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夜。帝都。
因为临近上元佳节,帝都的宵禁暂时被取消,并且在地门附近开办了规模颇大的夜市。这可以算是上元灯会的前夜祭,夜市一直绵延数十里,欢庆之声充盈帝都。
许多沿街店铺也会选择通宵加班,因为这几日的客流量几乎达到全年峰值,店家当然不会放弃这个赚钱的好时机。
夜市边缘的一间小酒馆也是如此。这间酒馆的店主是一对年轻的西陆夫妇,酒馆的装修也是西陆风格。其中酒类除了东陆的黄酒白酒之外自然也包含了来自西陆的红酒和啤酒,引得不少人前来尝鲜。
再加上这里的老板语言风趣热情好客,甚至流传连帝朝威懿侯姜瀛都经常来这间酒馆饮酒。包括这里的西式炸鸡风味更是一绝,价钱也算不得昂贵,自然吸引住了一大批的食客。
门上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响声,一名身着布衣的男人推门而入。他径自坐到酒馆最角落的位置,点了一壶最普通的白酒,便开始一个人自斟自饮。酒馆今夜的客人也依旧不少,大家都对即将到来的佳节非常高兴,就连金发蓝瞳的年轻老板娘眉眼中也藏着笑意。
不知何时,男人对面的座位上突然出现了一位遮住头脸的人。祂一坐下,酒馆中的喧闹像是突然被隐去了一般,又仿佛是被隔在了一重帘幕之外。
“事已至此,还来找我做什么?”男人只顾饮酒,并没有抬头去看对方。
“嘻嘻嘻,大人为何如此冷淡,”对面的声音不知经过什么处理,听起来极其模糊,甚至分辨不出男女,“毕竟明日才是动手之日,在事情结束之前我们都还是良好的合作伙伴,难道不是嘛?”
“我所做的早已经结束了,现在剩下的,不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么?”
“大人这话还真是让人伤心,说的好像我们已经毫无关系了一样。要知道,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失败了,可谁也跑不掉。还是说,”对面的声音中似乎多了一丝玩味,“大人是谍中谍?”
“那是什么?”
“是西陆的一本小说,书的主角是个双面间谍。啊,双面间谍的意思就是,你作为细作被安插进对面,然后对面又反而将你作为细作安插回自己这边,这样就可以用骗取对方的信任,用假情报来欺骗对手了。”
“原来还有这种手段。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我记住了。”男人点了点头,继续饮酒。
“别给我装蒜了,”对面的声音终于不耐,“总之,因为怕你背叛,从今天到事情结束的时间你需要和我待在一起。听见了吗!”
“......悉听尊便。”
酒馆的喧闹突然又将两人充斥,“帘幕”的一角被掀起来了。一个黑发的年轻西陆男人端着一杯啤酒微笑着走了过来,“你们点的啤酒,以及一份炸鸡。”
“多谢多谢,”蒙着头脸的人点头致意,然后转头对着男人戏谑道,“早就听说这里的炸鸡啤酒味道独树一帜,以前还从未尝过呢。大人不介意请我喝一杯吧?毕竟我们可是合作伙伴,不是么?”
“不用了,这些算我请你的,”酒馆老板笑道,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因为碟中谍那本书,我也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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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清晨。帝都安上门街,姜瀛和张维城正身着便服走在街道上。
“嘶,今儿天是真冷啊,”姜瀛不住的往手心哈着气,“这两天看大伙这么热闹,我可都快忘了现在还未开春了。陶安,这两日在我那住的可还算舒适?”
“尚可。”张维城的态度不咸不淡。
“怎么了,听说你最近心事重重。受风寒了?”
“未曾。只是在思索一事而已。”张维城摇摇头。
“哦?何事啊?”姜瀛来了兴致,“且慢,让我一猜。果然还是事关法莲教?”
“然也。此事事关重大,今日又是行事当日,更何况直至今日也未有万全之法,不由得不让我心忧。”
“但是之前也说过,我们对贼人的动作一无所知,只能等事发之后再见招拆招么?”姜瀛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莫要胡说。那只是你糊弄圣上之言吧?”张维城斜眼看他,“此事绝非小可,你这人,虽然看起来一副蠢相,但肯定是干不出这种所谓‘见机行事’的蠢事的。你到底有何准备?”
“准备么。到是有,不过要等那个所谓的‘准备’自己找上门来。”
片刻后,姜瀛忽的哑然失笑,“我糊弄圣上?哈,究竟是谁被糊弄了还不一定呢。”
“是不能与我说?那倒也罢了。你心里有数就好。另外我还有一点担忧......若贼人只是普通的闹事,那无论如何倒也能处理的了;倘若贼人在灯会上使什么妖法,那又该如何是好?”
“陶安啊陶安,妖法这种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说弄就弄的,”姜瀛耸耸肩,“我有一个西陆朋友曾经教过我一些关于‘术’的知识。无论是西陆的魔术,还是东陆的道术,秘术,实际本质都属于一种东西。越强大的术,发动时候需要的代价就越高。若是想要使用能影响到整个上元灯会规模的邪术,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准备完毕的,更不可能我们这数日之间完全察觉不到动静。总之,虽然贼人们确实可能使用一些邪术,但那肯定都在我们可控制的范围之内,陶安不必过分担忧。”
“原来如此。”
“正是如此。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我看起来一副蠢相来着?”
张维城别过头去,不想继续理会他。姜瀛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说起从以前开始张维城就如何如何,张维城也只当做耳边风。渐渐的姜瀛也不埋怨他了,路上有许多百姓或是摆摊的摊主店家同姜瀛打招呼,姜瀛一一笑着回应。
“有点意外。”张维城说。
“意外什么?”姜瀛问,“是意外我贵为威懿侯,却和寻常百姓打成一片?”
“倒也不是。你身份非常,寻常公事也深入基层,被人熟知也算不上什么意外。只是没想到你这种二流子,居然能和百姓关系如此之好,这才是让我有些惊奇的。”
“陶安,你还真是处处不忘贬我,”姜瀛耸耸肩,“好在我从十几年前就已经习惯了。”
正说话间,前面街道迎面走来两人。姜瀛见了,向前迎了上去,“哎呀,这不苏太傅嘛?这是刚上完朝?”
“呵呵,最近倒是不见姜大人。”当朝太傅苏逢手抚长髯微微一笑。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年纪,但头发胡须却已然半白。
“最近忙碌的很,”姜瀛拱了拱手,“更何况上元佳节,全朝放假十日,也就只有我这种人被迫留下来加班,所以太傅大人才觉得你我最近疏于见面了吧。”他向苏逢身后探了探脑袋,“咦,这位是?”
苏逢以清俭为名,即使是冬日上朝也不让他人侍奉,素来独自一人。而他身后那人似乎是侍从模样,但是却遮住头脸,完全看不到长相。
“这位是我前些日子捡到的孩子,”苏逢道,“当时见她倒在路边,我便将之收养在府中。只可惜这娃子似聋似哑,至今也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不过办起事来却也利索,也懂知恩图报。嗯,看我今日出门,偏要随我同来,我也只好让她跟着了。”
“原来如此,太傅大人还真是宽仁,”姜瀛竖起大拇指,“话说回来,还未给太傅大人引见吧?这位是......”
