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的照耀下,妖刀九月雨的刀身反射出橘黄色诡谲的刀光,也映照着我的满脸愁容。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我是逃不开用它切腹自尽的命运了。
这下真是万策尽了。
张光把这把刀给我不会真心想让我切腹吧?亏我之前还那么自作多情,以为我们之间还有着感人的友情power。
不对不对,他可不是那种人,只是他在胡诌才说出那样的话。
盯着手中的妖刀九月雨,脑海中浮现出张光耻笑我的模样:
“白痴。都说了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言语中满是讥讽。
“啊,是是,你可真是事后诸葛。既然你这么为我着想何不未卜先知早点阻止我让我放弃?要我说,你就是连勇气都没有的胆小鬼,是比我还逊色的饭桶。”
我只能够嘴硬地呛回去,但我心里也清楚这都是无济于事。这是与发“说说”不同的另一种寻求安慰的发泄方法。
张光听后也是立即就反击了:“还不是因为为了照顾你的死宅思维?明明什么都做不好还要不自量力地尝试,这就是你所想要的救赎吗?拜托实际一点,人家都和你几乎没有什么往来,你真相信什么命运的安排、奇迹的相遇吗?”
确实如此。
“不愧是兴哥!真是一语中的。直截了当地道出了阿彼令人头疼的地方。”某个我讨厌的家伙也凑起热闹,虽然他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但讨论起这种话题我可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既然兴哥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做无谓的尝试了,你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敢去问几乎形同陌路的女生啊?”
“仅仅是因为喜欢吗?”
这一问,猛烈地叩在我的心上。
我是因为喜欢才向她提出这个提议的吗?
我的提议是因为喜欢她才产生的吗?
我必须邀请喜欢的她一起进行这场共享单车巡回之旅吗?
我真的喜欢她吗?
什么是喜欢?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疑问。
冷静过后我发现,对于这些问题的解答我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我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是她,是这场巡回之旅,还是什么都不需要。
我忘记了提议的初衷,忘记了我最想感受的是自由。
既然如此,那么旅行的对象是谁都无所谓了,甚至独自一人都无关紧要。
可是喜欢究竟是什么?
我思考过这个问题很多次,也耗费过很多时间。
无可置否,我对李芷妍是抱有好感的。这些好感从何而来,又是否是喜欢,我却弄不明白。
有人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在意她,无时无刻都会想到他。
我是这样的吗?
确实是有在意,但也只是与其他人相较之下多那么一点点。
要从这种有好感转变到喜欢,还需要更多的在意。
这就是我对喜欢的定义吗?仅仅是更多的在意。
还是无法得出答案。这种哲学性的问题我一辈子都得不出答案,只能够模棱两可。
在喜欢与非喜欢的分界线上她们总是摇摆不定,或喜欢或非喜欢,这是受主观臆断与荷尔蒙所影响的感情。
我自小时候起,就失去了喜欢与非喜欢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无所谓的态度与独属于我的思考判断体系。
所以,我才会在“什么是喜欢”这个问题上耗费时间、精力、情感。
但为了不在这场尊严的较量中败下阵来,我只得讪讪地撒谎:
“嗯,喜欢。所以,不管怎样都要试试,说不定命运的天平这次向我倾斜了。”
天平确实倾斜了,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
在脑中的这场假想对话结束后,我也已经放下了方才的伤感情愫。
我悻悻地将九月雨插回刀鞘,坐在秋千上任风儿吹着我来回荡着。
“咔嚓。”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不由得停下并回头张望。
有人站在那里。
因为被照相机挡着,我看不清他的脸。那几乎要把人吸入其中的彩虹色镜头上,映着我那张略显笨拙的脸。
“啊,抱歉。”
他的声音非常清澈。他放下相机,轻声向我道歉。
听到声音后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女生。
真漂亮——我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这样的感想。她那浅蓝色的眼眸捕捉到我的身影后,露出了顽皮的笑容。
她的脖子微微侧倾,蓝色贝雷帽下微微卷曲富有光泽的中长发轻柔地随风飘逸。
人们常会有一见钟情的悸动,可连喜欢的含义是如何都弄不清楚的我当然无法领会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可眼前的少女让我自然地联想到了这个词。
我对她一见钟情了吗?
不不,更多的是安心的感觉,让人愿意放心交往的安心。
是少女活力可人的外表才让我产生“一见钟情”这种误判的吧。精致的妆容、姣好的面庞、纤细的身姿,针织衫搭配着风衣外套与短裙,谁见了不会陷入遐想?这是一种生理上的缺陷,是我也无法抗拒的。
“那个,”
“嗯。”
“我可以坐你隔壁吗?”
她毫不犹豫地指了指秋千,我呆呆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谢谢你!”
