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竟如此 更新时间:2023/9/27 17:46:01 字数:29906

“诸位大哥,有话好说。我们两个真不是反贼!”

帝都的小巷里,两个少年少女被十几个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孙天诺干巴巴的笑着,可是那些官兵哪里肯信,全员拔刀上前一步。他们今晚接到的命令是戴狐狸面具者格杀勿论,而刚才这两个人脸上戴着的正是额头有莲花的狐狸面具。这是法莲教专门的用来区分教众的记号,谁知消息不知从何处走漏出去,反而成了官兵寻找反贼的依据。

孙天诺心里叫苦不迭,他还真不知道这狐狸面具居然是反贼的信物,难怪那个老板一直推三阻四的不让他拿,到头来还是自己引火烧身了。刚才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四处火起,然后整条大街就都变得乱七八糟,还有官兵和戴着狐狸面具的人互砍。结果马上自己这边也被官兵盯上了,都跑了半天了,这时候再摘了面具说自己是良民,谁又能信?

竹千秋寒着小脸,手腕翻动就准备拔剑,吓得孙天诺赶紧拦住了她。这要是在这时候对朝廷的人动手,那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孙天诺心中烦恼,原本就时间紧迫,此时火起则代表着反贼们已经开始动手,就算自己现在全力赶路都未必来得及把消息传递,结果现在还被这伙大头兵拦住了去路。

官兵们又是齐齐上前,将两人的移动空间压缩的更小。竹千秋俏脸冰冷,她可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只知道这伙人来者不善,而对来者不善的人她向来是拔剑砍之的。孙天诺按着她的手已经觉得有点吃力,而官兵们还在谨慎的靠近......

“都给我站住!”

孙天诺一咬牙心一横,索性也不装了,从怀中掣出一物举过头顶,对着众人大喝。那是一个金黄色的虎牌,上面花纹细密繁琐,中间是一个鎏金的“孙”字。

众官兵被他骤然一喝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小子突然发了什么疯。他们只是一群大字不识的大头兵,当然也不明白那黄金虎牌的含金量;但如果那牌子真的是纯金的,那这在他们眼中的含金量就确实足了。杀了贼人,这金子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大伙都不说,自然谁也不会知道一个反贼手里会有金子,而大伙一年的酒钱却就出来了。于是官兵们嘿嘿一笑,扬着刀继续靠近。

孙天诺大囧,自己自进京以来就一直低调隐藏身份,谁知道真到自己想自曝身份的时候,这玩意偏偏还就不顶用了。实在不行就只能让千秋拔剑突围了,反正在江南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和鹰爪孙斗过,大不了事情结束和师父赶紧跑路便是......

“住手!”

人群后蓦地传来一声娇喝,霎时间所有人都停了动作。

只有孙天诺整个人不易察觉的一抖。虽然时隔许久和当年已经大不相同,但他一听声音立马就知道谁来了,而且他还知道估计要坏事。这个人可以说是孙天诺此次帝都之行最不想见到的几个人之一,而当下更不像是什么适合故人重逢的情景。

在糟糕的地点糟糕的情景见到糟糕的人。真没啥比这还要糟糕的了。

一边的官兵自觉的向两边闪出一条道路,一道倩影......一道全副武装的倩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孙......孙天岚!”孙天诺呻吟一声。

孙家家主孙云苍的亲闺女,孙天诺的堂姐兼青梅竹马,现帝都五城兵马司总指孙天岚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人,突然轻轻一笑:“原来孙家大少爷销声匿迹近十年,家族遍寻天下而不得踪迹,竟是去做了反贼啦。少爷行事从小便诡谲莫测,时至今日依旧是如此,姐姐自愧不如,甘拜下风。话说少爷这么一直举着胳膊不累么?”

两人与官兵之间隔了点距离,孙天岚稍微压低了点声音,两人的对话也只有彼此能听清。孙天诺这才察觉到自己还举着那块黄金虎牌,尴尬的笑了笑,把虎牌重新揣回怀里说道:“我可不是反贼,只是和诸位鹰爪兄弟起了点误会而已。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多做解释,我还有要事,回头万事毕后咱们再好好叙旧。容我先告辞一步!”

