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迎着晨曦起飞
漫不经心地从腰间抽出狼毫笔，苏茗儿挽着袖子在空中笔走龙蛇，点横撇捺皆化墨为焰，变成一束束爆裂燃烧的火箭反击回去。炽热的火光如同熔岩淬炼的朴刀，转瞬间就将冰龙横斩成四散飞溅的碎片。上官琬如愣愣地看着流火般地箭雨射向自己，褐瞳中的惊恐与烈焰一起辉映成海。
“上官大人，危险！”
周围甲士立即行动，重重巨盾在上官琬如周围构筑起来，将她拱卫其中。就在火箭即将撞上盾牌的时候，苏茗儿泯然含笑，打了个响指，疾飞的箭雨竟同时熄灭，散作烟尘湮灭风中。
“雪巫女这种苦差事，还得是交给咱们穷人家的孩子来干。反正，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向来都是视我们为炮灰和草芥的。”
少女狡黠地眨眨眼，在指间飞速旋转起毛笔，
“官大小姐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学弹琴奉茶吧，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好好地在夫君面前卖弄一番。”
“我姓上官!不要随便乱叫上官家的尊名！！”
望着满地碎冰，再看看笑得花枝乱颤的苏茗儿，上官琬如咬牙切齿，
“区区见习雪巫女… …苏茗儿，我要让你后悔自己长了这张油腻滑舌的嘴！”
“上官大人，我看，咱们也甭和这死丫头废话了。弟兄们一起上，把臭小鬼绑起来，您直接去皇都和神司大人邀功就是了。”
领头的天军什长小声提议。不等上官琬如回答，他拔出佩剑，挥锋指向少女：
“诸人听令，现在捉拿逆贼苏茗儿，生擒者赏！”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周围的天军士兵纷纷压低手中长戟，向苏茗儿发起冲锋。
“哎哎，各位军爷，不带这么玩的啊。”
长矛银槊反射的寒光映入眼中，少女抽出护身的短刀，向祭台快步后退。几只戈矛瞄准她的肩头横刺过来，苏茗儿连忙侧身躲闪，尖利的锋芒犹如烙铁滑过积雪，少女胸前的几绺发丝沿着戈刃飘落下来。不待她转身，更多的刀戟从背后猛然袭来，苏茗儿只能用短刀勉力抵挡。无奈身强体壮的军士力大惊人，她被逼得节节败退，很快就要接近祭台边缘了。
该死… …要是上官琬如带着一群秽魇来围攻她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把它们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对普通人类使用雪巫术却是大忌，这是铭刻在涂山狐族血脉深处的古老禁锢，更何况，对方还是和雪巫女一起并肩御敌的天军士兵。
再这么硬耗下去，迟早得完犊子… …一抹额上的汗珠，苏茗儿瞟了一眼高耸的祭台，望晷兴叹。
“别再负隅顽抗了，苏茗儿。乖乖束手就擒，也许我还可以帮你向神司大人请求一下，让你和苏珞樱关在同一个大牢里！”
这次轮到上官琬如含笑涟涟了。她用团扇笼着嘴唇，饶有兴味地注视着疲于应付的少女，好像在欣赏戏台上的武旦翻跟头。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用力挡开一记利刃的挥砍，苏茗儿低声喃语。
“笑话！你以为你是大鹏么？你和苏珞樱不过就是扑棱得高一点的小麻雀。能够亲眼目睹烟江曦城的繁华，已经是你们此生最大的幸运！”
毫不掩饰地嗤笑起来，上官琬如一展蹙眉。然而，少女并没有理会她的风凉话，只是凝神垂眸：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猛然间睁开眼眸，苏茗儿的瞳孔绽放出凤凰浴火的赤光。上官琬如的笑容僵住了，本能地避开了目光，仿佛那双灼灼燃烧的眼睛能熔穿她的魂魄。
“妖女… …你和你姐姐，都是离经叛道的妖孽！！”
“上官大人，快看！犯人… …犯人飞起来了！”
左右士兵高呼起来，把上官琬如从惊愕中拉回现实。她抬起头，不禁倒吸口气：苏茗儿两手各持一张闪耀的符箓，后背居然生出了一双霰雪飞扬的羽翼。纯白长翅扑扇如风，银发流动的少女轻盈点地，仿佛菩提经书中记载的神使转世。
“幻羽咒术——她想飞到日晷上边去！”
“弓箭手准备！”
什长立即号令，队伍后方的天军射手立即拉弓搭箭，一支支尖如鹰喙的箭头对准振翅而飞的少女。
“等等——”
“放箭！！”
密集的箭矢朝着天空倾泻而出，可还没够到少女的足尖就纷纷坠落。由于是驻守内陆的镇域天军，这些士兵并不像刀尖舔血的虎贲天军那样拥有威力强劲的反曲角弓，其装备的短弓射程不过几十步之遥。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几支利箭被大力士射到了苏茗儿的身边，险些伤及她的手臂。
“停下来！我要你们活捉苏茗儿，不是杀死她！”
连忙拉住什长正在发令的手，上官琬如慌忙呼喊。
“对不起，上官大人，犯人即将触碰到日晷。如果放任她跨过九渊边界，都统大人怪罪下来，弟兄们都要掉脑袋的。”
什长冷冰冰地回应，甩开上官琬如的手，
“换鹤羽矢，继续放箭！”
众人从箭袋里抽出更加轻盈的翎箭，捻弦开弓。这一次的箭镞更具威胁性，苏茗儿拼命挥动翅膀，险些被利箭射中腰身。另一方面，少女体力明显不支，羽翅挥舞的频率逐渐下降。仰头凝望尚有两人高的祭台，苏茗儿对着头顶的日晷伸长手臂。她想要拼命抓住那若隐若现的微光，却犹如鲸落深海，无力地跌坠下去。
姐姐… …
一支箭矢命中羽翼，翅膀在眨眼间分崩离析。苏茗儿从院墙的高度摔落在地，翻滚几圈，撞到祭台边缘。与此同时，埋伏左右的天军甲士挥戈上前，把她逼入绝地。
“安分点，免得吃苦头！”
什长高举着圆盾，对准趴在地上的少女。苏茗儿抱住脑袋，蜷缩成紧紧的一团。烟江曦城七年市井浮沉，像一团温融馥郁的松脂，将少女柔软的灵魂裹成琥珀；待到这层温润坚硬的外壳破裂开来，十九岁的苏茗儿，依然是当初那个被漫天的雪崩裹挟向深渊的采药小姑娘。
那是少女独踽踽独行，孤身面对山海翻覆的绝望。
圆盾的边缘在阳光的炙烤下游离出青色的钝光，什长冷眼斜视着少女，对着她的脑袋了砸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