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繁弦急管踏歌行
和泠珑一起来到江心洲的岸边，夏枫才明白小白狼口中的“水上快马”原来指的是摩托艇。
男孩还在犹豫，不想泠珑熟练地跨上座椅、发动引擎，一阵黑烟在咆哮中蒸腾而起，小艇如即将出栏的赛马一样兴奋震颤，刨起阵阵水花。
“喏，上来！”
泠珑把身后的座椅拍得噼啪作响，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先说好，打起架来咱可不顾上你了，别碍事就行！”
夏枫当即点头，小心翼翼地骑乘上去。他不敢去抱小白狼柔软而危险的腰肢，只得抓住皮革坐垫旁的扶手，勉强坐稳。泠珑宛若纵马驰骋的骑士，啸叫着猛拧油门，差点把夏枫从后座上甩下来；摩托艇化作穿浪的剑鱼，转瞬间便扎入了风高浪急的江心中。
他们在离市区十多公里外的下游截住了疤狼等人的船只。那是一艘两层楼高的中型游艇，雪亮的船身如养尊处优的白天鹅一般在江水中优哉游哉，缓慢巡游。还好拂晓时分江风猎猎，泠珑和夏枫接近游艇的时候，船上的人并没有发觉。直到摩托艇和大船的距离缩短到一箭之遥，靠在船舷栏杆上抽烟的水手发现了异常：
“头儿！有人开着摩托艇在追咱们！”
“是条子么？”
“我看看… …是个小孩在开船？！”
“你说谁是小孩咧！狗眼不要可以丢水里喂鱼！！”
泠珑怒火中烧，狠命拧动油门；摩托艇咆哮着扬起船头，借助浪峰飞到半空，再重重跌回水面，炸起无数惊涛拍岸的水花。
他们很快便和游艇齐头并进。小白狼扭动身子，驾驶着小艇左冲右突，狂飙到大船前方，试图逼停对方。可游艇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凭借吨位上的优势朝两人碾压过来，摩托艇在大船排开的巨浪中激烈颠簸，差点被掀得人仰艇翻。
“得想办法跳帮！！”
一口啐出满嘴的泡沫，小白狼死盯着横冲直撞的游艇，咬牙切齿，
“只要上了岸，没人是小爷我的对手！”
“小心！他们又有新的动作了！”
夏枫在后座被颠得五脏翻涌，却还是捕捉到了大船上的动静。他看到许多赤膊的壮汉正往游艇二楼搬运着啤酒箱。为首的一位从箱子里拿起瓶子，握在手里上下掂量着，瓶口掉出的引火线在江风中微微拂动。
借助船舷上的渔灯，男孩看清他的面目：油腻的摩丝短发，眉心处的丑陋疤痕，以及那双阴鸷凶险的眼眸，毫无疑问，疤狼又现身了。
只见他从马仔手里夺过一个打火机，点燃酒瓶，向侧舷的摩托艇斜抛过来。疤狼的投掷相当精准，燃烧瓶在摩托艇航线的正前方炸裂开来，要不是泠珑提前减速，两人早就葬身鱼腹了。
“莫洛托夫鸡尾酒！这些家伙居然准备了这么多燃烧瓶！！”
夏枫逆风疾呼，后脊上的汗水冷凝成霜。在第一次遭遇污秽凶物时，他曾为了保护妹妹夏央自制过这种危险的爆炸物，自然对它印象深刻。
“管它米酒烧酒还是狗尾巴酒！今天咱就要让这些草寇好好见识一番小爷的海量！！”
泠珑只手掌舵，从腰间横斜抽刀，急速逼近游艇。可在疤狼的带领下，更多的壮汉点燃瓶子，朝摩托艇狠命投来。这些燃烧瓶虽然毫无准头，却严重干扰了泠珑的驾驶。小艇在流星雨一样的燃烧瓶中艰难穿梭，江面上溅起一朵朵妖冶的黄焰烈花。有那么几次，熊熊爆燃的啤酒瓶几乎是擦着小艇的侧身落入水中，灼烫的玻璃碎片混在水花里冲撞到男孩侧颜，将他到脸颊划得鲜血直流。
而就在这时，摩托艇发出刺耳的蜂鸣声，油表指针已经转入了危险的标红区。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夏枫胡乱抹了一把脸，猩红的血水染透他的脸庞，像部落萨满惊悚的傩面，
“泠珑，你掌好船舵，我跳到对面去！”
“你能做什么？！”
小白狼嘶吼着，怒目圆睁，
“莫要白白送命！大狸子可舍不得你！”
“我不会辜负茗儿的，交给我！我自有办法！”