“鹰爪。连反贼的黑话都会了,还在狡辩?万事毕?等到时候就是猛虎入山游龙归海,谁又能再度找到你?”

孙天诺心中叫苦不迭。怎么着,会句切口就都是反贼啦?要真这样大洛天下早就被反贼颠覆了个底朝天了。不过万事毕后他也确实会马上溜之大吉,这点孙天岚倒是没说错。

“动手!擒住他们!”孙天岚娇喝一声,竟是亲自拔剑冲了上来。

竹千秋刚准备拔剑,谁知还未出手剑便出鞘,竟是被孙天诺顺手拔了出来。随后两人刀剑乒乒乓乓的过招,给周围的官兵看的是眼花缭乱,可高手过招他们几个小兵也不敢随意插手,愣是忍住了没一拥而上。十几回合后孙天岚似乎是不敌,孙天诺抓住机会用力一震,孙天岚长剑脱手,接着整个人反而是被孙天诺给擒了过去。

“大人!”众兵悲呼一声。这位兵马司指挥大人平日待他们极好,而且又平易近人,经常和他们打成一片。虽然是女儿身,但是军中对她的敬意反而是十分之高,此时见大人被擒,齐齐抽刀准备上前营救大人。

“都给我站住!”孙天诺剑刃抵在她的咽喉,冲着官兵们喝了一声,“不想让你们大人伤着,就离我们远点!我们也不想多生事端。只要你们让我们离开,我们绝对不会动手。哪个敢上前一步,可就是逼死你们大人的罪人。都想清楚了!”

此话一出,原本蠢蠢欲动的官兵瞬间老实了下来,但还是恼怒而戒备的盯着他们,心道他们果然就是贼人,刚才还装模作样的说自己是良民,这贼人内心真是奸诈。

“离我们远点!不许靠得太近!”

孙天诺一手持剑抵住孙天岚,另一手拉住竹千秋,三人向着巷外缓缓退去。外面是正在仓皇避火的百姓,只要离开巷子混进人群中,他们摘下面具后就再也不可能被发现。

“这事别告诉老头子。”孙天诺低声说。

“不可能。此事事关重大,于公于私,我都得告诉父亲,”孙天岚微微摇头,旋即她又嗤笑一声,“大少爷事不关己活的潇潇洒洒,但我们这些俗世里的人,可不都似少爷这样的潇洒风流。”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本来也无意留在家中,这次途径帝都,也不过是师父来此有要事,我才顺便跟来而已。如今孙家依旧如日中天,你如此年纪就成了兵马司的长官,前途无量,日后接替家主之位也不会有人有怨言的。刚才也说了,事毕我便会立刻离开,你还是当没有见过我的好。”

“不是事毕之后慢慢叙旧么?算了,离开也就离开吧,谁还能拦得住?我说,你不会以为你这几日在帝都,真的没人发现你吧?”孙天岚轻哼一声,“你在城门那里弄出那样大的阵仗,纵使张维城大人亲自为你遮掩,可这又怎么瞒得过我帝都五城兵马司总指?还因为聚众斗殴被路过威懿侯大人亲自逮住,要不还是因为张维城大人把你们几个截下,少爷你不但要被曝光,还要挨板子的。只是因当年你离开之时我们有约在先,因此我才一直没有戳破你罢了。”

“呃。”孙天诺噎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一直隐藏的很好。实际上不用城门守军汇报,白叶茶进京直接与张维城姜瀛等人见面,他孙天诺在京的事本身在她眼里就已经不是秘密。只不过姜瀛是不知道他就是孙家的逃亡少爷,张维城则是看在他是白叶茶的徒弟的份上才出手相救;就只孙天岚一直瞒着孙云苍罢了。

“而且一回来就找了这样的美人儿。公子好雅兴呐。”孙天岚斜了一眼被孙天诺牵住的竹千秋。但是竹千秋此时呆呆的任由孙天诺牵着走,也不说话,就好像是有很大的心事一样。

“我和竹小姐只是......不久前才在帝都相识的友人。很纯洁的关系,你别想那么多。”

“少爷的私事,我一介弱女子又岂有资格干涉?只求有了弟妹之后,可不要忘记家里还有个孤苦伶仃的姐姐,能时常来看看人家也好……”

“打住,”孙天诺真的受不了这个妖精了,“总之你非要和老头子说,那也无所谓了。你就帮我带一句话,就说我在外头过得挺好完全没有回去的意思,让他也别再找我了,赶紧把你当家主继承人了事。大伙皆大欢喜不好么?”