还未等姜瀛话音落下,苏逢突然以手掩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嗽声之大甚至引得周围路人下意识的朝这边看了过来,苏逢的腰都因为咳嗽而弯曲,于是姜瀛赶紧走过去轻抚他的后背。
“太傅!”姜瀛的声音变了。因为他看到从苏逢的指间,有鲜血滴落下来。
“不碍事,不碍事,”苏逢摆摆手,但是他的脸色看起来极差,“只是老毛病犯了而已,姜大人不必挂怀。”
苏逢又转向张维城,“这位莫非是汇州太守张维城大人?我听说过张大人的事迹,今日终于得此一见。”
“不敢,还请太傅大人保重好身体,祝早日康复。”张维城弯腰行了一礼。
“多谢。咳咳......在下还有要事,就先不在此耽搁了,”苏逢向二人拱了拱手,“告辞。”
看着苏逢和那个随从模样的人离开后,张维城叹了口气,“我曾学过一段时间医学。呕心沥血,苏太傅......只怕是时日无多了。只可惜苏太傅作为苏家家主四世三公,如今膝下却无儿子,只怕是要断在此代了。”
片刻不见姜瀛回声,他转头看向姜瀛,却发现他表情凝重,似乎是心事重重。
“陶安啊,刚才太傅咳嗽吐血之时......”姜瀛幽幽的说道,“那个所谓‘知恩图报’的随从,却一直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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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我多虑了,”不及张维城开口,姜瀛便摇了摇头,“走吧。”
昨夜子时开始新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此时路边不少百姓正挥舞着铁铲清理着道路。经过几天的准备,帝都周边的道路楼阁边上已经尽数挂满彩灯,虽然还未到它们流光溢彩之时,但也已经能想象出那时的绮丽盛景。
“这还不到时候呢陶安,”姜瀛对看着花灯的张维城说道,“到了夜里,花灯的种类可是现在的数十倍,而且种类繁多。什么鱼啊鸟啊树啊这种的......怎么了?”
“在帝都举办如此规模的灯会......防火定是十分不易罢。”张维城手抚胡须眉头微皱。
“有望火楼,打什么紧?”姜瀛无所谓的说道。
“仅凭望火楼就能防备这种规模的火情?到那时候人声鼎沸人流拥挤,出现火情想要及时救援也是难事啊。”
“绕来绕去,还是不放心今夜的事。不过这就是你的不明了陶安,”姜瀛一笑,“正好离这里也不远,就带你去看看帝都的望火楼是如何运转的吧。”
望火楼,顾名思义是用来通告城中火情的。帝都共有十二座望火楼,分别对应十二座城门。楼高约九丈,通体石制,内部有阶梯可螺旋而上,看起来到更像是一座塔。楼上则是一座大铜钟,日夜皆有军士驻守,若是发现火情,便会乱击铜钟三十下,然后再以规律钟声为密语,指引救火官兵位置。
“见过威懿侯大人。”看到姜瀛和张维城上来,驻守的官兵立刻行礼。
姜瀛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坚守岗位,转头对张维城道,“怎么样陶安,这里不错吧?”
“不愧是帝都。汇州的望火楼的高度尚不及此一半,楼顶也不过堪堪能容两人而已。此处若说是望火楼,反而更像一座碉堡。”张维城赞叹。
“这样的楼,帝都一共有十二座,对应十二座城门。至于火情问题也不必担心,他们有特殊的击钟频率,不但可以传递火情,甚至还可以交流一些其他的东西,”姜瀛说到这里压低声音,“比如军情。”
“你是说......”
“这是第一重保险,目前来讲这件事除了你我,就只有望火楼的军士,以及圣上知道此事,”姜瀛说道,“待到灯会开始时候,寻常的情报系统就已经差不多失效了,不单单是火情,如果某些地方发生一些其他的事情,互相交流就只能通过这十二座望火楼的钟声来互相传递。收到情报的塔楼也会敲起同样的钟声,如同烽火狼烟一般传遍整个帝都。但他们是不会察觉到的,其他人只会觉得一阵稍有韵律的钟声响起,并且这阵钟声很快会淹没在人潮中,不会被人注意。”
“嗯。情报确是重中之重,”张维城点头,“既然此为第一条保险,那即是尚有其他后手?”
“后手再多,也只怕防不胜防。”姜瀛摇头,背着手走到护栏边上俯瞰着下方,他的目光阴冷了一瞬,“而且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来给我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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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呵,这是还不信邪啊?之前都被揍成那样了,还敢来找我们?”
帝都稷门附近的长青街上,正有两伙少年隔着一定距离互相对峙。一边人数众多,而且手里还都拿着各种家伙事;另一边则只有六个人,甚至还有一个是女孩。这副光景最近帝都的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令人意外的时候,人少的那方反而屡次占据上风,并且经常还追着人多的那方打。战斗的地点也大多是在帝都稷门附近,开始也许还会有巡逻的军士去管管,后来也都放任他们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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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便想问了。所谓‘威懿侯溺爱纵容自己的侄儿’这种流言,果真还是谣传?”
姜瀛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侄儿姜磊被五人围住群殴,他沉默片刻,“纸上谈兵的东西。不堪大用。我确实没有多么喜爱自己的这个侄儿,但是也说不上有多么讨厌。至于所谓溺爱纵容,只不过是我平时懒得去理会罢了。‘放纵’与‘懒得去管’,总归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陶安,这两年发生的事,你应该也都知道。看似如今圣上重新夺权,我也成了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懿侯,可实际上,我们在宗祠群狼的眼中仍然只是一块不听话的肥肉罢了,”姜瀛轻叹一声,“陶安,你真的会以为他们和我们是一条心的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朝中六部,实际自古便是由六大家族把持。洛吏羽户孙兵部,苏礼竹工司寇刑。笼统是可以这样划分,可实际上各部各家之间的牵扯就更是错综复杂了。你们两党之争针锋相对也不是一日两日,可如今外敌当前,难道还不能暂时放下成见一致对外吗?”
“陶安,我早就说过你天真,可你又不爱听,”姜瀛苦笑着摇头,“毕竟你不曾在帝都中久待,不知其中的利害。罢了,此事结束后,陶安你还是尽快回江南吧。毕竟那边才是问题之源,再加上你一离开,当地留下的人也不好轻举妄动。”
“此事还不用你来多言。我本来也不愿卷进你们之间的争斗,只是不想苦了帝都的百姓而已,”张维城斜了他一眼,“走了。”
“走?去哪啊?说实话我还挺想再看他们打一会......让我想起当年还是个新兵的时候。陶安当时你是不是也跟我们一块打过架来着?当时还真没想到你个管账房的力气能那么大......陶安?”
