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愿世界温柔待你
“我没事，小央… …你说得对，也许，那真的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 …神迹。”
他悻悻地笑着，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告别。
“老哥，我刚刚给你开的玩笑，你千万别忘心里去啊… …”
眼见夏枫眼睛里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夏央赶忙掏出纸巾，轻柔擦拭起哥哥汗水淋漓的脸颊，
“不过，人家也是在担心你嘛。哥，你真的该考虑下，都读研究生了，找一个可以双向奔赴的女孩子多好啊！可以你分享你的快乐与痛苦，可以陪你看尽花开花落，可以与你彼此依偎着，听遍夜风的喃语，光是想想，小妹都觉得非常幸福呢！”
“谢谢你，小央… …我大概，早就习惯独身一人了。”
目光在火锅翻涌的气泡中逐渐失焦，夏枫深吸口气，呛入喉管的气体依旧是辛辣灼人，
“但你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我一定会亲手将你交给那个值得托付的人，见证你拥抱幸福的那一刻。”
“可是！我想看到哥你真正幸福的那一天！不用再为我们俩的温饱操心，不用再想着保护我，而是和喜欢的女孩子大胆走到一起，哪怕是浪迹天涯，也无怨无悔！”
从藤椅上一蹿而起，夏央紧紧握着哥哥的手，眼眸中的微光漾如萤石。
“你太年轻了，小央，不知道幸福对于我这样的男生来说… …实在是太过昂贵。”
手指在小妹的掌心里柔缓搓动，夏枫屏住呼吸，眼中的笑意渐渐敛去，
“就算在璃州，拥有自己的栖身之所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我还要还助学贷款，还要供你读大学，还要承担租房饮食的开销。可以预测，在未来十年的时间里，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积蓄，不会有人看上我的。”
“哥，你想太多了！在恋爱里，两个人彼此喜欢、相互珍惜才是最重要的呀！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感情深厚了，全都不是事！”
夏央挺起胸脯，依然在倔强争辩。
“来，现炸的，趁热吃。”
夏枫云淡风轻地一笑，往妹妹碗里夹上块滋滋冒油的酥肉，
“所以，我常常在想，以后和你相知相爱的男孩子该是何等的幸运。是啊…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曾经的我们都是这样赤诚地信仰着，直到所有的神话都陨落在故纸堆的尘埃里。”
“完了，哥，小妹开始听不懂你的话了。”
拨弄着油碟里酥肉块，夏央嘟嘴呢喃着，明媚的声线渐然黯淡，
“总觉得，你从北京回来后就变了好多呢。以前的老哥可从来不会说这样垂头丧气的话。”
“是么？”
微微扬起眉角，男孩只顾在红汤锅里捞着粉丝，语气却静若止水。
“真的！我以为你高考考进了全市前两百，考到了蓟大那样的985名校，还拿了那么多奖学金，会比以前更加开心… …可是，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头子了… …”
轻轻咬开一半的酥肉，夏央一边细细咀嚼，一边抬眼瞟着哥哥，
“你说，哥… …像我们这种人家的孩子，果然还是没办法和别人比的吧… …”
“为什么会这么想，小央？”
滴着红油的筷子凝在半空，夏枫警觉抬头。
“也没什么缘由啦… …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无力。”
小嘴埋进双手间，夏央半垂眼眸，目光在夜市灯火的斑斓中逐渐失焦，
“就比如，我们拼尽一切地努力，离开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小城镇，考到了璃州最好的中学，却只是勉强够到了人家的起点。才进北关时，我在寝室里天天熬夜背单词刷卷子，可英语还是考不过那些初中就去学托福雅思的同学。现在高三了，大家吃饭闲聊时都会说起家里给他们规划的未来，他们说就算高考失利，屋里也会铺好出国留学的道路，至于大学毕业后的工作更是不用自己操心… …”
“别受他们影响，要有自己的定力。”
夏枫放下筷子，刚想去摸妹妹的头，却不想她呜咽一声，趴倒在餐桌上，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哥，我们什么都没有。我只有高考一条路，拼命学，咬着牙使劲扛，像你一样疯狂地刷题… …可我还是考砸了！高三第一次月考我就一败涂地，甚至连C9线都没过，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哥！”