“呵呵,少爷,该是谁的,终归是是谁的。应该得的,谁来也抢不去......”孙天岚口中幽幽的,孙天诺也没听清,只道是当她在闹别扭,也没放在心上。

“少爷要带的话,我已经记住了。当下还是不要再耽搁了,不然即使是他们也会察觉到异样的,”孙天岚看了一眼不远处紧张的官兵,“言尽于此,弟弟既然是有事要办,姐姐我自然也不会阻拦。只是现下局势混乱,还请不要再节外生枝,给朝廷添麻烦的好。”

“我知道了。把事办完我就和她找个地方藏起来,绝对不会多生事端,”孙天诺见她说朝廷而非孙家,知道她是在认真的拜托了,因此也稍稍正色,“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怎么?”

“从这里到驿站怎么走?好久没回来记不太清了。”

“......向东走过两个路口然后向南拐。就到这里吧。”此时已经到了巷口,身后就是混乱的人群。孙天岚说完最后一语,突然猛地挣脱,回身一掌向着孙天诺拍去。孙天诺佯装大惊,也忘记用剑,慌乱招架几下后立刻带着竹千秋闪进了人潮中。

“大人!”官兵们看自己家大人突然神勇回身击退反贼,大喜着冲了过来,“大人身体可曾受伤?是属下不力,才至大人落入如此险境,请大人责罚!”

“贼人狡猾,且此事皆由我轻敌而起,又与你们何干?”孙天岚整了整身上戎装,她转身指着人潮说道,“现下局面,贼人有援兵出手,反而不是首要问题了。火势自有已经安排好的人前去控制,目前问题是赏灯百姓众多,现在受了惊吓,光是踩踏就不知要伤了多少。传我令下去,张头李头,带人维持秩序!”

望火楼的钟声还在规律的响着。孙天岚竖耳一听,又唤人吩咐道:“望火楼的讯息,西北角尚未出现火情!让陈头带人引着百姓从西北角疏散。速!”

实际上法莲教的计划是四面纵火毫无死角,谁知负责西北的教徒被孙天诺和竹千秋给顶替了,结果反而成了这么一个生门。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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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孙天诺一把推开驿站的门,掌柜的看见他突然惊叫一声,仓皇的逃进去了。孙天诺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手里还拿着竹千秋的那把剑,自己又表情凝重,想来是被当成趁火打劫的贼人了。他干笑了两声,把剑还给了竹千秋,立刻蹬蹬上楼直奔自己的房间,“老师!”

孙天诺推开门,房间里却是空无一人。他郁闷的一跺脚。看来现在是已经过了与师父的约定之时,白叶茶已经离去去办正事了。现如今整个帝都都乱糟糟的,到哪再去找老师?

“.......相公。”竹千秋也跟了上来,对着他轻声唤道。

“唉唉,竹小姐,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这下师父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又能上哪去寻他?这么大的事情......”孙天诺急得团团转,转了一会突然回过味来,目瞪口呆的望着竹千秋,“你你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相公。”竹小姐吐字清晰。

“我的老天。你这又是整得哪一出?”孙天诺整个人都傻了。

“相公你,拔出了我的剑。所以是我相公。这是娘告诉我的。”竹千秋说。

“啊?”

“我的剑,其他人是,拔不出的。世界上除了我,只有一个人能拔出我的剑。那个人会是我的相公。”

孙天诺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他感觉整个人都要凝固在此地,但是迎着竹千秋清澈如泉水的目光,孙天诺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不相信竹千秋说的会是假话。虽然他其实也对这位竹小姐有点好感......但是这?就是顺手把她的剑拔出来了,自己这就?

“小落呢?渊子呢?老苏那么大力气都不行?难道大伙都没拔出过你的剑?”孙天诺吃吃的说道,“不是其实能拔出但是故意装着拔不出来吧?”