姜瀛一转头,发现张维城已经自顾自的下楼了。他耸了耸肩,拍了拍驻守军士的肩膀,叮嘱了几句之后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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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申时。
西边的天际仅剩下最后一丝黄色的光晕,大约还有一刻钟左右夕阳就会全部沉没到底下。上元灯会,乃是燃灯祈福之意,寓意对之后一年美好生活的向往与祝愿。就连西陆的各国都派出使团,前来庆贺这盛大的一日。
孙天诺与其他五人正在安上门街附近游荡。
“总感觉最近老是揍姜磊,都有点没意思了,”孙天诺双手背在脑后,嘴角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活脱脱一副二流子模样,“今上午又弄了他一顿,他应该不会晚上还不识趣的跑过来烦人吧?”
“那玩意就是那么烦人的啦,反正他来了就再揍他一顿就好啦。”苏厉哈哈一笑。
“主要是今晚是上元灯会......不太想见到他那个猪头脸。”孙天诺偷瞄了一眼旁边的竹千秋。女孩还是怀抱着她的长剑,脸上也依旧是毫无表情。他心中暗暗叹气。这女娃子生的挺好看的,可惜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知道以前到底经历过些什么。脸上也一直没什么表情,明明笑起来的时候能更好看。
孙天诺回想起第一次在小巷子里见到她的时候,在他一个人刚揍完姜磊的时候,回头看到她脸上的淡淡笑意。
“如果能的话,还真想再看一次啊......”孙天诺嘟哝着。
“孙兄还想再看一次什么?”洛九渊问。
“呃!渊子,我,我是说,想再看看以前在江南时候看到过的花灯!”没想到不由自主的念书声了,孙天诺情急之下随便编造了一个理由搪塞起来。
“呵呵,江南的花灯,定是比不了帝都的灯会,”旁边的羽落微微一笑,“孙兄还从没来过吧?那今日可要好好玩上一番。”
接下来羽落他们开始给孙天诺讲解灯会的流程,以及各种好玩的东西,孙天诺也没有仔细去听。他脑子里现在乱哄哄的,感觉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盈婉师姐?”
孙天诺回过神来,才看见前方不知何时有一女子向着这边急匆匆的走来。听闻有人叫她,女子停下脚步看清了眼前的几人,“小落?呀,原来大家都在呀。都这个时间了,这是准备去哪里?”
“今天的话,这个时间还能去哪里?盈婉师姐,你糊涂了吧,”羽落笑了笑,“当然是去逛灯会了。”
“哦......是啊。我连这个都忘了......”女子注意到了一边的孙天诺,“咦?这位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师姐,这位是孙天诺,孙兄啦,”苏厉介绍道,“虽说是前几日才来帝都,但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啦。孙兄,这位是苏盈婉师姐,也是稷宫的啦,而且是比我们早一届的啦。”
“幸会幸会。”孙天诺拱了拱手,这才注意到苏盈婉身上也有他们稷宫的那种腰牌。看他们这样子,似乎也是老熟人了。这姐姐看起来就十分温柔体贴,果然稷宫里也都不完全是姜磊那种蠢蛋。
“唔,幸会......”苏盈婉愣了一下,仿照着孙天诺那样也蹩脚的拱了拱手。这时候她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又转头问向羽落众人,“那个,大家今天有没有看见过盈霜?”
“到是未曾看到......不如说好几天没见到了,”洛九渊想了想,“师姐今天一天都没看到她么?”
“清晨的时候在家门口见过一面,之后也就没有见过了......”
“那没有什么的啦,说不定现在也准备去那边看灯会啦,”苏厉道,“师姐可以去那边找找她。”
苏盈婉眼神不易察觉的挣扎了一瞬。
“不了,我还有其他要事要去做,”她仓促的笑了笑,“大家如果在那边看到她的话,请帮我转告她一下......就说今晚不要回家。去哪里都好,但是一定不要靠近苏家大院。”
“嗯?”所有人都是一愣。
“就是这样......拜托大家了!”还不等大伙询问,苏盈婉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这是怎么了?”苏厉摸了摸鼻子。
“此事非为我等能关心的,”羽落摇了摇头,“其他家的事,能不要管,最好就不要去理会了。我们只管做好师姐拜托的事情就好。”
“发生何事了?怎么这么严肃?”孙天诺好奇道。
“孙兄有所不知。刚才的盈婉师姐,乃是当朝太傅苏逢之女,”洛九渊道,“苏太傅亦是如今苏家家主。苏家四世三公,可如今苏太傅膝下无儿,只有两个女儿。盈婉师姐是长女,次女就是刚才提到的苏盈霜了。”
“在今日这种大喜之日,盈婉师姐却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甚至连灯会的事情都忘到脑后了,”羽落道,“最重要的是,让我们转告苏盈霜今夜不要靠近苏家大院。这只能说明......今晚苏家,有大事要发生。至于究竟要发生什么大事......唔,就不得而知了。”
“唔。”孙天诺点点头。虽然他还是没有完全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察觉到,那似乎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事情。
即使是钝感如他也隐约察觉出,帝都的暗处似乎在孕育着什么大事。从他踏入帝都的那一刻起,从他的老师白叶茶与那个什么太守会面的时候,甚至更早......就已经开始了。
但是这似乎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关系。大概。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想必这时候自己的老师和那些大人物已经把事情全都搞定了吧。与其想那么多和自己无关的事,还不如趁现在好好的去玩会。
“反正不该咱事,那该玩玩该乐乐不就完了?走着。
“站住!”背后忽的传来一声喝声。
几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清了脸色阴郁的姜磊。良久,几人都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说姓姜的,”孙天诺摊了摊手,“你是受虐狂吗?今早上不是刚和你友好的交流了一番吗?怎么一天还没过到晚上就又饥渴了?你说平时和你玩玩也无所谓,但是今天我们大伙准备去看灯,所以现在没工夫去搭理你。识相的就赶紧给老子滚滚滚。”
“呵呵,”姜磊冷笑,也没有多说就只是拍了拍手,“出来吧。”
随着姜磊的拍手,无数的壮汉从街边的阴影中浮现。数量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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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
虽然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朝威懿侯的府邸,但是外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么的气派傲人,尤其是在这条住满了大小官员的宏兴街上,就更显得格格不入。府内此时一片黑暗,甚至看不到一个侍奉的下人。
但这间宅院实际上几年前还不姓姜,乃是曾经的吏部侍郎左汉卿的居所。当时姜瀛秘密来到帝都与皇帝谋划夺权,而左汉卿乃是坚定的帝党人士,于是便将姜瀛收留在府上。然而这件事后来被宗祠党人所察觉,在姜瀛发动政变的前几日,左汉卿被秘密逮捕,逼问情报不招,后被处死。
“每每想起,仍是不禁叹惋,”姜瀛低声说着,他的手边是十数盆水仙,此时正值花期,白瓣黄蕊随微风晃动,“汉卿那伙计,其实一直是个挺无趣的人。他还在的时候,除了公事,也就爱摆弄摆弄这水仙花了。如今人都不在了,我却还得替他照看着这些小花。他倒也未曾拜托过我......唉。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睹物思人罢。”
“姜瀛,”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身后却传来少年的声音,“莫非是户部克扣了威懿侯大人的薪俸,以至这深夜竟连一盏灯都舍不得点起?”
