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山城假日
“师兄！你去哪儿？”
就在夏枫要穿过防火门的刹那，少女玉润的声线从身后灵动传来。男孩怔住了，双腿如灌铅般焊在原地，久久无法挪动。
惊慌间，苏茗儿早已抱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牛皮纸袋，阔步来到他的身边。
“我… …我去透透气… …”
太阳穴上渗透出细密的汗珠，夏枫使劲吞咽着口水，不敢直视她的赤眸。
“喏，新鲜出炉的小丸子，听店家大婶说是章鱼仔烤制的，人家觉得还蛮好吃，就给师兄也买了份，和茗儿一起享用吧！”
少女从纸袋里取出份章鱼小丸子，递给男孩。夏枫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过去，两个人坐在消防通道旁的椅子上，吹着食物上的热气，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太美味了！就算是在皇都的绯烟巷子里，茗儿也没尝过这么棒的小吃呢！”
捂着侧脸纵情感叹，苏茗儿抬起腿，两只脚像踩着水花的小鸭崽一般欢快摇摆，
“果然，这边的天地还是要精彩得多啊。”
“在九渊——你们的世界，也应该有这样富有烟火气息的地方吧。”
旋转着纸盒里的竹签，夏枫呢喃道，
“我在璃州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她有烟火气，还是大学寒假回家和小央一起逛新年集市的时候。第一次用奖学金给妹妹买了她喜欢的发卡，第一次带她看了江滨路上的舞狮庙会。我想，所谓烟火，大概就是和最在乎的人一起去品尝的这些人间风味。”
口中丸子咬到一半，苏茗儿侧头凝视男孩片刻，瞳眸上斑斓如焰的高光颤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融化了。
“师兄还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啊。”
她取出纸巾，小心翼翼擦拭起唇边的油沫，
“对于茗儿来说，可就不一样喽。我们雪巫女的生命，就像朝露一样渺小而又短暂，这个世界还会诞生千千万万的雪巫女，这个世界从不会记住任何一个茗儿的过往。所以，对于我来说，任何一次相遇都值得去珍惜，任何一份感动都值得去珍藏，而任何一处平凡的日常，皆是最温暖的烟火。”
突然想起什么，少女从挎包里取出一个鼓囊囊的纸袋，将之放回到夏枫手里，
“物归原主，师兄，茗儿不会辜负你的。”
三人离开商场，苏茗儿正趴在滨江路的栏杆上四处张望；忽然，她指着对面江岸，双眼迸发出彩铃晃漾的欢腾：
“师兄快看！对面的山坡上有很多小红灯笼！”
“那是山城巷，里面有些不错的去处。”
用手机镜头放大少女所指的方向，夏枫这才看清对岸山坡上蜿蜒的彩旗和灯笼。
“好想去逛一逛！师兄会陪茗儿一起去的吧？”
翩跹回转的步伐带起深红裙裾的飞扬，少女的双手在腰间握住手，丹缇色的眼眸开始俏皮眨动。
夏枫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她和泠珑乘上过江的轻轨。
位于江中半岛的山城巷夏枫其实来过很多次，每一次他都喜欢背着相机，独自流连于那高低错落的石阶上，捕捉下璃州记忆中的风风雨雨。这一回，夏枫手上没有了朝夕相伴的相机，身边倒是多了一位年纪相仿的灵动少女，眼前熟悉的景致也因伊人的相伴平添了几分朦胧。
“师兄加油！可不要输给人家咯！！”
尽管穿着束腰长裙和硬质小皮鞋，苏茗儿却在石阶上健步如飞，好似一阵明媚的流风拂过雪原。而泠珑更是像敲地鼠一样在台阶上左右蹦跳，很快消失在了小巷蜿蜒的回转处。反倒是夏枫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走几步就需要少女转过身来，对着他加油鼓劲。
“师兄快来！这里有好多稀奇古怪的小机关！”
