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路见不平一声喵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擒，却不料这骨瘦如材的小女孩却像沼泽中的泥鳅一般，扭身躲过商人的大手，照着他的腕部狠狠咬了下去——
“混、混账！！”
天竺商人疼得跺脚直呼。他反手一耳光甩了上去，仿佛带刺的马鞭抽打在刚刚成型的嫩豆腐上。小女孩在地上翻滚几圈，怀中药包散落开来，辛辣的草药味在周围汹涌弥漫。看客们皱着眉，想起了蒸腾在沙场血河上的煞气。那般令人作呕的腥膻，弥漫着死兆般的不祥。
商人仍不解气。他从旁边的小贩手中拖过一条扁担，闷声冲向小女孩。人们在瞬间屏住呼吸，挨上这么一棍，这丫头非得被打断脊椎骨不可。然而，众人环伺，却无人上前阻止怒火攻心的商人。毕竟在这片大陆，受尽秽魇鱼肉的人们更情愿在此刻，浅尝几分暂为刀俎的乐趣。
面对逐渐逼近的大人，小女孩下意识地蜷缩成一团。商人将扁担举过头顶，对着她的瘦骨嶙峋脊背抡了下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扁担挥在半空，却像被无形的架子卡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能向小女孩靠近分毫。天竺商人啐了口唾沫，又重新试了几次。可每次扁担都被空气凝就的铁壁阻挡在半空，仿佛有一道金钟罩盖在了小女孩身上。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一只焦黄起舞的蝴蝶翩跹着，落到她的侧颜，有眼尖的人认出蝴蝶翅膀上斑斓的花纹，那是雪巫术留下的符文。
骂骂咧咧地甩掉扁担，天竺商人从地上拔起弯刀，就要照着战栗不止的小女孩横劈下去，一道雪狐般的倩影闪过眼前——
“慢着！”
哗然间，苏茗儿玉臂振袖，以春风拂面的身形护卫在前。
“什么人，敢和小蟊贼站在一起？”
将弯刀扛到肩头，天竺商人眯眼打量着少女，髭须在鼻息的吹拂下微微颤动。
“这位大叔，看你大言不惭的样子，还真是屎壳郎戴面具——”
叉腰指着对方的鼻尖，苏茗儿故作顽皮，赤眸中却分明涤荡起不屑的霞光，
“臭不要脸咧！”
“死丫头，你啥意思？”
“我们盯你很久了，大叔。”
嘴角边绽放开狡黠的笑意，少女抖抖宽袖，故意压低嗓音，
“光天化日之下，你在闹市公然兜售假冒伪劣药材，巧言令色、坑蒙拐骗，这又该当何罪呀？”
天竺商人胸口一紧，却还是强压心悸，转身向围观众人摊开双臂：
“来，大家伙评评理！这小不点在街上抢了我这生意人的药材。我一个人追出来抓小偷，现在却被这半路杀出来的白毛丫头污蔑药材有假，这都哪出跟哪出啊？！”
“你这大叔，脑袋瓜里装的都是天竺神油吧？算了，也不怪你，毕竟高端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象出现的。”
少女从袖口中掏出神印，雕刻着护生雪莲的玉佩在无数双震惊的目光中熠熠生辉，
“雪菩提二等判官，苏迦诺，隶属于伽蓝宫业障裁判庭。这位，是我的助理办案员。”
将小女孩从地上抱起，苏茗儿将她裹进自己的斗篷里，
“我再说一遍，雪菩提盯你很久了。你铺子里卖的都是假药，本来，我想让我的小助理从你的铺子里悄悄取来一些草药，作为证据提交给裁判庭，没想到你这孽畜竟然对她死缠不放，本官也只好提前出来收拾你了。说吧，你是乖乖到本地官府自首呢，还是想被我捆成五香大粽子，塞到牛车里颠上十天半个月的到烟江曦城去受审呢？”
撩拨着耳畔银亮如绸的发丝，少女的唇角轻轻上扬。
“诸位看官不要听她胡说！小商在这附近经营多年，怎么会出售假药呢？拿出证据来！不然，我今天非得把你这白毛小鬼的舌头剁下来不可！”
挥舞起手中弯刀，天竺商人脸上的横肉也跟着跳动起来。
“哦？要证据？那你可找对人了。”
俯身从地上拾起小女孩散落的草药，苏茗儿将枯黑的药丝摊在手心，
“你刚才说，我的助理偷了你的药。那么，这些样品肯定就是从你铺子上抓来的了。列位客人看好了，此药名为‘曼陀菟丝’，色如焦炭，性温味苦，与芍药文火同煎，有清肝明目，祛除瘴毒之效。《诗》云：‘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可见此药自古就生长在北境的沫乡一带。尔辈身为药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吧？”
“算你识货。不错，这就是我花大价钱从北地收购来的曼陀菟丝，经过我天竺密法炮制，才制得此等良药。难道，你还怀疑它们有假？”
商人捋着胡须，嘴角肌肉却抽搐了起来。他知道雪菩提的象牙塔汇聚着九渊最顶尖的医林高手。可他没有料到，眼前这位明眸皓齿的少女竟然也对药学颇有见地。
得，碰到硬茬了。
“然而，事实是秽魇的活动导致北境环境恶化，加之地方官府保护不力，盗采行径猖獗不止，野生的曼陀菟丝早就在二十年前全部灭绝。如今，只有梵心院的摩诃花圃中栽种有人工培育的曼陀菟丝。你手里这些货物，不过是用普通的菟丝子染色冒充的罢了。”
说着，苏茗儿从宽袖中盘出水囊，润湿掌心里的草药。她轻捻着手头的药丝，屏息凝神，宛若一位娴熟的郎中在为病人精心研磨药材。很快，这些菟丝露出淡黄的底色，少女的手指反倒被染得焦黑如炭，
“要是不死心，人家帮你把铺子里的药都验一遍，如何？”
人群中燎起星星之火的议论，天竺商人面如死灰，额上汗珠早已淋漓雨下，将嘴唇上的胡须冲歪到一边——原来这八字美髭是用胶水粘上去的。
“原来这家伙一直在卖假药！连身份也是假的！”
“怪不得我家夫君服了药，半夜一直腹泻不止呢！丧尽天良的骗子，走，大家伙去砸了他的狗窝棚！”
最初的慌张在此刻间爆燃如焰，天竺商人突然大喝一声，抡起弯刀，一瘸一拐地逼向两人：
“坏我好事的混账… …拿—命—来！！！”
“雪菩提诸位判官听号令！晴鸢、白芷、元翡、文漪、洛如虹！你们不用隐藏了，速速和我一起捉拿犯人！！”
苏茗儿突然提高音量，对着周围的人群拍掌怒吼。她手握符箓踏步流星迎向对方，人头攒动中，似乎就要有无数的雪巫女和天军战士踏歌而出。面对群情激昂的众人和呼之欲出的菩提判官们，商人战栗着，只觉天灵盖上五雷轰顶。最终，他丢掉弯刀，像过街老鼠一样撒腿就逃。
“大胆小贼，哪里逃？！”
少女也毫不客气，吵吵嚷嚷急追上去。待远离众人视线，她才扭头一转，带着小女孩拐入一条偏僻的小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