“......微臣姜瀛,叩见陛下。”姜瀛闻声转过身就要行礼,洛九天却摆了摆手,“现在这里也就你我二人,不必行那些麻烦的礼数。呵,看起来你对于朕的到来,到是丝毫不意外啊。”
“陛下进这大门的时候臣就已经知晓了,自然是不会感觉多么意外,”姜瀛倒也不太担心皇帝的安危,毕竟洛九天无论行到哪里暗处必然是有十几名大内高手暗中护卫着的。他起身微微一笑道,“今夜元宵灯会,臣便给下人们放了个假,和舍妹一起都看灯去了。只是不知陛下这个时间驾临寒舍,莫非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嗯,怎么不见张维城?”
“陶安不放心灯会,出去带人巡视了。”姜瀛道。
“可是你这个掌管帝都防务的威懿侯大人还在摆弄花花草草?”洛九天挑眉。
姜瀛知道这是他在旁敲侧击,他也算是看着洛九天从小长大的,倒也不会觉得惶恐,“回陛下。在这个时间臣仍留在府中,其实是在等待。”
“等待什么?”
“等一个人证,”姜瀛说着,却又话锋一转,“实际上,从陶安来帝都到现在为止,在一位高人的帮助下,帝都大部分的法莲教众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内了。只有部分藏得比较严的,但应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一小部分,朕已经派人办好了。”洛九天淡淡的说,眉梢里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自豪。
“圣上英明,”姜瀛微微一愣,大概能猜出他是调用了司寇家的实力,只是就连他都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何时与司寇本家达成了合作,甚至还得到了刃堂的支持,心中又惊又喜,又不禁感慨于陛下的成长,“但是今夜,只是将这法莲教简简单单的给压下去,未免有点暴殄天物了。”
“哦?”
“呵呵,此处倒也没有外人,陛下就不用故作玄机了,”姜瀛一笑,但还是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应该也知道,虽然陛下两年前从宗祠党手中夺回了部分权力,但此时的帝都仍然群狼环伺,他们从来就没有放弃。两年前的政变实际上也没有完全动摇到他们的根本,如今仍然在磨牙利爪伺机反扑。”
“哼,他们把法莲教当做机会,朕反而也是这么想的,”洛九天哼了一声,“就让他们试试。姜瀛,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商议商议。一个时辰后朕将会亲临灯会赏灯,你意下如何?”
“不妥。”姜瀛沉吟片刻后答道,“陛下此举,是想以身作为诱饵,诱导贼人攻击。但是贼人的动向如今我们已经尽数掌握,完全没必要让陛下以身犯险。”
“确实是犯险了,但是要犯险的,可不止朕一人,”洛九天目光闪过一丝冷厉,“朕要去赏灯,而且还要邀请那几个老东西同去赏灯,可别想着什么时候都能退居幕后置身事外。而且姜瀛,你知道还有个原因是什么吗?”
“莫非所为......大鱼?”
“正是如此。姜瀛你带人查出来的,以及朕让司寇家去查出来的那些贼人,都只不过是些小喽啰罢了,”洛九天道,“真正的幕后之人尚未浮出水面,而这般规模的行动绝不会没有一个领头之人。而那人,必定还与他们在汇州的大本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这是朕讨灭法莲的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但是陛下,即使是如此,让陛下陷入如此危难的境地,倘若出了什么意外,臣又如何担待的起?”
“这不是你我最常干的事情吗?”洛九天目光森然,他用低哑的声音沉声道,“这是赌。那几个老东西不死心想接着和朕玩,那朕就奉陪。朕就喜欢这种背水的感觉!姜瀛,你我这几年这么做的次数难道还少吗!”
姜瀛不由自主的对上了他的眼神。面前的人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但言行中却透露出一股不符合他年龄的狠劲。他恍惚了一下,想起了先皇还在位的时候,他第一次遇见这个孩子的时候。那是在一个宴会上,似乎是神武皇帝亲征大军大胜而归的那场晚宴上,风头正盛的军队红人姜瀛与因神武皇帝而被带来宴会的不过几岁的洛九天相隔重重人海对上了目光。那时候他就有种错觉,这个孩子将会是自己侍奉一生的主人。
“天儿喜欢那人?”神武皇帝敏锐的察觉到了孩子的目光,他哈哈大笑道,“好啊!那就让他来做你的老师!”
“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便不再多言,”姜瀛低头,“除常驻侍卫之外,臣还会让几名亲卫贴身护陛下周全。虽说他们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但即便如此陛下也当小心行事。”
“你选的人朕放心。朕知道了。”洛九天眼中的火焰还没有熄灭。
姜瀛在心中微微的叹气。他知道洛九天之所以会这样行事,所谓的斗宗祠引贼首都不是全部的理由......他只是渴望并喜爱这种孤注一掷把自己押上赌桌的感觉。
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
“只是这样,还是缺少一些证据,”洛九天转身沉吟,“就算是我们想要栽赃,也是太过牵强,百官世人也不会认同的。”
姜瀛想了想正要开口,突然大门处传来几声轻而急促的叩门声音。
“陛下莫虑,此时这人证,已经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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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天诺看着正坐在自己旁边石阶上看着不远处花灯的竹千秋,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
刚才在街上被姜磊的人团团围住,本来他是打算和往常一样揍姜磊一顿的,但是羽落低声对他道这些人不比之前的麻瓜稷宫弟子,乃是货真价实的帝都本土帮会——名字倒是记不太清了——总之不是什么善茬,当时那个数量大伙是应付不来的。本着打不过就跑的原则,他们几个被半追半赶的冲进了这赏灯的人群之中。
孙天诺远远低估了上元灯会的人数与拥挤程度,结果刚进来没多久就被冲散了,只能随手抓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死命的朝人群外挤。然后他就这样拉着抱着剑的竹千秋的手走了出来。
自己确实对这姑娘有点好奇,但是真的剩下他俩了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个开口法。孙天诺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几乎没有和女孩子单独聊天的经历,即使是前几日遇到竹千秋后也一直是和大伙一起行动。遇到这种时候理所当然的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两人都不言语,虽然周围一副热热闹闹的景象,可气氛却尴尬起来。正当孙天诺准备硬着头皮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竹千秋却突然站了起来,抱着剑就又向着人堆里钻去。
“我的竹千秋小姐啊,”这可把孙天诺吓了一跳,他一把过去就拽住了她的胳膊,“我们这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了,这又准备进去干什么?”
竹千秋回过头静静的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他拽住住自己胳膊的手。孙天诺这才意识到他在这大庭广众拽住人家女子十分不妥,连忙松开了手,脸上又是一阵尴尬。
“我要去找大家。”竹千秋说。
相处这么多日孙天诺还没听她开过几次口,见她愿意与自己搭话,孙天诺心下稍安,“找大家做什么?”
“大家对我很好。”
我说竹小姐,你这样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换做是一般人,估计还真就给你整不会了。但是孙天诺明白她的意思,他轻轻叹一口气,“现在大伙都还有事办,更何况这茫茫人海,一时半会也是寻不到。姜磊那狗东西还派人在里头找我们呢,这时候还是不要冒进的好。”
孙天诺心中敲锣打鼓,自己毕竟只是个和她认识没几天的家伙,虽然看起来和其他人关系处的不错的样子,可竹小姐会不会听自己的话可还未可知。她要是想要一头扎进人潮里,以她的本事,孙天诺就算想拦也拦不住。
“嗯,”竹千秋看着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你和大家关系很好。所以我相信你。”
孙天诺松了口气。竹千秋愿意把自己当做朋友来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他挠了挠头,“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也不能老是在这里坐着。反正我们本来也是来看灯会的,倒不如就在那边四处转转逛逛,正好也离姜磊那帮人远点,等时辰到了再和渊子他们在约好的地方汇合。怎么样?”
