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血伶人
“玄叶！！”
上官惊叫起来。好在七玄叶倒地之前，也将手中短刀飞掷出去。花旦动作太猛，来不及抽身，被短刀刺中手腕。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被同伴搀回队伍。
“坚持住，玄叶，我给你疗伤！”
不顾环伺的强敌，上官在锦囊中慌忙翻找着疗愈符箓，不料七玄叶抓着她的手，跪倒在地，俯首吐起污血，黏稠发黑的血沫中掺杂着诡异的绿汁，女孩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是中毒的征兆。
“血伶人… …我早该料到是你们的… …”
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七玄叶半跪在地，眼神中流露出玩味的光芒，
“把淬银断魂散涂在武器上，这种事，只有你们干得出来。”
“原来是行家啊，冒犯、冒犯。”
黑影向两侧让开道路，一位佝偻着腰的老者拄着雕龙梨木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到两个姑娘面前，
“能伤到青衣，想必阁下也非等闲之辈。”
“血伶人… …那是什么？”
愣愣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上官完全摸不着头脑。
“九渊最顶尖的佣兵组织，尤擅刺杀、绑架、破坏、下毒和渗透工作，佣酬不菲… …咱们是碰到硬茬了… …”
紧紧揪着胸口，七玄叶又开始咯血，脸庞逐渐沥干成宣纸一般的苍白。
“不错，血伶人林字班，见过两位姑娘。”
老者摘下兜帽。他戴着梨园净角的花脸面具，水波晃漾的彩绘线条如阴阳流转般划过脸颊，
“淬银断魂散只要半个时辰便可发作，毒性极烈，可令人肝肠寸断。若无本家解药，阁下很快就会七窍流血，曝尸于野。”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袭击雪菩提的信使仙舟，伤害祓魔巫女。神座大人很快就会知道你们的暴行，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异端裁判庭的神圣制裁罢！”
不顾七玄叶拉衣阻拦，上官琬如走到老者面前，将受伤的同伴护在身后。
“这位气宇不凡的巾帼女杰，看来就是内务大人的千金，上官琬如小姐了。”
右手按在胸口，老者对着女孩颔首行礼，
“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小姐不要怪罪。毕竟，东家有令在先，小老也是领命行事。”
上官内心”咯噔”一下，没料到对方还把她认出来了。她故作镇定地咳了咳，壮着胆子提高了嗓门：
“亏你们还知道本小姐的名姓！也不去打听打听，在九渊得罪上官家会是什么下场？我要让老爹把你们全部抓进大牢里去，各种酷刑轮番伺候！不过，现在放了我们，交出解药，本小姐还可以考虑向父亲大人求求情，放你们一马。”
“那小姐就不怕得罪夔国公，军机卿谢大人么？”
轻轻冷笑一声，老者浑浊的眼眸游离出蛇信般的寒光。
听到“夔国公”三字，上官琬如浑身有若电击，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你们… …你们是谢宁胤派来的？”
“蒙夔国公与上官大人提携，小老特率伶人众林字班，恭迎小姐回府成亲。”
老者再次躬身致意。他的双手交叠着握住梨木杖，枯槁的手指上，一颗玳瑁扳指正莹润闪烁。
上官琬如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很快梳理清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原来，她逃婚出走以后，气急败坏的谢宁胤不惜重金雇佣了血伶人，派遣他们追踪到太虚幻境捉拿自己。这些家伙搭乘的海鹘战船应该都是夔国公私自调用的。想不到堂堂神国军机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女孩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咬牙。
“如果小姐跟我们走，伶人们也不必大费周章。这位女杰将得到解药，我会保证您的同伴平安到达异世。小姐是聪明人，其中利害想必也会拎得清楚。”
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老者不紧不慢地说道。
牙齿深深嵌入嘴唇，上官琬如盯紧对方，恨不得用灼灼的目光将老人的面具烧出个洞来。谢宁胤这老东西，为什么死死缠着自己不放？她用尽十年青春，从父亲和哥哥们的羽翼下逃脱出来，刚想干一番事业，这个老混蛋就像黑云压城一样倾轧过来… …
可是，她羽翼未丰，敌人又是穷凶极恶的顶尖佣兵，仅仅是刚才的追击就差点让三人殒命虚空… …离开父亲，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