“没有。目前为止,只有相公你亲手拔了出来。如若不信,”竹千秋一把抓过正准备悄悄窜到后面的驿站掌柜,她递过自己的剑,“如果能拔出来,这把剑连鞘就都是你的。”

驿站老板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有力的大汉,只不过他作为百姓天生就对贼人有畏惧心理,因此刚才才仓皇逃窜;后来回过味来才又上楼查看。这女娃子递过来的光是剑鞘看着就价值不菲,哪怕是光把剑首的那块宝石撬下来怕也是够他小店一年的利润了。他咽了口唾沫,用藏不住渴望的声音颤抖着问道:“此话当真?”

“真。”

“好!”

掌柜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活动起来。而后他扎了一个马步,一手握柄一手握鞘,发一声喊,而后猛地一转腰。

这掌柜以前也学过一点点武艺,他这样拔剑是可以借助全身力量的,还突出一个巧劲。可是剑依旧稳稳的待在鞘里。掌柜脸色憋得通红,之后他索性也不管技巧,开始凭着一身蛮力硬拽。但是无论他怎样用力,剑却连一寸都没有拔出。

掌柜的泄了气,他也知道了这两个娃子不是贼人,放心又失落的下楼了。竹千秋取回了剑,递给孙天诺。

孙天诺颤抖着接过,而后轻轻一拔。寒芒应声而出。

孙天诺脑子里乱糟糟,但眼下还有更着急的事等着他去做。他收剑入鞘,上前一步拉住竹千秋的手,想了想暂且使出一个缓兵之计:“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得事先告知我的师父再请他定夺。更何况如今还有其他大事要告诉师父,我们先出去寻他老人家再说。”

竹千秋乖巧的点头,两人飞快的又冲出驿站。刚才出了大门,就听到不远处一个惊喜的声音冲他喊道:“孙兄!孙兄!”

孙天诺循声望去,看见来人后也变得惊喜起来:“渊子?小落?嗬,大伙都在啊。”

来者正是稷宫几人,虽然才分开了没多久,但是刚才经历了那么多事,几人还真都有点重逢的喜悦。各自招呼了几句后,孙天诺率先开口问道:“我看大伙刚才急匆匆的,是准备要去往何处?”

听到孙天诺询问,几人脸上笑意隐去,羽落先开口道:“如今反贼潜伏进京作乱,贼人势大,虽然五城兵马司已经尽力弹压,但想完全净除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几个也是刚汇合没多久,听闻稷宫也被贼人纵火了,就想着回去帮帮忙。不知孙兄这又是准备去往何方?”

“我打探到了贼人的机密情报,”孙天诺道,“必须立刻告诉我师父。但是现在不知他去往何处了,我得去寻他。贼人真正的目的是在帝都盗取一件东西,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大伙有没有什么头绪?”

看他们几个的样子刚才应该在那边知道了是贼人纵火而非意外失火的事了,孙天诺索性也不再隐瞒。几人听了后各自思索了一会,全都摇了摇头。帝都乃是整个大洛帝国的国都,要说里头有价值的东西实在是多的恐怖,哪里能推测出一伙反贼打的是什么主意?

“既然如此,就先不在此处耽搁时间了,千秋,”羽落看向孙天诺旁边的竹千秋,“你是和我们一起回稷宫,还是去孙兄的忙?”

“我跟相公一起走。”

“如此也好......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羽落瞪大了眼睛,余下几人也都呆在了原地。

“相......竹小姐说的是‘想攻’!她是看不惯那些贼人想要出手攻过去!”孙天诺冷汗直冒,情急之下胡乱解释起来。这时候还是不要说什么拔剑成亲的事出来添麻烦了,更何况竹千秋一个姑娘家,这种话本来也不好随便出口的。

“夫君?”竹千秋歪头。

“夫君?”孙天诺感觉他这几个伙计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得掉出来了。这时候羽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说道:“孙兄,你不会是把千秋的剑......”