孙天诺向竹千秋伸出手。竹千秋静了片刻,松开剑抓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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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宫弟子苏盈婉,见过威懿侯大人,”一身淡紫色服饰的苏盈婉冲着姜瀛行了一礼,转头看到他身后却愣了一下,“小渊?你怎么在这里?不久前不是还在那边街上见过吗?”
姜瀛和洛九天都是一愣,姜瀛用余光瞥向洛九天。
“......啊!盈婉师姐!我是......上午的时候来这里拜访,不曾想落下一物,方才想起,于是便来寻找。谁知又在此处遇到师姐,可真是巧合。既然师姐还有事,那我便先不打搅,再往里找找好了。”洛九天故作惊诧,转身向着后面离去。
洛九天,洛九渊。两人本就是亲兄弟,此时姜府一片黑灯瞎火,苏盈婉平时也难有面圣机会,还真的被他瞒了过去。
她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姜瀛开口打断:“盈婉,你可真想清楚?此事若真如此下去,之后你要独自面对的是什么,你可要想清楚。”
“此事皆是家父之意,小女自然顺从父意。”苏盈婉眼神一黯,低头回道。
“更何况......哪怕是我不愿,威懿侯大人与其他的家主等人难道还能放过我等?”她的声音中又多了一分无奈与痛楚,“如今......也只有此一着,能救我苏家了。只是苦了霜儿.....”
姜瀛沉默着。
苏盈婉猛地抬头,她目光没有半丝动摇直视姜瀛,似乎是坚定了什么一样厉声说道:“民女苏盈婉,检举当朝太傅苏逢,勾结邪教乱党,意图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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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盈婉被几名黑衣的甲士带走了。那是姜瀛的亲兵,每个都是和他从最早的时候就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是要把苏盈婉带到最安全的地方,今夜过去之前,谁也不会见到她,谁也不会伤到她。
“如此这般,万事俱备矣。”洛九天不知何时又从后面走了出来,“如今尚能对朕造成威胁的家族,也只有洛家和羽家了......再就是要注意一下孙家。从朕继位开始就一直在装死,倒也不见得对朕有什么明显的敌意......却又与其他两大家交好,也是完全看不出来他们的意图。哼哼,不管怎么说,今夜之后的宗祠党,怕是要大变天了。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朕在你这也耽搁了许久,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可并非什么好事。朕先回宫,不久便要前去灯会,还要差人去邀那些家主......唉,想想就觉得头大。”
洛九天不等姜瀛插话,先自己絮絮叨叨了一大顿。是自己提出的计划,却又嫌弃计划麻烦,洛九天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姜瀛,你觉得朕是否有进刃堂的潜质?”洛九天到是一副兴奋的模样,“刚才朕模仿兄长,那苏盈婉可都没认出来。听闻他们几个在稷宫也是熟识,此番却被朕瞒了去!”
“陛下。”姜瀛缓缓开口。
“何事?”洛九天还是兴冲冲的样子。
“陛下要牢记......洛九渊,乃是宗祠党用来扳倒陛下的棋子。宗祠党敢如此堂而皇之,亦有他的理由在其中。何况先皇......”姜瀛低声说道,“纵是亲手足,亦要当断舍,此为帝王权。陛下身在此位,更当......”
“够了!”
姜瀛抬头,看到的是洛九天冷硬刺骨的目光。恰好此时一朵烟花与夜空中轰然绽放,刚才还大好的心情瞬时不见,此时的焰火映出的是皇帝暴怒的脸色。
“无我兄长,无我今日。姜瀛,朕听闻你有一妹,对其甚是宠爱。倘若我令你亲手诛杀之,你又该当如何?!”
姜瀛瞳孔巨震,立刻向后一步跪倒在地,“臣......死罪!”
“若非兄长,今日无我。此事,休要再提!”洛九天冷哼一声,一振袍袖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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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孙天诺牵着竹千秋走在帝都的安泰街上,道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小贩,以及数不胜数的花灯。行人欢笑声,小贩叫卖声,焰火轰鸣声,接连不绝于耳。整个帝都都沉浸在这国安民乐的祥和氛围中。
虽然周围大家伙嘻嘻哈哈好像都很开心的样子,但是孙天诺此时的心境到还是蛮复杂的。主要原因当然是牵着的这个姑娘——听起来好像牵着年轻漂亮的姑娘还和她一起逛灯会是什么浪漫的事情,可事实绝非如此。要让他来说,这实际上和牵着一个绢布娃娃自己逛灯会也没什么分别。一路上孙天诺搭话她也很少做出回应,看着周围壮阔华丽的花灯面色也波澜不惊,只有刚才在街边一起吃元宵的时候似乎是露出了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神采,于是孙天诺只能连自己的那份元宵都奉献了上去。
结果自己还是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啊。要说和揍姜磊一般容易,那却好了。更何况这孩子还是大伙的团宠宝贝,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就不只是被责怪一顿那么简单了。孙天诺心中懊恼。其实他脑子里还想着再见一次那抹笑容,可眼下姑娘都吃饱了还没笑,那可是大大的有问题了。
胡思乱想之际,牵着的人步伐似乎缓慢了下来。他转头看去,发现竹千秋正看向右边的一处摊贩。那里支了一个幕墙,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个个看起来做工精美。他似乎是无奈一笑,牵着竹千秋便走了过去,“老板,这面具怎么卖的?”
“六铜元一个,十铜元俩。”老板看见有客人立刻喜笑颜开的走来,“不知这位公子,还有小姐看上哪一款了?”
“嗯,”孙天诺对于老板客气的称呼很是受用,竹千秋虽不言语,可他用余光瞟见她的目光一直看向某个位置,“老板,便把那角落上的那两个狐狸面具给我们取来好了。”
“哎哟,公子,瞧瞧小老儿这记性,”谁知这老板突然一拍脑袋,神色懊恼的对孙天诺说道,“不瞒公子所说,那银面狐狸面具已经是有人预定过的了,小老儿也不敢做主啊。还请公子换另一个吧。”
“嗯。这样啊。那麻烦老板随便给我们拿两个好了。”孙天诺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看孙天诺这么容易说话,老板的神色也舒展开来,他转身取了两个白虎面具递过来,“公子,也不用非要记挂那狐面,这虎面可比它要强上百倍。虎乃百兽之王,那狐狸也只有狐假虎威的伎俩......”
