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咖啡店从一开始就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它开在学校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其实算不上是很热门的地段。但作为少有的以咖啡为招牌的饮品店,它还是靠着这点差异在一众奶茶店中活了下来。四季咖啡店也并非以高档精致的咖啡为主打,有相当部分的饮品价格可说得上亲民,尤其是五块钱一杯的柠檬水深得人心。
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咖啡店的老板娘相当年轻,并且会画漫画。店里有可以随意取下观看的小册子,上面印的就是老板娘手绘的漫画。最近老板娘订做了许多带铃铛的精致钥匙扣,上面有她自己创作的漫画角色。这些角色以各种动物为原型,设计得相当可爱,并且在老板画的漫画里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这套钥匙扣随商品赠出,受到周围学生的喜爱。我和妹妹都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她受到影响也就不奇怪了。可她明确要求的是传说中五十杯出一的鲨鱼角色,这实在让我着难。值得庆幸的是我不用去拼那五十分之一的概率,因为购买最低价单品柠檬水的五块钱已经被我拿去买雪糕吃了,身无分文的我抽中的概率为零。
暑假期间四季咖啡店的人流量终于像普通咖啡店一般正常了。平常上课时,这里要么因为学生全在上课而无人光顾,要么因为放学后的巨大人流而拥挤不堪。此时每张桌子都刚好坐着人,算不上冷清也说不上热闹。冷风混杂着咖啡的味道在店里流动,热浪被门阻隔在外,店内顾客的惬意与我的狼狈形成对比。
“啊,好像没位置了。”后辈江流霜简单环顾后发表了结论。我的同桌白露不爱接话,只是专心看着样品钥匙扣上的五彩小鸟。
我在重新检视店内时才发现有个坐得远远的人正高举着手在向我们打招呼。我看着身边两人,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来是给我打的招呼。
我也伸出手回礼,动作幅度却不及她那样大。她似乎在将手尽量伸长,用浑身力气去摇动,甚至整个身体也跟着一起摇摆着,这打招呼的态度是有些热情过头了。她这是在叫我们过去吧?我在内心里感谢她,却想不出该如何称呼她。
这并非是因为她太普通或是因为我与她不熟。事实上她也是一位实打实的美少女,并且和我同是一个班级。为人热情开朗,在班级里人缘颇好,是那种会吸引所有人目光与好感的存在。只是因为一些客观原因,在很多情况下我确实是叫不出她名字的。
走到她面前时,她的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桌子上,一只手上的薄纱长袖因为刚才高高举起而退到手肘以后。她的表情相当平静,仿佛刚刚那个夸张打招呼的样子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我们能在这里坐下吗?”我说出了今天最正常的一句话。她微笑着点头,温柔而友好,一如平时在学校看到的样子。不过说是“们”,其实站在她面前的只有我而已,那两个怪人正在吧台点餐,她们好像确实没什么朋友。
我拖出椅子,正想坐下,就感觉有人在拍我的左肩,于是我往右边转过头。果然有人在正在往我右边躲藏。
发现我没有上当,她将双手乖巧地背在身后站在原地,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弯。刚刚还坐在椅子上微笑的人此刻就站在我背后,只是纱织的长袖覆盖着手肘以下的地方。一样的服饰,一样的样貌,在某个瞬间让我误以为这人有着分身或者瞬移的超能力。这也正是我在很多情况下叫不出她名字的原因——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对于单独出现的“她”我确实叫不出名字,但如果是“她们”,那我还是知道名字的,姐姐叫沈谷,妹妹叫沈雨。