“不是!竹小姐刚才说的是.....是‘扶军’!千秋是心系与贼人作战的官军,想要去帮扶他们!”孙天诺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实在逆天,但是此时时间紧迫,他也顾不上众人那怀疑的眼光了,“先告辞了,事情结束后在老地方汇合。千秋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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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

帝都中央最高的望火楼上,姜瀛和张维城正俯瞰着整个灯会。张维城原本和皇帝一起在玉箫楼来着,在听闻走水的一刹那他就果断转头来了这里。此时听闻皇上亲自驾临此处,两人慌忙下楼。

见了洛九天,两人刚准备行大礼,洛九天一扬手:“现在不比平时,那些没用的礼节就免了吧。来随朕上去,让朕也看一下现在情况如何了。”

之前早说帝都望火楼不同凡响,而这最中央的更是有数十丈高,用来居高临下分析局势那是再合适不过。几人伴随着规律的铜钟声上了看台,洛九天双手扶住栏杆,皱着眉看着下方四处火起的帝都。看了一会,他眉间却又渐渐舒展开来:“果然与卿等当初所料不错,贼人大势已去了。”

实际上作乱的法莲教众人数本身就算不得多,只是动手的地点人潮汹涌,用的又是火计,激的那些普通民众四散奔逃,所以看起来才觉得声势浩大。能这么快解决的另一个原因则是西南方向的玉箫楼居然无人纵火,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很快就做好了疏散工作,剩余的官兵接上了水龙,循着望火楼铜钟的声音指引有序灭火。

至于那些作乱的贼人,几乎全部被早早潜伏好的刃堂刺客瞬间格杀。刃堂的人动起手来快准狠,有的甚至连周边的民众都没有发现异常,尸体就被拖走了。即使偶尔有漏网的,也被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所逮捕格杀。因此这次的事变在普通人眼中,就只是一场稍微大了点的走水事故而已,倒也没引起太大的恐慌。

除了灯会现场,帝都其他地点还隐约亮起几点火星,这些大概是溃逃的贼人所做,但是也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洛九天长舒一口气:“这次的事办得十分漂亮,朕很欣慰。只是朕还没闲出功夫来赏灯,这花了二十几万银元的灯会就被搅得乱七八糟的,还真是叫人有点人难过。”

三人相视一眼,都是一笑。六年篡儡,虽然他们几个的日子都不算好过,但是国家休养生息,将早些年征战的伤痕渐渐抚慰。加上神武年间所带来的的战功,国家经济突飞猛进,百姓安居乐业,也将九龙、神武穷兵黩武造成的经济隐患给抹除了。当今的大洛国库可谓是富得流油,过节拿个二十几万银元办个灯会也都是小意思了。

“陛下现下还不该完全置身事外。帝都上元之变也不过是他们的第一步示威,真正的大事依旧在江南汇州。此时虽然我们可谓之大胜,然而江南贼教不除,终归算不得事毕。臣欲向陛下请辞,明日即刻返回汇州坐镇,定要将贼教连根拔起尽数铲除!”

洛九天听着张维城慷慨陈词,赞许的点了点头:“很好。若是我大洛天下皆是张卿这种臣子,朕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待江南事毕之后,若是卿愿意入阁,朝堂之内必有卿一席之地。”

“谢陛下!”

“陛下,”姜瀛突然出言说道,“臣尚有一事不明。今夜自贼作乱开始至现在,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而他们显露出来的势力,甚至连五城兵马司都能轻而易举的歼灭之。纵使是贼子,也应该明白举事开头尤其之重,怎可能如此轻易的结束?”

“但是刃堂总不会出错,”洛九天微微皱眉,“另外还有五城兵马司从中参与,贼人数目应该也就这么多了,不会再有其他隐藏。如果真的如爱卿所言,那这灯会上的走水骚乱只不过是掩人耳目,而他们真正的目的尚不为人知......”

洛九天想了一阵,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唤过在旁护卫的刃堂刺客,询问道:“那个贼酋,在朕眼皮子底下从玉箫楼逃了的那个,现在抓到没有?”

