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边境往事
“小小年纪，眼神倒挺尖。”
雪吻的眉头如月钩般轻挑而起，苏茗儿把食指按在粉唇上，赤瞳中的眸光冷凝成霜，
“听好了，小紫莺，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噢。你也不想被雪巫女的诅咒牵连到吧？”
“可是，雪巫女难道不是给人们带来幸福的使者吗？我听爸爸说过，只有雪巫女能拯救我们，在恶魔横行的世界，只有你们能赶走黑暗，为大家带来黎明的希望。”
抬头望着少女，紫莺双手在胸口抱紧成团，黑亮的眼眸中跃动起破晓般的荧火，
“太好了… …爸爸没有骗我… …雪巫女，就是我们唯一的光… …”
仿佛雨滴溅落在满池的浮萍，苏茗儿的心尖颤动起来。她别过头，柔如绢丝的银发徜徉风中，灼灼嫣红点染发丛，恰如一场深秋的凋零。
“是么… …大概，只有姐姐才会像你说的那样… …”
“对了，巫女姐姐，你叫什么名字？爸爸还说，如果能记住雪巫女的名字，神树大人就会一直在暗中保佑我们。”
趴在少女的膝头，紫 莺眼中的荧光耀如星海。
“你老爹还真是和雪巫女打过不少的交道啊。”
小心翼翼地收好画夹，少女捏了捏紫莺的脸蛋，
“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你就叫我茗儿好了。”
“茗儿姐！”
“小嘴真甜～来，奖励一块花生酥。”
摩挲着小女孩粉红的腮帮，笑靥如花的少女将一块糖果填入紫莺的嘴里。
“那茗儿姐，你为什么是一个人在行动呢？我听爸爸讲，雪巫女都有自己的专属保镖。他们都是神通广大的武林高手，会一直陪伴着雪巫女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你说小珑啊… …那家伙，只怕早就变成后厨里的撑死鬼了… …”
她挠着头，回想起离开烟江曦城的那个晚上… …
“苏茗儿！竖起你的狐狸耳朵听好了！！再不给人家零花钱，你的贴身侍卫就要到皇都勾栏里卖艺为生了！！”
梵心院，巫女学苑，身形娇小的少女蹦到杏坛上，指着苏茗儿的鼻子，银发狼耳炸立如刺。
“喂，死丫头，赶紧给我麻溜溜地滚下来！想被判官们丢到小黑屋里去吗？”
周围路过的同窗纷纷投来嘲弄的目光，苏茗儿拽着小白狼的裙角，朝她拼命挤眼，
“你以为我就很容易么？在梵心院修行的学费、生活费，还有各种细软盘缠，全都是我一个人在皇都打工挣来的，家里一个子都给不了我们姐妹！你倒好，个子不高食量挺大。要不咱俩换一下身份，你来给当这雪巫女天天诵经背书打零工，我就只负责吃吃吃，你看如何？”
“太过分了，苏茗儿！小珑是习武之人，每天都要强身健体，操练剑术。再说，人家还不是为了你才这么拼命地练习！等以后遇到秽魇，小珑会豁出一切来守护你的！要知道，为契约的雪巫女献上生命可是我们霜狼一族的最高荣耀！”
小白狼叉着腰，嘟起嘴来。苍耳般的狼尾从裙裾中骄傲探出，摇动生风。
“你不管饭，那小珑只好自谋生路了！要是被逮住了，咱就说全是苏茗儿瞎指使的！！”
不待主人回应，她就从落满银杏的花台上纵身跃下，像浪花中甩出的鲤鱼，一头扎入熙熙攘攘的人流。苏茗儿的耳边只剩金属碰撞的清脆泠泠涤荡，那是小白狼腰间的两把虎纹唐刀在嬉戏打闹。
也好，如是般，那孩子就不会被牵连进来了。
山麓下的灯火在眼中逐渐失焦，少女摸着手腕上玉镯，惘然若失。
“没有侍卫保护，茗儿姐你一个人行动不是很危险吗？”
紫莺已经填饱了肚子。她小心包好剩下的糕点，将手绢轻轻放回少女身边。
“倒也无妨。”
从回忆中苏醒过来，她双手撑在栏杆，仰头望起漫天繁星，
“小珑救了我这么多次，这回，轮到我来保护她了。”
“对了，茗儿姐，你是雪巫女，又对药材这么了解，可以…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屏息敛声地凑到少女身边，紫莺紧扣着小手，怯生生地发问，
“请放心，我… …我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的！”
“什么事呀？不会是帮你家人治病吧？”
仿佛做坏事时被抓了现行，紫莺惊叫一声，竟然揪紧胸口跪倒在少女面前：
“求你了，茗儿姐，求求你救救爸爸！！”
“诶诶，别突然就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啊！”
连忙搀住紫莺，苏茗儿咬着牙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别着急，慢慢说，你老爹到底害了什么病？茗儿虽然不像师父那样厉害，若是些寻常病症，还是可以切脉诊查一下的。”
“我、我也不知道。爸爸从北方回来以后，状态就很不好… …身上有很多伤痕，一直在发烧… …还长了血糊糊的东西… …有一次，还有好多穿着铠甲的叔叔找上门来，要把爸爸带走，还好邻居家的爷爷帮着我把爸爸藏在了干草堆里… …”
紫莺双手掩面，在少女的臂弯中惊悸倾诉。
“你娘在哪里？为什么不和大人一起想办法？”
握住小女孩颤抖不已的小手，苏茗儿隐约猜到了真相。磨损严重的天军铭牌、血肉模糊的赘生物，以及前来“回收感染物”的士兵，作为雪巫女，她已经见过无数类似的场面。
“妈妈… …已经、已经回不来了。”
稚嫩的声线中浸润着苦涩的啜泣，紫莺抓紧少女的手指，
“我们本来就是穷苦人家… …为了给爸爸治病，妈妈就到大户人家去帮忙割麦子… …有一天，主人家里的公子哥喝了酒，就和家丁们把妈妈拖进了屋里… …紫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一天，妈妈却是装在杨木盒子里被主人家的奴仆们抬回来的… …这些，都是在那户人家烧饭的老奶奶偷偷告诉我的… …爸爸病得越来越重，妈妈也不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去街上给爸爸随便抓药了… …对不起，茗儿姐，紫莺错了，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改错啊… …”
“长太息… …以掩涕兮，哀民生… …之多艰… …”
无名的酸楚梗塞在心口，少女呢喃着，打开斗篷将紫莺深深揽入怀里，
“带我去你家吧，妹妹，我来解除你父亲的痛苦… …就当是向你赎罪了。”
“真的吗？太好了！茗儿姐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是雪巫女的话，绝对救得了爸爸！！”
指缝间微微露出泪光，紫莺抱紧苏茗儿的胳膊，惊喜交加。
“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小紫莺。”
一口浊气郁积在胸，少女擒住她的肩膀，面色凝重，
“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一定要躲在我的身后… …为了你的父亲，更是为了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