姐姐或者妹妹两步蹦回到座位上去,然后立刻趴在桌子上将手伸长,还差点碰到她的姐姐或者妹妹面前摆放的咖啡。
“这张桌子才不给你坐,除非你能回答我出的谜题。”在桌子上将自己摊开的女生抬起头来对我说着,笑容还没有消退。
“什么问题?什么问题?”此时学妹端着盘子出现在我身后,盘子里有三杯咖啡和三个相同的小纸袋。少女挪动手臂给江流霜让出放盘子的空间,但还是用手将我面前那部分桌子牢牢占据。
“猜猜我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你们长得一摸一样怎么猜啊。”
“给一个小提示,平时姐姐在妹妹的右手边。”
我打量着两人,此刻趴在桌子上的少女正是左手边的那位,但这能算是平时吗?想必不会这么简单让我猜到。要是一直站着会不会被人认为是来搭讪却惨遭拒绝的失败男性呢?那可真是大危机啊。快想一想今天两个人有什么不一样吗?怎么可能不一样啊,两个人长相穿着包括声音都是一样的。
我索性坐下来将头慢慢靠近她,试图通过这种无赖的方式逼走她,以获得桌子的使用权。但姐姐或者妹妹干脆闭上眼睛不接受我的干扰,这下难办了呀。
“你要喝点什么吗?”我试图打感情牌。
“不要,我喝过了。”她将头歪向一边,只用头发对着我,试图展现自己的决绝。
“哦,那看来我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盘踞在桌子上的生物立刻坐起来,似乎是相当得意地看着她身旁的姐妹,看来两人在什么时候达成了一场以我是否能猜出两人身份为内容的赌注。
“两个人都在咖啡店那说明是来喝咖啡的,这点毋庸置疑。但现在只有一个人面前摆了咖啡,另一个人面前没有咖啡却说自己已经喝过了。那本应该出现在桌子上的另一杯咖啡去哪里了呢?就算喝太快喝光了也没有必要现在就扔掉吧,大多数人还是会等离开的时候再扔以避免店员误以为自己是新来的顾客而询问是否点单。况且姐妹两人太过相像,不会有一个人喝光了咖啡而另一人杯子里还有大半的情况,所以我认为在正常情况下这里应当有另一杯咖啡。
但现在那杯咖啡却不见了。这是为什么呢?应该是某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结合刚刚姐姐或者妹妹突然从我背后出现,她可能就是因为那件事离开了位置。那么那件事是什么呢?我的推测就是她去了卫生间。去卫生间是要上厕所吗?或许不是。卫生间有两个重要功能,一个是上厕所另一个则是清洗一些东西。再结合消失的咖啡杯,可以大胆猜测是咖啡被打倒了,一些咖啡溅到了长袖上,所以她去清洗。这样就能同时解释两个疑问。
到这一步再结合前提信息:‘姐姐在妹妹右手边’就可以猜到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妹妹右手拿着咖啡,却被右手边的姐姐不小心碰到导致咖啡掉落,妹妹衣服上也沾上了咖啡。咖啡杯顺理成章被打扫扔掉,妹妹也因此去洗手间洗衣服上的咖啡渍。刚刚沈雨同学拍的我左边肩膀,想必也是不希望把袖子上没干的水弄到我身上吧。”
妹妹沈雨已经在轻轻为我拍掌,姐姐沈谷连连点头。看来我赢得了这场游戏的胜利,正准备伸手去拿胜利果实——托盘里的咖啡时,却发现白露将手覆盖在咖啡上。
“你只是赢得了座位的使用权,可还没有得到喝咖啡的许可。”白露冷冷地说。我看向正在往咖啡里吐泡泡的江流霜。
“我没钱,所以是学姐付的钱哦。”她头也不抬,吐出的泡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也要回答上我出的问题才能喝,否则这杯就是沈谷同学的。”沈谷似乎也没有表示反对,伸出两根手指比出v字。
“那你说吧。”
白露将自己头上的丸子解下,一头乌黑的长发落下,这才开始说话:
“这是一件最近发生的真实事件。母亲a去邻居b的家中拜访,b也是一位母亲,a来的原因就是b的孩子平时太过吵闹,影响到了自己的孩子。这是故事发生的背景。
a到了b的家中,发现屋子里杂乱不堪,到处都堆满了各种东西。b简单收拾下才有空间招待a坐下。
‘是这样的,我女儿说你家孩子有点太吵了,天天大清早唱歌。’
‘对不住啊,我儿子太小了,也不太聪明。’
‘唱歌也就算了,你孩子还在窗口边骂人,我女儿房间窗口挨得近,听得很清楚。’