老板正要口若悬河的吹嘘,突然又来人来买面具,他便立刻去招呼其他人了。孙天诺趁着老板转身的一刹那,轻移几步将虎面放了回了那幕墙上的原位,顺手摘下两个狐面,直接塞到了竹千秋的怀里,并且做出噤声的手势。然后他从包裹里取出一个银元扔了过去,立刻拉着竹千秋逃之夭夭。
“公子!不可,不可啊——”老板似乎是察觉到了孙天诺干的好事,悲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但是上元灯会人潮何其汹涌,想要追上又谈何容易,只能看着孙天诺和竹千秋二人消失在人潮之中。
“这样好了,即使遇到姜磊那狗东西,他们也认不出我们来。”孙天诺将面具给竹千秋带上,又将另一个戴在自己的脸上。他跑到长清河边照了照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别说姜磊了,估计就算家里的那位来了也察觉不出来。
他又转过身来看竹千秋,却发现这孩子正呆呆的用手摩挲着脸上的面具。
“怎么了?”他走到竹千秋的身边,“难道是不喜欢这样式的?也是,刚才就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
“谢谢。”他听到女孩用低低的声音说道。
“这有什么,”竹千秋的感谢让孙天诺莫名的有点受宠若惊,他连连摆着手说道,“我们也是朋友对吧?只是友人之间赠送礼物,哪用得着说谢。要谢的话,等哪天也随便送我个东西,就当回礼好了。”
“千秋没有其他东西可送,唯有此剑......”
“慢着,这剑我可收不得,”可把孙天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要是让大伙知道了,还不得把我给埋了。”
竹千秋点了点头,便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她突然又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竹小姐,刚才的谢谢也就算了,这‘对不起’又是从何而来?”孙天诺哭笑不得。
“千秋知道自己是个很无趣的人。你对千秋这么好,千秋却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带着她逛街她便觉得这是对她好了,这么好哄万一以后被人贩子拐了去可如何是好。孙天诺笑笑,“我们是朋友,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哪怕不是我,换做大伙里的任何一位,肯定也都会这么说的。你们认识的时间可比我要久的多,你肯定明白这个道理的。”
竹千秋轻轻点点头。
“唔,不过要是面部表情能再丰富一点就好了,”孙天诺若有所思,“比如多笑笑之类的。你毕竟也是女孩子,笑起来更好看......”
孙天诺话音刚落,竹千秋便掀起一半的面具,重新露出她那皎洁如月的脸蛋。她微微吸气,然后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生硬的笑来。
“呃,竹小姐,不想笑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去笑的......”孙天诺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千秋果然什么都做不好。”她又把那面具戴回去了,用平静的语气说着难过的话语。
“玩笑而已玩笑而已,你可别放在心上。咱们再去那边瞅瞅吧,之前你们那个什么师姐不是还拜托我们帮忙找人来着么?话说竹小姐,你知道那人长什么样么?”
竹千秋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着那个要找的女孩的特征。过了一会她微微摇了摇头:“苏盈霜。如果是我看到了,一定可以认出。”
孙天诺知道她不善言辞,倒也没放在心上,“那你这次就相当于我的招子了。嗳,也不用那么严肃的,又不是什么关键的差事。我们就稍微留意一下就好了,找不到也没什么的。”
竹千秋又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孙天诺就继续拉着她开始逛灯会了。猜灯谜放烟火看杂耍,玩的好不乐乎。虽然他们两个都隔着一个面具,但是孙天诺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女孩眸子里的神采愈发的明亮了。他望着前面正欣赏着虎头花灯的女孩的背影,却又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想着竹小姐到底还是个不大的女孩子,不管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看到这些东西心底还是会觉得欢喜的。虽然他这么想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没比人家大到哪去。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放河灯......”他上前一步,刚准备开口带着竹千秋去法清河边,袖子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孙天诺转过头。扯住自己袖子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看起来有点佝偻的老人。只是老人的脸上居然也戴着和他与竹千秋一模一样的狐狸面具。孙天诺有些纳闷,他在帝都可从来不认识什么老人,难不成是看他戴着一样的面具想交流一下心得?
“世上本无根。”老人用仅能让他一个人听清的声音低语。
“并蒂一白莲。”孙天诺身体一震,而后也压低声音接上了话语。
“刘七。安了根?(吃了吗)”
“眩里圆。(吃了)”
“好啊,你们两个小芽儿小豆儿,饭一定要吃好,”老人点点头,“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已经没问题了,我们两个确认了好多遍,”孙天诺用余光瞥了一眼竹千秋,“随时可以动手。”
“那就好。今晚总瓢翻天卯,是本次驾临帝都的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老人的目光从面具的缝隙中看了过来,先是严肃,随即又变得柔和,“没事就好。你们两个一会也小心点,走水的时候记得提前躲远点。水火无情,可别因为这种不明不白的原因伤着了。”
孙天诺只管点头,但是内心却微微疑惑。老人刚才说的翻天卯也是江湖上的黑话,是偷梁换柱以假换真的意思。昨天他的师父白叶茶告诉了他刚才那句法莲教的接头暗号,说是帝都会有反贼在上元灯会上闹事,如果得到什么消息就立刻通知他,可是对于翻天卯的事却还是第一次听闻。
翻天卯?翻什么?孙天诺脑内思量着,可是这偌大的帝都值钱的玩意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他一个半局外人当然不可能有头绪。
“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你们两个小心着点,”老人看他思索只道他是对于即将发生的大事而感到严肃,他叹了口气,“这种危险的事,原本也不该轮到你们两个小娃娃来办。若是风紧,不要多想立刻扯呼,听到了吗?”
孙天诺恐言多必失,只顾点头。老人很快隐没于人群之中,再想寻觅踪迹已经是难了。
总之还是先把这件事告诉师父。他这时候才回想起,那个老人的脸上也戴着和他们一样的狐狸面具。再加上一开始店家对于面具的态度,那么这个面具大概就是他们用于区分的标志了。而那些人的队伍中大概也有和他们一样年纪的男女搭档,所以才可能是被人认错。
孙天诺向周围望去,目光所及,无数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在人潮中沉浮。他刚想转头呼唤竹千秋,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回到他的身边了,拉住了他的手。
“苏盈霜。”竹千秋指向一边。
孙天诺顺着她的指尖看去,一个紫色衣裳的女孩在不远处的楼阁边一闪而过。上元灯会多少民众,就如同刚才的老人一样,时机稍纵再想找到就难如登天。他脑子转了转,对竹千秋说道:“竹小姐你去找她,我这有点其他的事,需要回一趟驿站。过会我们在法清河边汇合,怎么样?”
孙天诺知道情况紧急,说完了本打算直接就动身,可回头一看竹千秋居然就这么跟了上来。
“一起去。”竹千秋说。
孙天诺心中微微一动,但他此时也无暇多说什么,反正找那个什么霜也不是他拜托的。于是他点了点头,带着竹千秋就顺着来时的路准备折返。
然而此时的上元灯会正值顶峰时期,街道上的人空前的多,结果导致前进都变得异常困难。实际上想要脱身也是轻而易举,毕竟人们都是来看灯的,只要避开他们从小胡同里穿行很快就能到达驿站。但是孙天诺毕竟不是本地人——好吧他其实确实是本地人,但是他已经快十年没回来过了——反而想不起来帝都的暗巷,而前面的人潮不知遇到了什么又变得停滞不前,正当他因此而变得焦头烂额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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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
小黄门的声音居然穿破了人潮的滚滚声浪,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这些仪仗太监虽然较之常人身体有缺陷,但是他们这唯一的本事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一般人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所有人身体都是一震。大洛的天子驾临此处与民同乐共赏花灯,虽然也是每年的惯例,但听闻皇上驾到众人心中依旧是十分激动。皇帝九五至尊之身肯来和他们这群草民一同享乐,这本就是极大的殊荣了。
孙天诺听闻心中却是一惊。他已经知道反贼们今夜会有大动作,虽然他也相信这种事情皇帝以及他身边的人更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皇帝还是来了。可是即使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难道他们就能冒的起龙体有伤的风险?
