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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有没有人啊?!外面是不是出事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最上干的!我有那个人的具体情报!我可以提供协助!快点放我出去啊!!”
红崎锲而不舍地敲打着栏杆喊道。门外鸦雀无声,没有丝毫的回应。监禁区离大门口很远,他只能勉强听到不同种类枪支发出的枪声,还有人们隐隐约约的哀嚎。
“都敲了这么久了,你还真是不死心呢。虽然就算你一直敲下去我也不会觉得厌烦,所以无所谓就是了。”
旁边传来一道百无聊赖的声音,听上去跟他隔着两三个牢房的样子。他是除了自己和冬月以外第三个被关押在这里的人,红崎进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这了,所以红崎从未见过他的长相,只是每天都会听到他和执行官对话的声音。
红崎用与他截然相反的激动语气说道: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啊?!我们根本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回来救我们!如果他们已经将这里抛弃了,那我们就只能在这个地方等死了啊!”
“是啊,一般来说是会感到恐慌的吧,但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你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真是让人搞不懂的家伙……”
这时,红崎忽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侧耳倾听。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如果你指的是一阵‘咕噜咕噜’的水声的话,那我很早之前就听到了,只是刚才被你敲栏杆的声音干扰了,所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见了。”
……确实,听起来就像污水在排水管道中奔腾的声音,红崎一开始也以为是排水声就没有在意,但那道声音离这里越来越近,好像整条管道在向他们一边排水一边移动一样。红崎将一边眼睛贴在栏杆空隙间努力地拓展视野,走廊的拐角处露出了一滩黑色的液体,他迷惑地自问自答道:
“……那是什么?哪儿漏水了吗?”
下个瞬间,怪物剩余的身体从墙壁边缘钻了出来,从只比平面高出一点,变成了能够触及天花板的高度。忍不住喊出“什么东西?!”的红崎吓得后退一步跌坐在地。怪物听到他的声音后加快了蠕动速度,不一会就来到了牢房外头。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从我这边又看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它好像要进来了怎么办?!”
“不就是你的叫声把它吸引过来的吗?”
红崎退到除非在危急中爆发出推翻墙面的力量,否则就是尽头的身后那面墙壁前。液体形态的怪物毫不费力地侵入牢房,屋漏偏逢连夜雨,警报器在检测到异常的能量波动后,启动了紧急封闭,即将对内喷射催眠气体。
怪物的身体被降下的隔板切断一截,但它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进。墙缝中释放出了大量的催眠气体,红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虽然醒着也无济于事,但他也不想在沉睡中一无所知地死去。怪物完全不受催眠气体的影响,若无其事地在催眠气体形成的雾霾中向前挪动。红崎并不是没有任何反击手段,就算张不开嘴,他也可以通过击掌来发动能力,但缺氧令他使不上一点力气,视线也开始逐渐模糊。
就在他将要认命时,一道耀眼的刀光劈碎了隔板,一击就消灭了怪物。刀光继续向他袭来,红崎惊慌得闭上眼睛,但刀光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像风一样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红崎在快要失去意识前与栏杆外的辉月对视了一眼。辉月吃了一惊,赶紧给他打开牢房。红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了出去,趴在地上贪婪地呼吸起来。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辉月等他捋顺呼吸后将他从地上扶起,但即便是如此体贴的他也忍不住立刻问道:
“你怎么样了?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被关在这里吗?”
红崎的呼吸一下又急促起来说道:
“……有的有的!那边还关着一个!”
不光是辉月,昨天来找他问过话的那名姓“千向”的警官也来了,他在听到自己的话后立马跑了过去。红崎和负责照看他的辉月则随后跟上。
他们一块来到那间牢房外。在刚才那么凶险的情况下,里面那个人竟然置身事外地躺在长椅上看文库本,令三人都不禁大跌眼镜。
红崎第一次见到他长什么样,宽松的黑色卫衣加长裤的慵懒搭配,一张好像永远睡不醒的脸,一头长期未剪垂到肩部的黑色长发。但由于长相太过硬朗,所以他留长发给人的印象并不是女性化的清秀,而是一种邋遢的感觉。见到门外来人,他才拖拖拉拉地从长椅上站起身,他的个子意外的还挺高的,只是他驼着背所以这点不太明显。
“真的有人来救我们了啊,不枉你辛辛苦苦敲了半天。”
“……你这么淡定应该不只是因为怀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这种想法吧?”
