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驶过一段路后,前方出现了一座宽广的跨河大桥。
这座桥连接着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两个地区:城北的工业厂区与城中心的商贸地带。
很早之前生活于这片地区的人们汇聚于这座桥的两端借由便捷的水运与陆运进行河流经济,逐步向外扩展建成城镇。
也因此,即使现在已经逐渐衰落了,但桥下沿河而建的被称为老街的集市街仍十分热闹。
许多老一辈的个体户依旧驻守在这片地区,为大家提供着物美价廉的杂货。
我们此时已经下了车,在桥上两侧的人行道上推着共享单车走过这座桥。
我向少女介绍着这片地区的历史,虽然我也是从外婆那听到的说法,不够准确精细,但只是简单了解也足够了。
可少女似乎并未认真听我如导游般叨扰的介绍词,她的目光注意在河面与和两旁的老街。
“因为这座桥横跨莲水河并且是这座城市第一座建成的桥,所以它被称为‘莲水大桥’,又可叫作‘一大桥’。”
在我结束了关于这片地区最后一段枯燥乏味的介绍之后,少女装模作样地鼓着掌捧场:“阿彼同学好厉害啊,知道这么多历史。”
“只是因为我在这生活了十七年罢了。而且,我每天上下学都需要经过这里。”每当听到名不副实的对我的赞赏我都会立即予以反驳,这已经成为我的条件反射。
我的历史成绩也其实一点也不好,所以选科时我也没有选择这门晦涩难懂的学科。但如果只是反驳她无心的夸赞,仅那两点就足够了。
“喏,我的学校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我说着,指向前方红绿灯后车水马龙的道路。
“原来就在那啊。那你今天想回学校去看看吗?”她用天真的语气说着恶毒的话语,我能感受到她满满的恶趣味。
我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推辞道:“呃,不必了。我昨天才得以暂时逃离现代教育制度体系的魔爪,我不想让我的好心情都被糟蹋了。”
“嘻嘻,开玩笑的啦!”少女一脸开心的说着。
“所以,多笑笑嘛。”我脑海里浮现出她刚才说过的话——她此时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只是为了掩饰某些情感?
“哇,桥上从河面刮来的风好舒服啊!”她说着一把拉过我的手,面对着河面享受迎面吹来的风。
“嗯,的确很舒服... ...”我应和着,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地理课上关于湖面风行成的原因的知识。
“白海晚陆、白谷晚山... ...”我不禁自言自语着地理老师尝尝念叨的知识口诀。
“嗯?你在说什么。”
枯燥的口诀乘着湖风,在空中转了一个弯,飘进了她的耳中。
“没什么,只是一些会扫兴的东西。”我继续目视着前方,感受着扑在脸上的湿润气流向她解释。
“嗯... ...”
少女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扯了一把我的衣袖,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来拍照吧!”
实际上,自开始旅途之时算起,少女已经拍下了许多照片,包括我下楼时的身影、解锁共享单车时的情形、沿途的城市景象种种。
但这是她第一次邀请我和她一起拍照。
“好。”我镇定下来答应了她。
“那你站好别动哦!摆一个酷一点的姿势。”
她说着,朝后退了几步,准备将我与这座大桥以及身后波光粼粼的河面一起拍下。
“咔嚓!”相机清脆的快门声响起。
“感觉拍得很好,真想快点洗出来让你也瞧瞧。”她一脸骄傲地说。
“那我就好好期待住了。话说,你是什么专业的摄像师吗?”
“才不是呢。”她识破了我的玩笑话,“这台相机似乎跟了我很久,对我很重要,其他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所以我喜欢上了摄影。”
“那也很厉害了。我帮你拍一张吧?”
“那交给你咯。”
她将相机放在我手上,走到了大桥的扶手处。
我看了看手中她的相机,有着熟悉的感觉,和我小时候把玩过的相机似乎是同一款产品。
她已经将一切参数都调整好了,我只需要按下快门就可以保留下某个值得回忆的瞬间。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摆出特殊的拍照姿势,只是平静地站在那,就仿佛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那是如画一般的美。
如此想着,我的双手已经情不自禁地按下了快门键。
“你有没有认真在拍啊,一直盯着我。”
“当然有啊。摄影师不就是要仔细观察拍摄的事物然后寻找最恰当的时机按下快门吗?”
