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莫比乌斯之绊
经不住夏央的软磨硬泡，夏枫还是在开学之日，把妹妹带进璃州大学的校园。
也许是见惯了象牙塔里的喧嚣躁动，抑或是褪去了本科生的青涩懵懂，夏枫拉着行李箱穿行在熙熙攘攘的林荫大道上，匆匆步伐如梭镖般剖开人流。倒是小妹紧紧黏在身后，一路上都在好奇张望，如同入水的鱼儿般雀跃撒欢。火红歌唱的迎新横幅，热情洋溢的校园志愿者，以及天南海北汇聚来的口音，都在女孩的心田中协奏成云端的天籁。
然而，最让她激动的还是路边排成长龙的社团招新摊位，各色海报似烟花般盛放在夏央的眼眸里，将她瞳孔中的高光点燃成炽热的惊喜。
“哥，快看快看！是烘焙社！你知道人家最喜欢小蛋糕了！”
拼命摇晃起夏枫的胳膊，夏央指着不远处麦香馥郁的摊位，纵声欢呼，
“果然大学就是好，这么多的社团，简直都要挑花眼了呢！”
“那你也要有精力参加才行。专业课、志愿服务、学生工作还有科研实习，哪一项都是时间杀手。稍有不慎，影响了综测，奖学金和保研可就悬了。”
望着簇拥在社团摊位前的稚嫩身影，夏枫只是悻悻一笑，脚下依旧是步履生风。
“是嘛… …我还以为高考完就一劳永逸了呢… …”
手搭凉篷四处张望着，夏央咂巴着小嘴，悄声嘀咕。
“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是一劳永逸了，但对我们而言绝非如此。你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一声轻叹弥散在絮聒的蝉鸣里，男孩偏头注视着双眼放光的小妹，眼眸中的湿意浸入风中，
“对不起，小央，又给了你无形的压力… …也许曾经的大学就像你说的一样，可以在学好专业课的同时，去探索人生无限的可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象牙塔里的一切都只能围着绩点和综测团团转了？”
最后半句话并没有传入夏央的耳朵，因为她很快又被一个社团招牌吸引住了，拉着哥哥挤向道路的一侧：
“老哥快看！是你喜欢的摄影社！”
仿佛有一根麦芒扎入胸口，夏枫心尖骤然一紧，疼痛如酸液般泵入肺腑。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他看见了蜷缩在大道尽头的褪色标牌。
和其它社团门庭若市的场面完全相反，这个打着“璃州大学逐光摄影社”招牌的小摊位就像河流中的礁石一样，哪怕是一朵浪花的驻足也挽留不了。留守摊位的社员们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说是摄影社，摊位前却连一部相机，一本图集都没有，小桌板上除却一沓印刷粗劣的黑白宣传单和一张光洁如新的报名表便再无他物。相较之下，其它社团的招新小桌上则堆满了各自的特色制品，连宣传册也是用铜版纸精心印刷而成的，更不用说各个衣着光鲜，像小鹿一样活跃在新生队伍里的宣传社员。
恍惚间，男孩想起了蓟潭大学的百团大战时，京华拾光社招新的盛大场面。他和那个女孩动用一切关系，把专业的摄影棚搬到了海报街上，还在现场办起了小型影展，连校舞蹈队也来跳舞助兴… …同是摄影类的社团，夏枫实在没想到璃州大学的同行们竟然过着如此寒碜的日子，连像样的招新手段都拿不出来。
罢了，罢了… …他最辉煌的大学时光始于京华拾光社，也最终止步于此。现在的男孩也仅仅是唏嘘了片刻，灰冷的心底早已荡不起半点的波澜。
“逐光摄影社！璃大百年老字号！各位学弟学妹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现在加入社团，还送拍立得一张！”
少年的吆喝声如沾满露水的阳光抖落林间，夏枫微微扬起眉头，拉着妹妹刚想走远，却不料那声线竟然溅落耳畔，和他撞个满怀：
“学长好！等等，你应该是学长吧？”
男孩定睛一看，只见一位斜挎着帆布包的稚嫩少年早已抱着沓厚厚的宣传单，毛手毛脚挡在他的面前。
“有事么？”
下意识地将妹妹护在身后，夏枫皱起眉头，警觉起来。
“有兴趣了解一下逐光摄影社吗？璃州大学官方认证的摄影协会，整个学校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少年不由分说，攥紧一张传单就往他的包里塞，雾气迷蒙的晨光落在他鼻尖的雀斑上，仿佛湖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
“抱歉，没有兴趣。”
夏枫的瞳孔凝缩片刻，目光落到对方被太阳鞭笞得发红的脖颈上，
“借过一下。”
“对不起，学长… …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但摄影真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可以留住时光的步伐，可以见证世界的美景，还可以将喜欢的人永远定格在最美的瞬间！只要你加入社团，我们可以一起来分享这些幸福！！”
不知是否是阳光过于强烈的缘故，少年黝黑的额头上冒出一排细密的汗珠。他抱紧怀里的传单，高亢的声线中却游离出隐隐的哀求。
“是么？恐怕不敢苟同。”
眯眼打量一番少年，夏枫刚想绕开对方，不料他又像发现了橡子的松鼠一般，指着男孩的相机包振奋呼喊：
“请等一下，学长！你挎的是相机包吧！！那你肯定是一个摄影爱好者了！！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吗？我们社虽然没有什么福利… …也不像其它社团那样有钱，但里面的小伙伴都很喜欢拍照的，大家都想努力让身边的人感受到摄影的幸福… …”
“那祝你们成功，先失陪了。”
不待少年反应过来，夏枫疾行几步，拖着妹妹淹没到密集的人群中。
“哥！你这么急干嘛？！刚才那个小哥好像很有想法，你听人家把话说完呀！”
夏央的手被男孩拽得生疼。她掐了掐夏枫的掌心，絮语叨叨。
“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天方夜谭的想法。”
尽力压制着语气中的焦躁，夏枫只顾向着公寓方向疾速迈进，仿佛慢一步都是对过去的投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