“没办法,谁让我没有害怕这种情绪,至于为什么你们应该很清楚吧?”
辉月表情一惊,迅速问道:
“这么说你的‘缺失病’也没有痊愈吗?”
红崎想起内海说过的话,原来“没有痊愈”指的是“缺失病”没有痊愈吗?他插嘴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觉得‘缺失病’会痊愈呢?”
“难道你也是吗?”
说完,辉月的表情纠结起来,沉默许久后问道:
“你应该还记得京一吧?”
红崎不假思索地说道:
“当然了!同伴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辉月一脸沉重地说道: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四月末的新闻上说京一是在疏散公演现场的观众后被执行官就地击毙的,但实际上他是公演结束之后在睡梦中安详地去世的。西塔选择谎报实情,是因为京一在临终前治愈了‘缺失病’。他们不想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所以才隐瞒了他的真正死因。”
“什么?”
红崎震惊不已,千向也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牢房里那个人像是为了合群般极其敷衍的“哇”了一声。
辉月继续说道:
“当初正是我与另一位朋友治好了京一,昨晚我们再度对全市发动了治愈京一的那个仪式。但那个仪式最后失败——或者说并不完全成功,最终只有不到一半的‘缺失者’被治愈了。我在来的路上看到还有很多人在用自己的能力对抗‘物质’,以及你们的症状都没有消退就是证据。”
红崎压抑着情绪说道:
“那事到如今你再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啊?!”
辉月正视着他,目光真挚地说道:
“红崎君,我知道你对西塔恨之入骨,可是如今能够化解这场灾难的也只有西塔了。但‘物质’的数量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可控范畴,所以我希望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但我也不想为了让你答应我,就继续掩盖西塔曾对你们不公的事实。决定权在于你自己。”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所谓的“物质”指的多半就是刚才的那种怪物,一定是最上把它们带过来的!红崎抓住他的双臂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还用说吗?!我的回答当然是OK啊!就算要算账也得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再算!如果世界在今天终结,那一切都将无从谈起了啊!”
辉月微微一惊,随即感激不尽地说道:
“太感谢你了,红崎君。我记得你的能力与火有关吧?那么一定可以在这场战役中派上极大用场的。”
他又将目光转向牢房里那位问道:
“那你呢?”
一直默默听着的千向此刻忍不住打断他道:
“等一下!通过二位的对话我姑且听出你们早就打过交道了,但这个人你之前并不认识吧?再怎么说他也是罪犯,如此草率地跟这种危险分子合作不太好吧?!”
辉月后知后觉地说道:
“你说得对,谢谢。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
辉月重新对他说道: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个人没有一句废话地介绍道:
“成濑隼。”
辉月启动耳机说道:
“小行星,帮我查询一位名叫成濑隼的犯人是因为什么罪名入狱的。”
他的表情逐渐凝重,略显诧异地复述道:
“罪名是——杀人未遂?”
千向登时警惕起来,红崎也用看人渣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成濑无精打采地说道:
“不是说人在被杀时会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吗?但在如今这个太平的社会很难遇到那种要被杀死的情况吧?所以我就只好亲自动手,我没打算杀了那个人,只是想要感受很久没有过的情绪波动。结果依然什么都感觉不到,还被西塔抓到关了起来,虽然我也没什么所谓就是了。”
辉月对另外两人解释道:
“小行星也说了,他在拘留期间表现良好,没有任何违纪行为。”
千向依然面露为难,辉月进一步说服道:
“千向警官,我理解你的顾虑。但我们现在人手紧缺,非常需要他们的加入。”
千向只好无奈地应允道:
“我知道了,我也会帮忙盯紧他们的。”
红崎抓紧说道:
“如果你们需要募集‘缺失者’,我知道一个很合适的地方!”