‘不好意思,我老公平时嘴巴不太干净,给我儿子也带成这样了。’
‘我不是指责,主要是你儿子不用上学但我女儿还在上学,这样对她不好。’
‘望您见谅,我儿子哪里懂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看能不能教说说别的话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本来挺聪明一孩子。’
‘行,后面一定好好教说话。’
协商进行得相当顺利,这时候邻居b的孩子骑着自行车从卧室来到母亲a身前。
‘坏蛋,坏蛋。’b的孩子嘴里还念念有词。
‘对不住,我这就把孩子赶回去。下次我请你们吃饭哈。’
‘笨蛋,笨蛋。’
母亲a走的时候还被骂了两句。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不久后会发生一桩命案。
下午,母亲a被带到了案发现场,就是她上午来过的邻居b家中。b的表情十分愤怒,指着她儿子掉在地上的残肢。
‘我以为事情都结束了,中午把我儿子关在家里就出去了,回来就成这样子了。’
a的儿子已经不见了,现场很凌乱,或许曾经历过搏斗。地上的血迹和残肢显示受害者没有一点存活的可能,但旁边的血迹却很少。现场窗户是打开的,但是窗户上有完整的防护栏,人不可能进入。门也是一直关着的,只有b在出门和回家时打开过。
以上就是事情的经过和线索。现在的问题是谁杀害了b的儿子,又是如何在现场是密室的前提下做到的,即找出凶手和查明手段。”
“就这些吗?这可比我平时看的小说篇幅和信息少多了。”白露无视了我的问题。我觉得多少有些为难,凶手倒是好猜,毕竟根据推理小说的基本规则,凶手一定在出场的几个人里面。但还是需要排除一下其他可能。
“现场当天有几个人?”我询问白露。
“案发前案发后现场有且只有两个母亲和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似乎有些棘手了,情节太过简单,以至于能提取得到信息也不多。
“请问这是真实案件吗?”双胞胎中的姐姐沈雨举手提问。
“是的。”
“离我们不远吗?”妹妹沈雨也举手。
“就发生在这座城市。”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非常疑惑的样子。的确这座小城要是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事件是会让人感到担忧的。说起来这个案件为什么除了白露我们全都不知道呢?可她又声明这是真实事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白露私下地其实是一位名侦探吗,表面是是女高中生,实际上却拥有远超年龄的智力。白天趴在桌子上睡觉,晚上流连于各个命案现场,名侦探江户川白露是也?
等等,我似乎模糊地抓到了一些线索。
“母亲a和邻居b当天有戴戒指吗?”我盯着白露的眼睛向她发问,她并不和我对视,视线瞥向一边才开口:
“a有,b不清楚。”
“真相只有一……”
“啊,我中了!”
我模仿某位名侦探的口头禅,试图请推理之小学生神为我找些灵感,却被江流霜的欢呼打断。趴在桌子上的江流霜并没有参与我们的游戏中,她将三个小纸袋一一拆开。两个是破布熊形象,而她正捧在手上的那只是稀有的小鲨鱼!
“学妹,你看学长答题这么辛苦,把这只鲨鱼给我好不好。”
“不行,学长你不是一直单身么,要这个干嘛?”
“学长我很喜欢这个,君子要成人之美不是么?”
“可我不是君子啊。”江流霜的手指穿过钥匙扣,将钥匙扣旋转起来。“学长想要自己再去买一杯咖啡不就好了?”
“我没钱。”
“真可怜。”学妹说出了很伤人的话。
“我给你买,你快把白露同学案件的答案说出来!”沈雨好像被白露的案件勾起了兴趣,甚至不惜破费来参与游戏。她似乎认为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过我知道的可能离真相也差不太多了。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真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