她轻快地走到了我身旁空着的另一个秋千前,接着将短裙向下抚平轻轻地坐在了上面。
啊?我不禁在心里发出疑问。
这与我曾读过的某本轻小说里的相遇场景如出一辙。
原本我已经做好打算接受现实,独自进行追寻自由的旅途,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又是怎样?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女生愿意搭讪我,还这么毫不在意地坐在我身旁。
我不觉得这是神迹降临,也不是命运的邂逅这一说,经过刚才的事我将这一切都否定了。
但实际上,我依旧心口不一,暗暗窃喜希望着这是我期望的相遇。
“黄昏的时候,总是会让人浮想联翩呢。”
她微微偏着头,用她水灵灵的蓝色眼眸盯着我再次向我搭话。虽然是一副高中生的模样,但给人一种成熟又熟悉的感觉。
“你知道吗,黄昏又称作逢魔之时,这个时候鬼神最容易出没了,所以才让人容易乱想。”
这我当然知道,不少轻小说与漫画里都有这样的设定。难道,她是想告诉我她是某一方的鬼神?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有招惹过这种东西了,如果是张光的话一定会很感兴趣吧。
“你有什么烦恼吗?”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的背影看上去就十分阴沉啊。还如此孤独地一个人荡着秋千 ”
“才不是那样的。”
“真的吗?好吧,希望只是我多虑了。”
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开始自顾自地荡起了秋千。但是,看上去动作十分的不娴熟。
我的话让她不开心了吗?我面对陌生女生友好礼貌的搭讪有那么尖酸刻薄吗?
也许,我应该放下一些警备心,多去接纳他人。况且,这位女生让我感到十分的安心。
“那个,其实还是有一些烦恼的。”
听到我说这话,她猛地抬起头,眼里迸发出如天空般蔚蓝澄澈的光芒。
“需要我推你荡高一些吗?”
她并未说话,带着微笑朝我点头,眼中冒出比刚才更耀眼的光。
我并未弄懂现在的状况,没想到我还挺会体贴人的,即使是对初见的陌生女生;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只要我还没有忘,就没有不去执行的道理。
我用力猛地一蹬地,将我正坐着的秋千一下荡得老高。
她可能会疑惑我为什么这么做吧。
但朝旁边看去,她似乎十分的惊奇,又或者说是羡慕。
我又接着荡了两三下,当到达我满意的高度再次向前俯冲时,我的手松开了握着的秋千绳,整个人从秋千上弹射出去,以俯倾的姿势在空中滞留着。
此时伸手即可触碰位于地平线彼端的落日。
随后,我以完美的深蹲落地,距离秋千有六七个人的距离。
“啊,果然没有小学时荡的远了,刚刚还差点摔倒。”我嘴里喃喃到。
回过头,那位女生正看着我轻轻地鼓掌。
“好厉害!”
“只是小孩子喜欢玩的把戏而已。”
“我也想试试!可是我自己好像荡不起来。”
“所以,刚刚不是约好了吗,我帮你推。”
“嗯!”
我快速掸了掸脚边的灰尘,将书包与九月雨放在一旁,走到了她身后。感觉能听到她激动的心跳。
只是荡个秋千,用得着这么兴奋吗?
我的手贴在她的背上。虽然隔着衣服,但从手掌传来的触感告诉我她的背部线条如同一幅曼妙的画卷,流露出女性的柔美。接着轻轻的轻轻的突然使劲一推。
“哇啊啊——”
她被我推得几乎要飞了起来,也因此吓了一跳显得十分慌张。
待她朝后荡来时,我找准时机再次将手掌与她的背部贴合,使出力量借助惯性朝前推去。
她很快就适应了荡秋千的感受,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十分愉快。
我一边继续推着她一边思考着,为什么我自然而然地就和她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从外人看来我们根本不像刚认识的陌生人,虽然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
是我的希望得到了神的回应吗?
这就是我所期望的相遇吗?
在某个黄昏,我遇见了她——
接下来我们将会有怎样心潮澎湃的发展呢?
一切太过美好了,让我之前失意时的所想所得以及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显得是那么可笑。
就像坚称自己是素食主义者的人暗地里偷偷享受肉的美味,一直自认为与女生无法很好相处的我、认为很难有机会触碰到女生的我,现在却正自然地推着女生荡秋千。
我又犯起了疑心病。
她不会对我图谋不轨或者有所求吧?
但我又一无所有,得无可得。
再仔细回忆刚刚的相遇场景,一切似乎那么巧合,像被刻意安排过一样,如同小说中作者早已规划好的“转折”。
我的脑子快要被搅成一摊烂泥,各种相悖的想法、行为越搅越乱,从清晰明了的色彩成了一片污浊。
我眼前似乎渐渐黑了下去,那摊烂泥从我大脑边缘摇摇欲坠,将填满我的眼窝。
就在我即将倒下的时候,我的眼里突然闯入一个身影,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弧线的卡其色身影。
对哦,我还在帮她推着她荡秋千,要是不继续推的话,没有好好注意的话,会被撞到的。
会被她讨厌的!
——那摊烂泥中闪出一个念头,一片浑浊里冒出了一缕警示的粉红。
我回过神来,在即将被撞上的最后一刻,抬起了手稳稳接住了她并再次推了出去。
好险!
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不想才刚认识她就被她所讨厌。
是别人的话我会毫不在意,但是她我却不想那样。这也是我期望的相遇所产生的魔力吧?
“我要开始了哦,小孩子喜欢玩的把戏!”
她满怀雀跃的话语从上方飘进了我的耳中。
“啊、啊?”烂泥还没有彻底恢复原状,我没有第一时间理解她说的意思。
就在我下一次机械般地将她推出后,她松开了紧紧攥着的秋千绳,如同一颗美丽的流星向前飞去。
那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从天而降的女生。
她以双臂内夹着呈倾斜的直角,膝盖微微蜷缩着的姿态与黄昏的暮景交融在了一起,仿佛她生来就是画中的女郎,而我是画外观赏的游客。
飘散的栗色发丝挣脱了地心引力与贝雷帽的拘束,在夕阳的照耀下射出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失去主人的秋千朝我袭来,我的手中没有了风衣与背部骨架的触感,灵魂同她一起飞散在了橙黄色的天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