人群听闻皇上驾到,反而不敢像刚才那样拥挤混乱了。孙天诺趁机带着竹千秋向前使劲移动。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上方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于是下意识的抬头。
他看到了金黄色的龙袍。洛九天正站在玉箫楼最高的看台上,身边还站着太傅苏逢、汇州太守张维成等几位朝中重臣,正俯瞰着下方摩肩接踵的,他的子民们。在百姓看不到的位置还有两个老人,分别是孙家家主孙云苍,以及羽家家主羽古。
孙天诺其实该庆幸那两位家主没有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不然以孙云苍的目力,他百分百会发现并认出正在拼命向前挤的孙天诺,然后暴跳如雷。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短暂的交汇了一瞬。洛九天挑了挑眉。实际上不止孙天诺,台下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汇聚在他洛九天身上。那些目光中有崇拜,有敬畏,有渴望,也有敌意或是杀意。但是唯有孙天诺是不同的。他是一种无比的纯粹的目光,纯粹到即使时光荏苒十数年后,依旧是如此。
此时的孙天诺当然不会想这么多,他反而释然了。反正皇帝来都来了,自己也没必要去操那没用的心,好好的把自己的事干明白了才是正道。
两人目光的相交本也就只是一瞬。洛九天在万民面前露完了脸,离开看台重新回到楼内了。
两位家主见状正欲起身,洛九天却笑着做了个手势而后在他们对面坐下,“两位家主不必焦躁。今日上元佳节,乃是大喜之日,为何却还要如此剑拔弩张?”
羽古倒是一副笑脸人乐呵呵的模样,可孙云苍似乎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他重重冷哼一声,“我们一介布衣,可不敢冒着大不韪的风险对您剑拔弩张。不知陛下叫我们前来所为何事?还是说就只是来赏灯玩乐?若真如此,恕我等暂且告辞!”
言毕他极快的同羽古交换了一下眼神,但这个细节被洛九天捕捉到了。他轻咳一声:“你们肯来,朕心已是甚慰。至于那缺席者,此时也就不必去想了。实际上两党互相斗了这么多年,像如今这样当面相见的却也没几次,这还亏的是朕改了年号,不然恐怕连见上一面的资格也无啊。呵呵,当下也没有外人,你我几人开诚布公的交流一下,也许就能省却很多麻烦,几位家主觉得如何?”
他这番话,同样也是说给身为苏家家主的苏逢听得。但是苏逢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那位侍从,而后又自顾自的欣赏起了花灯,竟是完全没有过来一同旁听的意思。
“哦,”孙云苍的眼中闪过一线不易察觉的光芒,到时羽古挂着那副笑脸开口了,“陛下有什么想说的,我们几个草民听着了便是。”
“自先祖皇帝开国以来,当今朝廷六部,帝都大小事宜,乃至整个大洛,实际上都是由六大家族把持的,除了普通民众,这几乎已经是个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就连朕,也不过只是洛家的一个分家家主而已;主家家主一发话,搞不好朕这个皇位都坐不安稳。只不过这种局面在先皇在位的时期被打破了。那时帝党的势力空前绝伦,以至于诸位宗祠党权力旁落,种种的积忍在先帝驾崩之后终于爆发。加之朕那时刚继位年幼无知,才有了年号篡儡的六年,”洛九天提起过去面色不改,仿佛那六年的屈辱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如今朕改年号阳平至今已三年矣,期间双方明争暗斗仍是不断。但归其根本,本来也只是为‘权、利’二字而已。实际上朕也认为,先帝在位期间集权于一身,也是有部分不妥之处。然帝朝权力架构之复杂,也并非一朝一夕能变革之;宗祠党于帝党,也许本就不该有如此隔阂。“
羽古微微瞟向孙云苍,但这次他并没有回应羽古的眼神,而是自顾自的沉思。孙云苍心思缜密,刚才那副气冲冲的样子也不过是想与羽古唱双簧而已。这小皇帝看起来神色恳切,莫非是想通了,准备向宗祠党服软?
孙家家主之位的继承人在九年前离家出走至今未归,而孙家在东陆范围大规模搜索至今而始终一无所获,这在所有家族中也是照而不宣的事情。何况神武皇帝集权于一身且立下开疆拓土之伟绩,兵权自然更是死死的攥在手心。这就让名义上掌管兵部的孙家地位十分的尴尬。虽然在那二十年里孙家也是将才频出,但是他们作为神武皇帝亲自提拔的将校,许多孙氏分家的成员反而成了帝党人士。因此即使是在那六年篡儡之中,孙家都没有做出什么十分显眼的举动,就仿佛这支家族已经消逝不见了一般。
只有羽古明白他的想法,毕竟他和孙云苍从孩提时期便相识至今,即使如今两人都为家族之主了,无论孙云苍怎样试图隐藏,他的心思羽古依旧能一眼看出。当然羽古也有着自己的思量。他眯着眼看着面前似乎是言辞恳切神色诚恳的皇帝,心中敲打着算盘。篡儡六年皇帝夺权的那场政变,与帝党针锋相对的正是他羽家,那时的他虽然清楚自己成了整个宗祠党与帝党两块面包之间的肉饼,却没有能改变大局的能力。最后皇帝夺回了朝中大权,羽家门生的官员几乎全部遭到撤换贬黜,替换成了帝党人员。虽然是面前的人亲手给予了他羽家重创,他心中要说没有点怨气那当然是假话;但是同时他也惊叹于皇帝,以及帝党的成长。
两人又是对视,不过这次对视的意味与上次又别有深意。然后他们一齐看向洛九天。
“陛下前几日和老司寇,也是如此相谈?不知陛下是许诺了什么条件,能让那老顽固肯点头答应?”
