的手势都做不到。
木崎虚弱地说道:
“……现在说这句话可能不太合适,但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能不能帮我打电话给绘叶?我要告诉她,你曾是我们最要好的朋友,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然她一定会怪罪你的……”
七原震惊得无以复加,不敢相信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
木崎气息奄奄地微笑道:
“因为我……喜欢你啊……”
说完,她闭上眼,脸歪到一边,手也失去力气,因为被七原抓着才没有垂下去。
“……等一下,木崎同学,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她对着毫无响应的木崎追问道:
“……木、木崎同学,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面对沉睡的木崎,她又试探性地呼唤了一声:
“……木崎同学?”
她深深地低下头,沉痛地哀鸣道:
“……已经不用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