“好吧,你说有就是有咯。”
她从我手中取回相机挂回脖子上,接着又问我:“那我们要怎么拍两个人的合照呢?”
合照?!
仔细想想,与女生一起拍过的合照,除了从小到大的毕业照(其中还有一次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去拍)和与那位再也见不到的青梅玩耍的幼年时光之外我就再也没有过了。
相片是很好的储存记忆的容器。
可我却从来没有很好地使用它的价值。
当我意识到可以用照片寻回那些也许再也不会回想起的记忆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悔恨的事情之一。
可是,即使意识到相片有着如此伟大的作用,我仍缺少能够一同拍照的伙伴。
除去亲人,现在的我只能自己拍着一些没有意义但却想拍的东西。
比如天边飘着的几朵云、比如缓缓落下的夕阳、比如夹缝中生存的野草、又比如不会被留意到的共享单车。
世间的一切都随着时间在变化,我却可以通过手机将它们的某一瞬间拍下并上传至数据库永远的保留下来。
但每当我尝试和“朋友”合照时,他们却都显得过于羞涩纷纷拒绝,仿佛他们才是与世隔绝的人。
我只是想把毫无意义的东西拍下来啊。
即使是和我一样被忽视的存在,它们也有更需要被记录的价值。
所以我才会在“想做的事清单”里写下“拍想拍的照,不论是人还是景”“找到一家年代久远的照相馆,洗几张满意的照片”这两点。
总而言之,拍照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尽管我本人如此颓丧但不妨碍我肯定这项行为。如果有人找我拍照,我会非常乐意。
“就像拿手机自拍那样呢?”我并未多思考就提出了我的看法。
“那样需要调整焦距,只有手臂这么长的距离也拍不全这后面的风景。而且,自拍的时候会看不到拍摄的效果。”她将我提议精准地否决了。
“那将相机放在一个地方,先调整好然后定时拍照呢?”我又提出了一个方案。
“这倒是可以,但你看,现在没有高度足够放置的地方。如果放在这里的扶手上进行定时拍摄,那拍下的就是桥面上的景象了,无法拍到河面。”她再次否决了我的提案。
既然如此,我只能无奈地说出我最不愿提及的一个方法:“拜托过路的行人帮忙拍摄一张合照呢?但只能麻烦你去询问了,我不太擅长和陌生人交流。”
“你说这个方法呐。十分抱歉,虽然看上去我能与你非常自然地相处,但实际上我也不善于与人沟通。”她也无奈地说。
大自爆——!!!我仿佛听到了来自某个游戏角色的声音。
“看来是两位交流障碍患者。”
“相会在了一起。”
“唉... ...”我和她不约而同地叹着沮丧的气。
稍稍趴在围栏扶手上注视了会随风飘荡的游云,她听似毫不在意的声音响起:
“我说,我们还是靠我们自己吧。用手机那种自拍方式也好,拍摄川流不息的大桥也罢,都靠我们自己吧!”
她在我身旁将原本垂在胸前的一根细辫放在嘴中来回拨弄,一只手托着脑袋望着阳光照耀下微波粼粼的莲水河等待着我的回应。
一阵微风吹过,吹拂起她身后披散着的栗色发丝。
“嗯,我赞成!”我收拾好心情拍了拍脸朝她说道,“就靠我们自己!”
接下来,我们便寻找着调试着拍摄着。
“把它们也一起拍进来吧?毕竟是最初的搭档呢。”她说着指了指那两辆共享单车。
“嗯,我正有此意。”
直到拍得过瘾之后我们才意犹未尽地推着共享单车准备离开。
“相信我,我拍的那种一定会让你大跌眼镜!”
“可是我也没戴眼镜啊,哈哈。我觉得还是我拍的那张更胜一筹。”
“胡说。等洗出来我们比一比!”
“乐意奉陪。”
“你就等着瞧吧。”
“对了,我想到,当夕阳西下时再在桥上往这边拍会更加有意境。”
“哦!那到时我们再过来拍几张吧!”
“嗯。还有,再往莲水河的下游,还可能看见夏季残留的莲花以及凌汛现象。说不定可以下河抓鱼虾、看见在冬季开放的莲花。”
“真的好神奇啊,这条河。景色也这么漂亮。”
我点头赞同着她说的话。
不管怎么说,这次桥上的经历令我和她之间关系近了不少;而且,她亲口印证了她与我在社交方面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接下来的旅程会变得更加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