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往事并不如烟
若是九渊子民听到这般称呼，大概会吓得汗毛竦立，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雪菩提领袖风见鹤的心腹，异端裁判庭的首席判官，法号“檀音”的护法尊者——阿珈傩。据坊间传言，九渊神国的某些世家大族曾暗中谋划过暗杀风见鹤，那些危险的刺客甚至一度逼近到伽蓝宫的核心区域，每次都是阿珈傩化险为夷。他不仅将入侵者碾成齑粉，还率领裁判庭的判官们反杀到贵族们的城府中，让风见鹤的敌人曝尸于野，无人敢殓。
所以，在九渊，有人想要对雪菩提举起叛旗时，想到阿珈傩大开杀戒的锄奸行动，便会趁早将这个念头全部打消。
“无锋，这次与你贸然相见，主要是受神座之托，向你传达伽蓝宫的新命令。”
阿珈傩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褚无锋，嗓音低沉，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确认一下，你所在的地方，‘诛心蠹咒’是否布置完毕？”
“遵照裁判庭的指示，我已经在一周前布置好了所有的术式，符咒检查完毕，可以覆盖我负责的璃州地区。”
回避开对方锋芒毕露的目光，褚无锋别过头，眉头皱起，
“告诉我，裁判庭发现苏茗儿的踪迹了么？她不会… …就在璃州吧？”
“裁判庭在所有值得怀疑的地方都布置了‘诛心蠹咒’，你负责的璃州地区只是其中之一。”
“我说，珈傩，真的有必要对那孩子使用这么恶毒的血咒吗？她才十九岁… …弄不好，你会让她堕入修罗道，生不如死的！”
褚无锋的气息变得有些急促了。
“公然违抗神座命令，偷走神符私自遁逃异世，毫无疑问，苏茗儿已经是雪菩提的敌人了。”
漠然而冰冷地开合着嘴唇，阿珈傩的声线寒凉得像冻入冰窟的陨铁，
“更何况，我们没有时间继续追捕了。若是圣骸落入污秽之徒的手中，整个九渊都会面临灭顶之灾，届时，你我都将无颜面对天下苍生。”
“‘诛心蠹咒’… …那可是挫骨扬灰、夺人魂魄的万恶之咒… …一旦发动，那姑娘将陷入最绝望的噩梦中，永世不得翻身… …”
“你还是老样子啊，无锋。空怀妇人之仁，当断不断，这是战场大忌。”
眼眸中过的寒光裂开一道缝隙，金瞳的尊者沉默片刻，轻叹口气，
“神座想到了这点，毕竟苏茗儿也是雪巫女中的佼佼者，是圣教不可多得的资源。因此，‘诛心蠹咒’的发动时间受到了严格限制，我们只需逼她现身，其余工作，交给外勤的判官和巫女小队就好。”
眉弓像被针扎般颤动了一下，褚无锋垂上眼，似乎被对方话里的某个词深深地刺痛了。
“圣骸被盗之事本就疑点重重，苏家姐妹还那么年轻，更像是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推到了前面。”
“无锋，至于真相究竟如何，自有神座明鉴，你我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宣纸上浮现出拿着念珠的苍手，阿珈傩压低眉头，示意友人缄口，
“还有一件要事，这是神座亲自托付给你的，无锋，要珍惜这次机会。”
“把要事托付给我这个戴罪之人，风见鹤大人的仁慈，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了无生气地自嘲着，褚无锋的目光蜷缩到房间角落里。
“不要多想，这件事你完全可以做到，而且… …这也许是你命中注定的救赎。”
默数着手中念珠，阿珈傩的神色似乎也在山水的润泽中柔和了许多，
“神座委托你担任三位雪巫女的外勤导师，请你协助她们在璃州地区追捕苏茗儿，给予她们必要的指导，并在危急时刻保护好她们的安全。”
沉重的气息在鼻翼下凝滞着，褚无锋的嘴角开始不自然地跳动，
“导师？雪巫女？所以我又被裁判庭踢到巫女学苑去了吗？伽蓝宫这么多巨擘鸿儒，用得着我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来教导这些年轻人么？”
“别这样，无锋，你在璃州地区驻扎多年，又有尘世身份掩护，神座把女孩们托付给你，是对你至高无上的信任。”
阿珈傩徐徐开口，念珠在手指间停止了转动，
“更何况，这些雪巫女可不是普通人。”
“我… …不擅长和雪巫女打交道… …”
目光中的光芒如枯叶般片片凋零，褚无锋转过头，眼眸上蒙上了一层哀冷的翳影，
“你知道我的过去，别为难我了。”
“果然，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她。”
放下手中念珠，阿珈傩的眼里流露出吉光片羽一样的怜悯，
“丹珞在天有灵，你现在这样一蹶不振，她会伤心的。”
“别提起那个名字，珈傩，我们所有人都不配，雪菩提的所有人都不配。”
硬咽下喉咙里滚烫的热流，褚无锋昂起头，湿润的眼瞳坠入永夜无边的黯淡中，
“抱歉… …稍微有些失态了… …但恕我无能，风见鹤大人托付的这件要事，我实在是无力做到。”
“先别急着这么快做决定，神座阅人无数，让你来教导这三位雪巫女，想必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阿珈傩半垂着眸，眼中的怜悯逐渐褪色，
“还是先认识一下她们吧：七玄叶，二十二岁，祓魔雪巫女；文漪，十八岁，见习雪巫女；上官琬如，二十三岁，祝圣雪巫女。她们已经从九渊出发，不久即可和你汇合。”
“上官琬如？”
褚无锋扬起眉锋，目露惊愕，
“难不成是上官仪的女儿？”
“没错，就是当今神皇的宠臣，九渊神国内务卿，枢机大臣上官仪的女儿——上官琬如。”
“这么一个家世显赫的千金大小姐，放着皇都里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到这里来折腾什么？”
食指衬住下颚，褚无锋的眉头疑云紧锁，
“这个问题，你应该在她十年前皈依菩提圣教、成为巫女学徒的那天去问。上官仪执掌朝廷权柄多年，那只老狐狸的城府，怕是比天佑宫下的密道还要深。”
“风见鹤大人… …还真是给我扔了个烫手山芋啊… …”
“上官仪作为权臣，自然是争议颇多；但上官琬如的巫女资质，你我都无权怀疑。十年来，她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了诸多试炼，从巫女学徒晋升到见习雪巫女，又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爬到了祓魔雪巫女的位置上，最后通过神座的考验，成为了祝圣雪巫女。”
阿珈傩的嘴角轻轻塌下，似笑非笑，
“听说上官家最近出了一些事情，闹得烟江曦城满城风雨… …不过，相信我，这姑娘一定会成为你的得意门生。”
“对不起，珈傩，我还是无法接受风见鹤大人的委托。”
彻底阖上眼眸，褚无锋双手掩面，将自己没入床边的阴影中，
“请你帮我向她老人家转达一下歉意吧… …我愿意承受裁判庭的惩罚。”
“汇合地点会用飞鸽传给你。”
阿珈傩双手合十，对着友人微微欠腰，
“别再给自己留遗憾了，无锋，我想丹珞也会对你这样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