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冰激凌与夏日是绝配,其实女儿与夏日才是绝配。
遥的小手软软糯糯,虽然热乎乎的,却不会因此感到燥热。兴许是冰激凌在作祟吧,把清凉与温暖平衡得正好,拧成一股线。
夏风扑面而来,吹动在空中摇摆着的线。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他自言自语道。
在便利店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或许根本没什么声音,全部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倘若真在梦中,就让更多、更多她的声音响彻天空吧。
“爸爸!爸爸!”
“啊?”他的思路被误入的精灵打断。
“爸爸,游乐园!”
“啊?你还记得啊,我一直以为小孩子的记性都不怎么好的。”
他现在渐渐认可编辑对他说过的话了,是,他的书中的人物感情假得离谱,这要是不扑街,就太对不起别的作者了。
遥冲着他眯眼笑笑,迈开双腿,拉着他穿越时光的隧道。
一束强光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与遥已经身处游乐园之中了,手上的冰激凌也不知道上了哪儿去。
这是一场梦啊,男人愣在原地,仿徨的内心中夹带着少许迷茫——本该欢闹的游乐园,却只有他与女儿。他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世界的事情。即便如此,荒芜的心中还是混入了一只小恶魔。
“爸爸,过山车!”遥指着天上弯弯曲曲的轨道,像极了男人此刻的心境。
“呃……那个太晃了我不敢坐呀……不过只有你玩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那旋转木马!”遥又指向了附近的旋转木马。
说是旋转木马,其实里面根本没有马,坐骑是星星与月亮的模样,如此一来,应该叫它旋转星空才对。
旋转的星空啊,像是脑中飘渺的一缕烟,越是想伸手获得这美妙的瞬间,它就消散得越快。
“爸爸!爸爸!”
手被外力晃动着,才把他从臆想中拉回现实。
“好啊,我们去玩那个吧。”
与在便利店的情况一致,没有收银的工作人员,取而代之的是闸口的屏幕。
“哔哔——欢迎光临旋转木马^v^!”
可爱的颜文字浮现在荧屏上,好似在与一位真人交谈。
“请二位支付一份幸福^ω^ 。”
男人早就猜到了这一步,一切正如他心愿所发展。
“爸爸举高高!”
“好呀。”
女儿这样的反应也是,这一个拥抱也是,这一份感情也是——美妙的,意料之中的,符合逻辑的。
他举着遥原地转圈圈,仿佛托着一位将要展翅飞翔的天使,能够飞向任何地方的鸟儿。
在他的手中的是幸福的重量,支撑着他通往未来的力量。
“支付成功,游玩愉快↖(^ω^)↗。”
他们此刻的拥抱绝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即使闸机已经打开,他们也没有松来彼此的意思。
“爸爸,快点放我下来,旋转木马!”
啊,收回刚刚的话。
男人还想多抱抱他的女儿……他知道,这是一场梦,迟早会醒来的梦。
错过这一刻,将会是永别。
遥真美,月亮悬挂在右,星星浮游在左,她冲入旋转木马那一刻,仿佛融入夜空,星光璀璨。
“爸爸快来!”
“啊。”男人回应着,也进入了旋转木马。
“爸爸抱。”
瑶的身高不够骑上月亮,他得以再次抱起他的女儿,“抓稳了。”
“嗯嗯!”
他坐在后面的星星上,片刻后,旋转木马乘着轻快的音乐开始运转,像是星体围绕着太阳自转。
“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在后面的他看不到女儿的脸,但凭借着声音,倒是不难想象出她高兴的表情。
到底转了多少圈呢,他没有细数,那转了多久呢,他没有留意。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些不可呢?
时间会凝固在这一刻,这样解释就足够了。不管是第一圈、第二圈,甚至第一百圈,他的眼前永远是遥,不会改变。
遥永远都在他的眼前,他用尽一切努力都不会追上她……
不知从何时开始,周围的景色不再是游乐园,而是夜空——真正的星空。他骑在一颗星星上,追着前面的月亮。
但是那月亮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遥回眸一望,月亮头绳脱落,被后面的男人接在手中。
“爸爸!”身后的星星离她越来越远,她满脸焦急,呼唤着最信任的人。
“遥!”他无法确认自己的声音能否传递到那么远的地方,再没有听到回应之前,他一遍又一遍地大喊着女儿的名字,“遥!”
“遥!”
“……”
他意识到,他再也不是谁的爸爸了。
再也不会有人叫他爸爸了。
唯一的女儿离开了他。
一开始就是如此。
东拼西凑拧成的线,终是抵不过命运的飓风。
“不要再哭泣了,亲爱的。”
令人怀念的声音再次响起,风吹走了他眼角的泪花,就像被谁抹去了泪水。
他手中的月亮泛着强烈的光芒,绚丽的白光夺走他的视线片刻后,眼前一片雪白,像冬日飘零而至。
是梦啊,身体的沉重感让他意识到自己重返了现实。
“唔……遥……”他打开右手,月亮仍在其中。
“难道我还在梦里?”
他掐自己的脸,痛的,再抬眼,是自己写的烂文,一字不差,不可能再是梦里了。
除了惝恍以外,不知道心中还残存什么别的,他翻动自己的内心,再也找不到别的情感。
“冰激凌……对了……冰激凌!”如果他还在梦里,那间便利店一定无人看守,会有收取温暖的收银机。
他什么都没拿,夺门而出,踏着雪,托着笨重的身体来到了便利店门口。
“欢迎光临。”自动门缓缓打开。
结果令他失望了——收银的位置上站着个人,俩人视线相对时,对方向他甩了一个wink。
好尴尬。但好在冰柜的位置就在旁边,可以让他缓解尴尬……哈密瓜味的,就是它了。
“冬天吃冰激凌?你这个人好奇怪啊,哈哈。”那店员吐槽道。
男人懒得理他,掏出兜里仅剩的零钱,买下了与梦中一模一样的冰激凌。
好冰……舌尖的感触与梦中相差无几,可他的内心与身体一样寒冷得可怕,宛如冬日被冻住的湖边降了雪一般,愈来愈寒冷。
他不相信,吃得更快了,寒冷、寒冷,还是寒冷,他再也找不到那时的感觉了。
苦涩的寒风呼呼而啸,像在嘲笑他不理智的没有逻辑的行为。
“遥……”
他揉揉眼,眼前一片雪白,不是因为手中的月亮发出了强光,而是他就踩在洁白的雪中。
月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手中的冰激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丢了月亮。
但,丢了就是丢了。
哪怕曾经拥有过,现在也是没有。
向着那条路的远方奔去,在哪儿等他的不是游乐园,而是另外一个十字路口,司空见惯的大街。
他大抵是傻了,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寒风冲入他的鼻腔,胸腔如同被千万根针扎着,从口中呼出去的,还是寒气。
“由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一个大男人,蹲在路边,靠着一位守护者——一颗平平无奇的树罢了。
脚步传来的酸痛让他没保持这个动作太久,他再站起来时,又腿软地倒了下去,哈密瓜味的冰激凌染在纯白的雪中。
他的手中,终是空无一物。
做一个长久的梦,就能永远、永远地成为他的父亲了……
“睡吧……睡吧……安稳地睡吧……”
月亮,再次出现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