几日前司寇家家主司寇永夜亲自出面会见皇帝,最终答应与洛九天结盟。各个家族再其他家族中都有眼线,知道司寇家的动向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皇帝与司寇家也没有隐藏的意思,此时的玉箫楼内隐藏着多少刃堂的刺客,孙云苍心中大概也有数。
实际上他们宗祠党本身的情况也完全不乐观。三小家中苏家向来保持中立,司寇家如今与皇帝不知做了什么交易成了帝党,而竹家已经快要被其下家的姜氏取代架空,能行使的权力也不多了。三大家中他们两家如今又是这幅模样,这么多年的两党之争,迄今为止,也只能算是两败俱伤。
“开疆拓土。”洛九天缓缓说道。
见两位家主的脸色诧异一分,洛九天继续开口道:“现如今两党之争许久,皆已经筋疲力尽。而两党的矛盾本身又不可调和,想要淡化,无外乎一方彻底泯灭,亦或是将矛盾的点转移到别处去。先帝当年大概也是如此思量,只可惜大业未成便英年早逝。两位家主仔细想想,九龙、神武年间,帝党虽是空前绝后的势力壮大,难道各大宗祠便是原地踏步毫无收获?只不过较之于先帝的夺目光辉,而并不出众罢了。实际上无论帝党亦或是宗祠,本质都是在大洛的框架之下行事而已。大洛盛,两党盛。两位再想,为何神武年间即使先帝高度集权,各大宗祠却都无动于衷?并非只是先帝手段强硬雷厉风行。如今的大洛国力较之于神武年间,已经下降太多;曾被先帝所征服的北方鞑虏,此时又开始蠢蠢欲动,犯我边疆;江南汇州复有反贼邪党,意图覆朕江山。此为何故?皆为内斗之因也。
“但这都并非朕真正的意图。东陆的这张名为“权、利”的饼,经过数百上千年的岁月,早已经被分的差不多了。说到底争了这么多年,还是眼馋对方手里的饼而已。但大洛的西方,界山的对面就是一整只尚未被人动过的烧鸡,即使那时候依旧会为了鸡肉而争夺,但现在又为何非要执着于对方和自己手里的这几块饼子呢?!朕真正的意图,就是西陆!”洛九天喝道,此时的他虽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却真的有那种帝王的睥睨天下的气质,“此时的朕不及先帝半分,但也正是因为朕不及先帝,才得以与两位家主在此说话。两位听闻朕的这番话语后,会做出什么思量,准备行何举措,大可以慢慢考虑。而朕终将超越先帝,令九州臣服,天下大同!”
洛九天说完猛地看向两人。羽古收起了他那副橡皮糖一般的圆滑笑脸,孙云苍不耐烦的神色也被平静严肃的表情取代。两个人虽然都是默然不语,可内心早就被掀起了轩然大波。
“朕不会要求你们现在就给出答案,”洛九天收起气势,竟是微微笑了,“此事不急,两位家主大可以回去慢慢商讨。朕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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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锣鼓声与沉重的铜钟声恰到好处的打破了这阵死一般的沉默。与此同时,玉箫楼外面似乎爆发了什么意外,吵嚷尖叫混乱声充斥着整条大街。
所有人都猛地站起。他们虽然听不懂那规律的铜钟声,但却能明白它响起的意义。那是望火楼的钟声!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外面的小黄门跌跌撞撞的跑了上来,突然脚下一滑一脚跌倒在众人面前,倒还省了行礼了,“启禀皇上。走水了!走水了!”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洛九天大喝一声,“火势如何?本楼可有火情?”
“回皇上,火势大得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四面八方就都烧将起来了。万幸还没烧到这里,皇上龙体珍重,请皇上赶紧离开!”
“知道了。两位家主,”他转头看向羽古和孙云苍,“该讲的话朕已经讲完了,突发意外,此时先避灾。苏爱卿,”洛九天突然话锋一转,转头对看台附近的苏逢说道,“你上朕这边来。朕这里还有最后的话要亲自嘱咐你。”
苏逢身体微微一颤,旋即转身大步的向洛九天那里走了过去。
约莫已经走了十步左右,洛九天突然伸出右手,将中指无名指放在大拇指上,余下两指翘起,竟是比出了一个狐狸手势。
“动手!”
随着皇帝一声低喝,隐藏在附近的刃堂刺客同时闪出,手中寒芒闪烁着冰冷的银光,目标竟全是刚才站在苏逢身旁的那位侍从。而与此同时,还有几道黑影向着不同的方向四散而去,去传达洛九天的信息。
在场的人几乎都因为发生的剧变而呆若木鸡,除了孙羽两个老狐狸。洛九天让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犹豫,当场就带着人下楼离开了。余下的几个呆住了的大臣也被刃堂的刺客护送着离开,此时玉箫楼的顶楼除了皇帝、苏逢、刺客以及那位侍从,再无其他闲杂人等。
当刺客的刀尖马上就要刺入那侍从的身体时,他身形蓦的一闪,所有刺客刀尖相撞,竟都刺了个空。
“苏逢!你敢叛我?!”玉箫楼的看台传来惊怒的大吼,众人循声望去,那侍从居然一下子出现在了几丈之外的看台上,正狂怒的跳着脚。但是没人能看清他是如何躲开兵刃而后又出现在那里的。几名刺客都生出一身冷汗来。若是他闪去的地方不是看台而是皇帝的面前,那又该如何?
“常明!你我本就不是一伙,何来背叛之有?”苏逢回身看向那位侍从,“互相利用而已。今日之祸,皆是你咎由自取!”
“呵,姓苏的,事先早就说过,你若是敢背叛,本教自然会让你灰飞烟灭!”
那侍从阴冷的笑着,他慢慢向后退着,退到边缘后竟然一仰身从那看台整个的翻了下去。刃堂刺客们见状立刻跟上,几道黑影在民众看不清的房顶飞驰腾跃,追逐着远去了。
“陛下,臣......”苏逢看着他们远去,急急转身对着洛九天准备开口。但是他刚转过身来,身体突然剧烈一颤,而后直挺挺的站住再也不发一语,紧接着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苏爱卿?!”
没有回应。洛九天的心猛地一沉,而后不顾形象的直接向着苏逢冲了过去。他抱起苏逢,全然不顾他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是否会污了衣服。
“苏逢!”
“陛下......”苏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洛九天,而后挤出一个苦笑来,“臣本就时日无多,能以最后这点短寿尽最后一忠,已是幸事。然臣却早已犯下死罪,还望陛下待臣死后......能够恕我苏家......”
“你别说话了!太医呢!传太医!”洛九天冲着身边的侍卫大吼。
“陛下!火势紧急!请速速离开!”旁边的侍卫跪在地下向皇帝请愿。
“放肆!苏太傅中了歹人之毒,岂能撒手不管!”
“陛下!”苏逢的手突然死死抓住洛九天的胳膊,用力之大完全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力道,“陛下,臣身受贼人诅咒,已无救矣!陛下龙体珍重,还请速速离开!另,另外......还请陛下不要忘记臣在前日信中所言......”
洛九天沉默片刻,方开口道:“太傅。苏家这么多年为帝党所做之事,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太傅放心好了,朕定不会负你!”
苏逢安心的笑了,他眼中的神采逐渐黯淡下去,抓住洛九天胳膊的手也无力的垂下。如果此时有太医检查验尸,会惊讶的发现苏逢的心脏居然被整个的摧毁了。而他的身上却又没有任何的外伤,若非那人刚才的话语,恐怕到最后都查不出他的死因。
这是法莲教的咒术。
“法莲教!”洛九天咬牙,一字一顿。身边护卫他的刃堂刺客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雷霆般的震怒,即使是现在火势凶猛甚至马上要烧到这里,他们却愣是不敢再说出劝说离开的话语。
半晌,洛九天才终于对着身边的人缓缓说道:“将苏爱卿的尸身带回去。反贼作乱谋杀朝廷大员,此事不可轻易放过!现在离开此处,带朕去找姜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