“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小央。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月考而已，总结经验，再接再厉，我会继续支持你的。”
轻轻拍打着妹妹的后背，夏枫挪到她的身边，细语安慰。
“可高考只有一次机会，考不上大学，他们还有其它路能走，但我只能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 …说不定，那些人还会来继续纠缠我们… …”
泪水在顷刻间决堤，夏央淹没在雨崩般的哭诉中。
“央儿。”
深吸一口气，夏枫敞开臂弯，将妹妹搂到怀里，
“让你受委屈了。”
“不，哥！自从爸、妈离婚后，只有你还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觉得很难受。你总是给我说，读书能够改变命运，特别是… …对于我们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 …可现在我才发现，这座独木桥狭窄到令人害怕的地步了呀… …很多人都可以失败，但我不能，我没有回头的机会，这条路我必须风雨兼程地走下去，哪怕最后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
贪婪攫取着男孩怀里的温柔，夏央的眼角弥散开破碎的星光。夏枫认真倾听着妹妹梨花带雨的倾述，爬满老茧的右手在女孩头顶舒缓摩挲，仿佛是在为一船清梦撑篙巡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妹妹的发丝在指缝间涓涓流淌，他凝望着巷口处一群嬉戏打闹的学子，怅然若失，
“一直以来，我都坚信着这样的道理：一个人无论出身如何，都可以凭借双手去争取自己的未来。所以我才会走在你的前面，一路读到北京；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凭借知识摆脱家里的烂泥塘，去拥抱更加广阔的天地，到达自己心向往之的远方。对于女孩子而言，读书更是她们砸碎命运枷锁的最好武器。”
“我知道，哥！所以、所以我才… …”
“这条路哥哥已经帮你走过了，小央。纵然一路上荆棘丛生，即便前行中还要劈波斩浪，但至少，我现在有了安身立命的保障，我们兄妹俩，再也不会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路边，更用不着寄人篱下、遭人白眼了。”
他眯起眼眸，回忆的苦涩溯洄眼底，亦是悲鸣如歌，
“所以现在，我想说的是，你并非在孤军奋战，哥哥就是你的退路。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尽全力支持你，哪怕你考上一个不那么拔尖的大学，那又怎么样？我依然会努力让你在璃州幸福地生活下去，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夏枫永远都会毫无保留、毫无条件地爱着你。”
“哥… …”
抬起星尘荡漾的双眸，夏央呆呆地望着男孩，泪眼迷蒙，亦是如梦初醒。
“什么都不要怕，小央，你现在只管努力做到最好，至于结果，交给未来去决定。无论考得怎样，你都是我最亲最爱的妹妹，我都会尽全力让你过得幸福。”
郁积胸口的气息随呼吸缓慢吐出，夏枫将妹妹扶坐回椅子上，眉目舒展。
“话是这么说，可是老哥你也不要小看人家… …我就是向你倒倒苦水而已，你可千万别以为你的小妹就是个干啥啥不行的爱哭鬼！”
脸颊上泛润起绯樱徜徉的潮红，夏央嘟着嘴，微微侧过身子，
“你就满怀期待地好好看着吧，我会加倍努力，考一个比蓟大还要好的大学，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兄妹俩，让老哥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挺直腰板，倍感骄傲！！”
“好，那我就在这儿，等待着你蟾宫折桂的那一天。”
捧起水壶为小妹满上一杯酸梅汁，夏枫举起杯子，
“我们一言为定。”
“绝对要一言为定！”
碰杯的清脆如水波般跃动开来，四溢的汤汁溅落在一明一暗的手指上，影影绰绰。夏央故意咧开嘴，将笑意泼洒在哥哥目之所及的角落，殊不知自己的双眸边，业已泪流如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