泠珑咬紧牙关，不置可否。又是一枚近失弹在摩托艇的左舵惊险炸开，漫卷的火焰如刀锋一般切割过小白狼的侧颜，将她鬓前的银丝灼成枯枝。泠珑横下心，以烈日喷薄的力度拧动油门，摩托艇在浪峰间跳跃着撞向游艇，夏枫瞅准机会，纵身一跃跳到了游艇的栏杆上——他抓住了船舷拴系的缆绳，像风干的海带一样挂在了船侧。
“拿着！！”
用力将手中的利刃刺入船身，泠珑扯着嗓子怒吼。燃烧瓶开始在摩托艇边密集炸开，她躲闪不及，不慎撞上了大船。小艇的船头当即撞得粉碎，小白狼和四分五裂的残骸一起被卷入船尾的浪潮中。
没有时间瞻前顾后，夏枫抽出泠珑留下的唐刀，攫紧绳索，向高处艰难攀缘。
他知道自己将孤身面对一群亡命之徒，但少女临别的眼神和嘱托容不得夏枫再三犹豫。更何况，这是他和夏央出生长大的城市，男孩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恶棍毁掉兄妹俩的家。
泠珑的唐刀虽然小巧袖珍，却也无比锋利，可以毫不费力地刺入游艇的合金外壳。夏枫用利刃支撑着身体，气喘吁吁地翻过一层甲板的围栏。
幸运的是，艇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落水的小白狼身上，无人发觉男孩在黑暗中摸上了船。夏枫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屏息凝神，半蹲下身子，在外层甲板贴着舷窗下的阴影悄声行走。他的头顶传来男人们粗砺沙哑的交谈声，仿佛是一群棕熊在灌木丛中蛮横穿行；舷窗中飘荡出尖利刺耳的摇滚乐，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酒瓶碰撞的震荡声；凛冽的江风从船头瑟瑟刮来，将男孩的脸颊剐得生疼不已。
他一身凡人之躯，处理得了这么多至邪毒物么？但无论如何，至少要阻止这些家伙继续逃窜，给苏茗儿她们争取时间。
在嘈杂的喧闹声中，夏枫努力辨别着柴油机的轰鸣。他猫着腰循声而行，躲过了从内舱出来小解的马仔，终于在游艇尾部的甲板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活板门。男孩试着用刀尖挑了挑锁，回想起上船时的经历。他确认周围无人后，退了两步，高高扬起唐刀。
拜托了，小珑妹。
男孩气沉丹田，转瞬间手起刀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挂锁齐整地断为两截，他手中的刀刃依然雪亮如月，毫发无损，正如小白狼的双眸一样睥睨天下。感叹之余，夏枫赶紧潜入甲板下的轮机舱。在这里，除了轰隆震颤的游艇发动机，狭窄的舱室里还堆积着一些空油桶和碎酒瓶，看来疤狼等人是在此就地取材制作的燃烧瓶。
夏枫毫不客气，抡起舱壁上挂着的消防斧丢入飞速运转的发动机里。只见眼前火花四溅，这颗澎湃跳动的钢铁心脏发出金属扭曲的怪叫，让人想起火车出轨的碰撞声。男孩的胸口也回荡起惴惴不安的共振，他感到头皮发麻，却还是忍着刺鼻的机油味往狂乱嘶吼的发动机里倾倒了半箱的工具。霎时间，断裂的扭杆和齿轮一起飞溅出来，赤黄的的火花从管道破口出喷涌而出，发动机的轰鸣声逐渐消弭，游艇彻底停摆了。
所有的灯光在刹那间全部熄灭。夏枫听到甲板上传来骂骂咧咧的骚动声。他找到一个尚有余液的油桶，用发动机炸出的火星将之引燃，把燃烧着的汽油泼到了天花板上的火灾报警器上。游艇顿时警铃大作，夏枫赶紧藏起唐刀，扯过墙上挂着的检修工装披在身上，用机油摸黑了脸颊，迅速冲上甲板。
“着火了、着火了！发动机舱烧起来了！快来人啊！！”
他朝马仔最多的内舱奔跑过去，边跑边喊。男孩身后，滚滚浓烟从甲板下喷吐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