“小姐姑且慢慢思索吧… …过了这半个时辰，女杰毒性发作，你也得屈尊降贵，跟着小老踏上归途。”
他慢悠悠地说着，不温不火的语调像一根绞索，在女孩的脖子上越缠越紧。
“不可，琬如！你好不容易… …才走到这一步… …”
眼看上官攥紧了手心，犹犹豫豫地就要向前迈开步伐，七玄叶用力拽住她的裙角，连喘带咳，呛出一滩乌黑的浊液。
听到同伴的呼号，上官琬如不禁打了个寒战。同样的话，她也曾在苏茗儿的口中听到过…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可悲啊可悲，琬儿，事到如今，你也沦落到和那家伙一样的命运了么？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女孩一咬牙，飞身捡起地上的鱼肠毒刃。老者微微一怔，随即抬起手臂，阻止了正要围攻上来的杀手们：
“这是何苦呢，上官小姐？”
只见上官琬如捏紧匕首，将锋利的刀刃对准自己的脖子。
“马上交出解药，放我们走，否则… …否则，上官仪唯一的女儿，夔国公的未婚妻，雪菩提的祝圣雪巫女，将死在你们面前！！”
女孩努力提高嗓门，握着短剑的纤手微微颤抖。老者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上官琬如的眸里洇润着朦胧的湿意，但泪眼阑珊的背后，却沉淀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坚定。
“小姐以命相博，吾辈自是佩服。但当初夔国公托命于我时，却只是交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老还劝小姐怜惜玉体，莫要让刀兵脏了脂粉。”
老者的语气依然温吞如棉，面具下的眼眸看不到任何的波澜。
“如果你们只是想带回我的尸首，刚才放箭时就会瞄准仙舟的舵机了。现在的你们占据绝对优势，却迟迟没有动手，刚才和玄叶缠斗时，你们也只是想取她的性命。对于一个顶尖的佣兵组织来说，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
粉雕玉琢的柳眉轻扬一角，上官琬如瞪着沉默不语的老人，花颜带愠，
“谢宁胤那只老狸猫给你们下了死命令，那就是必须把上官琬如毫发无损地带回府上。他老人家阳寿未尽，大概还不想和本小姐地府成亲吧。”
黑影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即便是血伶人，也被上官琬如这样胆大包天的话语骇住了。或许在九渊，只有上官家的大小姐敢对夔国公这样位极人臣的权贵出言不逊吧。
“小姐不仅有花容月貌，而且聪明伶俐，不愧是未来的夔国夫人。不过，小姐久在闺阁，大概对伶人们的身手不甚了解。“
重新戴上兜帽，老者从袖子里盘出一串念珠，慢捻起来，
”我们林字班是血伶人‘风’‘林’‘火’‘山’中专攻暗杀的分舵，百步之内摘人首级犹若探囊取物。只要小老一声令下，伶人们可在眨眼之间卸掉小姐手中的兵器，再顺手让这位女杰血溅魂飞。”
“可是你敢赌么，老家伙？”
手中利刃向雪白的脖根微移半寸，上官琬如毫不退缩，
“赌我的刀快，还是爪牙们的手快？只要你有半点的失误，上官琬如的血就要溅在你们所有人的身上。噢，对了，还要好心提醒一下各位，我手里握着的，可是血伶人自己的武器，上面还沾有你们的专属毒药。”
“什么意思？”
“很简单，这一刀下去，你们这些家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苍白的脸颊终于恢复了些许的血色，上官琬如略带得意地扬起下颌，
“想象一下，上官小姐的身上居然带着血伶人的武器造成的伤痕，如果仵作验明尸首，还会查到你们的专属毒物。拿钱办事的佣兵组织居然敢主动伤害夔国公的新娘，你们就等着被军机卿和内务卿同时追杀吧。”
“有趣，不像是豪门名媛说出来的话。”
手中盘捻的念珠加快了速度，老者的声线终于有了细微的起伏。
“也许你们还会想着把我毁尸灭迹，然后再编造一个意外事故之类的谎言。那本小姐可要提醒你们，上官琬如身为菩提莲教最为尊贵的祝圣雪巫女，可是接受过神司的亲自赐福。这柄刀刃沾到我的血液时，它的一切特征都会伴随着我殒命的消息传到神座大人的心中。”
女孩迅速压低眉头，一律青丝飘到刃上，迅速断成两截，
“大胆逆贼，竟然敢伤害菩提圣教的高阶雪巫女！你们可以翻翻九渊的史书，雪菩提对于忤逆的异端可是毫不手软，即便是天璇皇族也不例外。本小姐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宵小鼠辈有几条狗命顶得住雪菩提、夔国公和上官府的联合剿灭！”
老者陷入了冷灰色的沉默中，周围的黑影开始蠢蠢欲动，上官琬如将刀刃压在脖间的跳动的经脉上，大吼一声：
“交出解药，立刻撤兵！否则，上官琬如在你面前血溅三尺，让尔竖子魂断渊薮，永无天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