辉月与他默契十足地说道:
“我们想的大概是同一个地方,我正打算去那里。”
千向再次打断道:
“到底是哪里我就先不问了,我现在只关心我们要怎么去?”
辉月说道:
“停车场里有公用车,我们开车过去,只要我们打着车灯那些怪物就不敢靠近。”
一不做二不休,他们来到停车场解决掉聚集在此的怪物后上了一辆车,在检查过油量充足后启动了车子。
辉月向副驾驶的红崎问道:
“你和‘浮士德’他们很熟吗?”
红崎回答道:
“也算不上很熟吧,我以前请求他们加入我们过几次,还有那次越狱后在他们的公寓躲了一阵,仅此而已。”
千向在后座惊讶地说道:
“等等,你们说的那个地方原来是‘浮士德’吗?”
成濑百无聊赖地说道:
“说起能号召到很多‘缺失者’的地方也就只有‘浮士德’了吧,这种程度连猜谜都算不上。”
辉月又问道:
“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后来又离开了呢?”
“我——”
红崎和他们说起了自己一个月前的经历。
那一天,爱染私下向他报告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内海不知怎么总是接收不到自己向他传达的心声。正好红崎也有“救援为何迟于约定时间”等诸多问题想要问他。带着一肚子的疑问,红崎带着爱染来到他的房间,可内海却在他之前开口说道:
“啊,红崎,你来得刚好,我正巧有话要跟你说。从今天开始,‘东塔’的指挥权就正式移交给理部了。”
红崎和爱染都大吃一惊。红崎难以接受地喊道:
“你有什么权利擅自决定这种事?!”
内海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
“虽然我是不怎么露面,但你也不能忘记我才是‘东塔’真正的创始人啊。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有权利这么做?”
“那其他人呢?他们也认可这个决定吗?!”
在红崎这么抗议时,冬月上前一步说道:
“当然认可,我们都不认为现在的你有能力带领好‘东塔’。”
红崎义愤填膺地诘问道:
“冬月,你背叛我了吗?!”
冬月却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先背叛了我们的人在说什么呢,你不是都要去为西塔做事了吗?”
红崎一时语塞,紧接着有些慌张地解释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误会才没告诉你的!”
冬月却脸色一沉,内海也幸灾乐祸地笑道:
“我都说只要这么问他就会不打自招了。”
意识到自己上当的红崎愤怒地瞪向内海。
“最上!你算计我!”
冬月带着失望的表情阴沉地说道:
“想不到你竟然真的背叛了我们,亏我还相信你绝不可能那么做。”
说着,冬月将一种黑色的液体喝了下去。红崎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个瞬间,冬月不由分说地召唤出冰柱向他袭来。红崎没想到他会不顾自己身后的爱染,为了保护爱染,他只好对冬月使用了能力。爆炸产生的烟雾弥漫在房间内,但冰柱却冲破烟雾突刺而来,红崎赶紧抱起爱染扑向一旁。
红崎和爱染狼狈地摔倒在地,不知为何,占领上风的冬月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忽然脱力地单膝跪下。内海又笑了出来:
“看来实验成功了,饮用我的血后真的可以提升威力啊。”
红崎抬起头厉声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海轻描淡写地笑道:
“如你所见,喝下我的血可以增强他的能力,只不过是需要支付寿命作为代价。”
内海语毕,冬月的头发就白了一撮。
红崎对冬月呼喊道:
“这下懂了吧冬月!你被这个人欺骗了啊!”
冬月却固执地大吼道:
“那又怎么样?!只要能让你重新为‘东塔’尽心尽力,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啊,不想让他死的话,你来帮他工作不就好了?”
红崎目光如炬地对他问道:
“既然你完全不在乎同伴,那你建立‘东塔’的意义是什么?!”
内海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
“这个嘛,虽然借此吸引京一和理部的加入确实是计划的一部分。但硬要说有什么意义的话,大概就是希望挑起斗争吧。”
红崎的表情略显动摇,逞强地开口问道:
“那我过去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个像‘神’一样指引我去收容更多同伴的声音也是假的吗?!”
