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迪是在炖豌豆的香气中醒来的。
说实话，苏醒之后的第一次睡眠让乌尔迪感到害怕，因为她担心自己是否会再度陷入那没有意识的混沌之中。
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的淡雅香薰，即使是被舒适的羊毛床垫包裹，这不安的情绪或许都会导致她昨晚失眠。
打开衣柜，里面格里高利为她准备的衣物几乎都是装饰冗杂、穿戴繁琐的绸缎长裙。
面对这露骨的暗示乌尔迪选择低声道句抱歉，随后换上了兼顾舒适与轻便的灰白简朴长袍。
穿过走廊来到餐厅，格里高利正在从锅中盛出炖煮好的豌豆汤。
“早上好，格里高利先生。”
听到突如其来的主动问好，格里高利舀汤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直到少女在他面前坐下，他才反应过来，面带微笑给予回应：
“早上好，乌尔迪。昨晚睡得怎么样？我可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未等少女回应，一碗热气腾腾的炖豌豆被推到乌尔迪的面前：“小心烫。”
颗颗饱满的豌豆浮在表面，底下的汤汁不是无色的寡淡清汤，而是带上了些许奶白，明显是加了其他佐料。
汤的表面不见一丝油脂，不过清淡的菜品确实很适合作为早餐来食用。
在将豌豆第一遍焯水之后，格里高利甚至贴心的将种皮剥掉，以保证入口之后只有纯粹的细腻。
至于那看似是用来点缀的嫩黄叶片--
微微的甘甜之后带出一丝丝辛辣，乌尔迪瞬间就联想到了昨天那让她眼前一亮的香料：“这是......昨天面包上撒的那个？”
“是的，芭苏。”肯定了少女的猜测之后，格里高利发出感慨：“香料真是伟大的存在，它让无味的食材也能发挥自己的价值，可惜最需要它的人们却因为其高昂的价格而望之却步。”
“你很喜欢它吗？”
少女一边吃一边点点头，消灭食物的速度比起昨天来又更进一步。
吃完早餐，格里高利将餐具收拾好之后便准备出门--他要去采购食材与必需品。
“商队将在这几天路过这里，要是错过，那我们可得饿上半个月的肚子了。”
昨天格里高利就向乌尔迪发出过邀请，但对周围还抱有一定戒心的少女并未同意。
“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不要在楼梯上走来走去了，我午饭前会回来，乖乖在家里等我。”
一番叮嘱过后，格里高利揉了揉少女黑色的发丝，将整齐的刘海弄乱了几分，为她添上了些许俏皮。
乌尔迪趴在走廊的扶手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穿着便服的男子顺着旋绕的楼梯逐渐向下，直到那道身影在她的视野中消失不见，少女才收回目光。
灰白的大理石为本就安静的空间增添了一丝冷意，走在环形走廊上，脚步声的间隙中参杂的只有均匀的呼吸。
虽说基本上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万幸，大部分文字的含义乌尔迪还是能理解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格里高利所说少女以前是出色魔法师的缘故，昨晚她只接受了三四个小时的教导，就已经将一般人至少要一个月才能理解的基础魔法理论给学会了。
所以乌尔迪现在打算去格里高利的书房，一边看着书一边等着他回来。
“《对于元素魔法之外另一体系的猜测与论述》、《魔法师天赋与魔法构建之间的微妙关联》、《解刨学无法证明的第二循环系统》......”
昨天格里高利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就开始念给乌尔迪听，这让她误以为书架上净是些自己能看懂的讲述基础知识的书籍。
于是少女看着书柜上塞满的、完全不按规律摆放的书籍，陷入沉思。
顺着书柜一排排找过去，甚至连格里高利书桌下除了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其他都翻找过一遍--那位宽容的魔法师对少女说过书房内的东西可以随意翻动--乌尔迪才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本《基础魔法在生活中的运用》。
虽然没有格里高利在一旁教导，只能看得一知半解，但也总比完全看不懂强上不少。
很快，书房里就只剩下了时不时响起的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加强对魔力的把控的精准度能有效控制食材熟度，对色彩的敏感程度也会提升不少。所以说不会魔法的厨子不是一个好画家。」
指间划过这段话，乌尔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饿了。
少女的视线望向灯台旁的那盏时灯，萤石散发的蓝色光芒中参杂了些许明亮的橘黄。
格里高利有教过她如何观察--现在正是下午一点，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
将看了三分之一的书轻轻合拢，在确保纸张的边缘没有折角之后，乌尔迪望向正在迅速变暗的窗外。
已经下起了雪。
修建这座高塔的家伙心中似乎没有“方便”这个概念。
很难想象居然有人会将普通的三层楼房拉成七八十米高当做自己的家。
即便休息的地方不在最高层，但乌尔迪光是顺着楼梯走下来都花费了近二十分钟。
高塔的第一层除了几间堆放杂物的房间外便是空旷的大厅。少女刚踏入这里，就看到了那扇紧闭着的刻有精美浮雕的厚重大门。
用掉最后的力气，乌尔迪将那扇门推开，室外的寒风立刻呼啸着冲入室内，带进不少积雪以及树木断掉的枝桠。
她紧紧抓住门把手，才没在这股飓风之中被吹得东倒西歪。
不过身上这几片单薄的布料在这时可起不了任何作用，风停了之后的短短几秒内，少女就连打了好些个喷嚏。
“格里高利先生......”
大地上的风雪将所有的光芒遮挡，让一切都变得灰蒙苍白。
就在少女担忧地望向远方之时，两盏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灯”，于这片灰白中亮起。
乌尔迪瞬间汗毛炸立，宛如被直击灵魂一般浑身冰冷。
她想将门重新关上，但再次刮起的狂风让门无法被移动分毫。
而就算此时乌尔迪有足够的力量，也已经--
晚了。
它的利爪破开漫天的飞雪，它的嚎叫盖过风声的呼啸，它就这样闯进少女的视野。
那是一匹白狼。
在将它优美身形尽收眼底的下一刻，乌尔迪就闻到了从淌着涎液的口腔中散发出来的腐烂腥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