只是埋头赶路的须臾间，少女就不见了踪影。夏枫正倚着石栏四处寻找，山壁虚掩着的店门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入其中。原来这是一家还保存着上世纪风貌的杂货铺子，喑哑作响的晶体管录音机，花花绿绿的散装零食，以及铺满墙面的粤式电影海报，将时间封装在了这块几尺见方的铺子里。
经得店家同意，夏枫从货柜里取出一个玩具，在少女面前晃悠起来。
“见过这个吗？”
“这是… …小青蛙？”
苏茗儿摸着下巴，仔细端详着男孩手里五彩缤纷的玩具。
“瞧好了。”
男孩神秘一笑，扭动玩具后背的旋柄，原本呆头呆脑的小家伙竟然在他手上原地吱吱呀呀跳起舞来。
“太神奇了！简直就像朱雀大人的机关镇兽一样！”
双手在胸口兴奋地收拢成拳，她惊呼着，眼眸里迸溅出孩童般的惊喜，
“好想带一些回去，朔北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们一定会很喜欢的吧。”
沉思片刻，夏枫买下了玩具，送给了少女。
爬至半山腰，两人又流连在步道旁的豆花摊子旁。夏枫手把手地教苏茗儿如何用筷子夹起鲜滑欲滴的嫩豆花，又帮她打好红辣爽口的拌料。少女嘟着嘴，颤颤巍巍地将凝脂状的豆腐脑吸入口中。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吸气声，苏茗儿捂着腮帮锁紧眉头。男孩连忙递上一瓶冰镇矿泉水，她赶紧以袖掩面猛灌了几口，这才咧开嘴喘息起来。
“好辣… …嘴巴都要着火了！！”
她用手帕垫着嘴角，水润桃唇早已被灼得像烙铁一般通红不已。
“这才是璃州特色，无辣不欢，有滋有味。”
夏枫双手枕在脑后，望向山崖下奔腾不息的江流，用视线的余光抚慰着少女。
“茗儿喜欢这个味道！”
不顾眼角还挂着火燎燎的泪花，苏茗儿又埋头扒拉起碗里的辣豆花。一碗扫完不过瘾，她又蹦哒着溜到摊主旁边搭起讪来，三言两语就把疲态尽显的中年大妈逗得眉开眼笑。少女还从挎包里掏出一沓笺纸，时不时用狼毫笔在上面记录着什么。等她回到身边，夏枫忍不住发问了：
“茗儿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人家觉得这豆腐脑做得真不错，就向店主大婶取了取经！”
旋转着手里的毛笔，苏茗儿狡黠地闭上只眼，
“等茗儿回到厨房就做给大家吃！小珑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午后的阳光冲破云层，倾洒在苏茗儿柔软的银发上，为她勾勒出一圈鎏金的轮廓。夏枫出神地注视着少女的笑颜，冥冥中连心跳也有了温暖的伴奏。
好不容易攀爬到山城巷的尽头，苏茗儿又蹲在小摊贩的扁担前，买下了一顶系扎着大蝴蝶结的淑女草帽。
长裙飘然的少女手扶着草帽，在风中掬发而舞；夏枫屏住呼吸，连脉搏的每一次搏动都跟随着她的莲步。跟随银发悠扬流转的飘带，则将男孩眼中所有的光芒温融成泪，汇入心底最隐秘处的悸动之河。
可是，夏枫终究还是强迫自己扭过头去，不去看苏茗儿那双柔情万种的眼眸。他的心早已在一年前，在大兴机场，随着钟芩的远走而彻底死去。它不会再为任何一位姑娘灼热跳动，哪怕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位天使般圣洁无垢的少女。
“怎么样，师兄？好看嘛？”
抱着帽子晃到男孩身边，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很适合你。”
“这是给姐姐带的。”
笑容如潮汐般逐渐退去，苏茗儿搂抱着怀里的草帽，将下颚轻轻贴到帽沿的蝴蝶结上，
“姐姐明明那么漂亮，又是如此善良，可是大家只想让她登上荆棘丛生的王座，沦为取悦邪神的祭品。”
微微扬起头来，少女目光中的星光淬成泪花，
“我想让姐姐永远幸福美丽的生活下去，至于那些万劫不复的命运，就让茗儿去替她承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