“这个问题就由我来回答你吧。”
内海旁边的那只猫从桌子上跳下来说道:
“你听到的那个其实是我的声音,我当初只是需要集结起一大堆‘缺失者’而已,这堆‘缺失者’无论是‘东塔’还是‘浮士德’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怎么会……原来‘神’根本就不存在……”红崎双目黯然地低下头。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最上君,怎么了?里面出什么事了吗?”
红崎的眼中顿然恢复光芒,仰起头说道:
“不管你想把我带去哪里都赶紧吧!你应该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引来西塔和警察吧?!”
内海意味深长地笑道:
“哎~不想让他们知道真相失去信仰啊,你可真是温柔呢。”
管理人推门而入后,房间里只剩下一地战斗的痕迹。红崎就这样落入了他们的魔掌,爱染也作为人质被一同带走。他们被囚禁在“月影世界”中,由于红崎怕水的弱点,他终日只能蜷缩在狭小的陆地上,煎熬地度过每一天。
辉月认真地听完后说道:
“你后来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吗?”
红崎过意不去地点头答道:
“他们好心收留我,我却不告而别还破坏了他们的房子,他们一定很生气吧。”
他们的车开到“浮士德”的公寓楼前,这边也不出所料地被怪物包围了。在辉月下去消灭了所有怪物后,红崎也下车冲到公寓楼下喊道:
“我是红崎!大家都没事吧?!”
一个人从二楼亮着灯的窗户后面探出头,看到他后高兴地回头喊道:“是红崎回来了!”,过了一会,管理人也来到了窗边。确认了真的是他后,两人都回到屋里。
不一会,公寓的大门开了,管理人和那个人从里面出来走向他问道:
“红崎君,你这段时间上哪去了?在外面过得好吗?”
听到对方不但没责备他还对他这么关心,红崎不禁感觉眼眶湿润。
“是的!我很好!抱歉让您担心了!”
管理人面色担忧地问道:
“红崎君,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中有的人的‘缺失病’突然自愈了?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情况?”
面对他真诚的目光,红崎迟疑了一会,随即握紧他的双手说道:
——“那还用说吗,这是‘神大人’创造的奇迹啊!”
辉月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为了拉拢其他“缺失者”,辉月选择说出真相,而红崎则做出了相反的选择。但他没有多说什么,真相并非对所有人都是好事,有的人必须依赖谎言才能生存下去。
“那为什么我们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呢?”
又有一些人从公寓里走出来质疑道。
红崎指着外面说道:
“你们都看到了,现在这座城市中到处都是怪物。‘神大人’特意留下一部分人,就是为了让我们肩负这份消灭怪物的使命!”
提出异议的那个人怀疑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消灭了那些怪物,我们就也能够获得救赎了吗?”
话虽如此,但大家对于与怪物作战这件事还是相当抗拒。
成濑此时走上前拍了拍红崎的肩膀说道:
“红崎,继续你的演讲。”
“欸?演讲?咳咳……!自从成立之初,我们就不得不面对自己与他们之间实力悬殊这个冰冷的事实,所以我们利用每种能力的特性来弥补先天劣势!凭借各种各样出其不意的计策来在对抗中制胜,并且都取得了成果!”
红崎看到这些人的眼中燃起了斗志,便顺水推舟地举起手臂高呼道:
“不要后退!我们已经战胜过他们一次!这次也绝不会败下阵来!”
“唔噢噢噢噢——!!”
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被鼓舞的呼声,但红崎并不觉得自己演讲的效果有那么好。他向成濑小声问道: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成濑一脸颓废地说道:
“这就是我的能力,‘增幅’。只要你稍微点燃他们的战意,我就能让它从小小的一束火苗无限膨胀。”
“欸——那你干嘛不用它来增幅自己的感情啊?”
“因为我没有丝毫感情啊。零就算乘以一亿也还是零,你小学数学没有学过吗?”
“烦死了,那种事我当然知道。”
“话说你刚才的演讲是怎么回事?什么出其不意,什么战胜过一次,你以前也对付过它们吗?”
“……不是啦,突然间叫我演讲我哪有准备什么稿子啊,都是拿以前迎战西塔的战前动员改的……”
“喂……”
一直沉默不语的辉月也终于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