“回陛下,现在暂时还没有。但是我们几位好手死死的咬住了他,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还有白剑主亲自坐镇,量他插翅也难逃。”

“如此甚好。”洛九天心下稍宽。如果说今夜还有唯一的变数,那就是这个落荒而逃的贼酋了,连苏逢苏太傅都死在他的手中。苏逢这个人,即使是在得知了他的一切谋划之后,洛九天对他也依旧是十分的欣赏。在洛九天还是太子的时候,苏逢还曾作为先生教导过他很长时间,也算是他的老师。如今不管是什么缘由,他毕竟是死在了反贼的手里。这事必须要有个结果。

“陛下,臣再率一队亲兵前去接应。那贼酋会使邪术,臣恐诸位高手有失。”姜瀛道。

“准了。尽快解决,朕有点乏了,还是不要再夜长梦多了。”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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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明在屋檐上瞬身而过,身后紧咬着几道黑影,那是刃堂的刺客。他心中虽微有烦躁,但整体还是比较满意的。事情的走向依旧按着他的计划有条不紊的前进着,要说唯一的意外也只有苏逢的突然背叛而已。不过那都无伤大雅了,这样反而能更好的掩藏自己真正的目的。

但是身后跟着的这几个虫子未免有点太烦人了点。要想继续实施计划,可由不得他们继续追着了。他皱了皱眉,纵身一跃在空中一旋,竟是直面向身后的追兵。

后面的刃堂刺客还未明白这贼人为何突然转头,莫非是知道自己难以逃脱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常明深吸一口气,喉间一动,发出一阵尖厉的啸声。离他最近的刃堂刺客身体猛然一滞,竟是直直的从屋檐上栽了下去。下面尚在避难的百姓骤然间看到一具双目圆睁的死尸从天上坠落,又都吓得尖叫起来,开始四散奔逃。

剩余的刺客心中皆是一凛,尚未弄明白同伴为何离世,他们便看见那贼酋又吸了一口气,于是忙不迭的赶紧双手捂住耳朵。

但这次来的却不是尖啸。常明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伸出右手,对着一位刺客凌空一握。那刺客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紧接着突然七窍流血,尸身倒下也顺着斜面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司寇家族虽然与皇帝达成了合作,但当然不会蠢到一次把所有的底蕴都交出来摊在桌上。刃堂常驻三十二位甲级刺客这次是一位也不在,只有几名乙级刺客护卫在皇帝周围,而这次追逐常明的则是丙级。不过常理来讲,只是杀几个作乱的反贼的话,甚至最低级的丁级刺客也能轻松完成。而常明能轻易的秒杀好几名丙级中的翘楚,也足以能看出他的实力不菲。

剩余的刺客短暂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有数位刺客四散而去,隐匿在了黑夜之中。对于刺客来说,正面作战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强项;而这种会使用妖术的敌人更要慎重对待。只有让敌人不清楚他们的动向,而后一击毙命,这才是他们最擅长的作战方式。

常明察觉到了他们的计划,但是并没有行动,只是微微冷笑着看着前面的刺客。刺客们调整着呼吸,而后向着常明这边疾步而来。但是一道火墙阻隔了他们的去路,冲的最快的人立刻被熊熊火焰吞没,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化为了一团黑色的灰烬。

紧接着是一道道破空之声,隐藏在暗处的刺客飞出了各式各样的暗器。但是他们百发百中的准头以及“快准狠”三字要诀现在全然没有了用处,常明大袖一挥,所有暗器全部被他的袍袖给吞没了。接着常明反手一振,那些暗器就又原路返了回去。随后就是几声闷哼,刃堂的刺客反而是死在了他们自己最熟悉的暗器之下。

转瞬之间刃堂的刺客就死的七零八落,剩下的最后一个看到同伴的惨状,立刻就准备遁去。他们之间本来也没有什么袍泽情谊,甚至彼此之间还有竞争关系。这时候才发现敌酋妖术诡谲莫测,自然是先保命要紧。

常明眯了眯眼,向着那个逃遁的背影伸出手掌。斩草当然要除根,省的回去通风报信又惹得一身麻烦。

常明口中吟诵,但是意外的是,那名刺客却并没有暴毙而亡。明明咒术已经成功发动,他的心脏该被震碎了才是。

常明放下手掌。在他与最后的刺客之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将他们隔开。常明眯了眯眼,看清来人后狠狠的在心中骂了一声。自己的行进路线已经被算计好了,这次来的追兵可不是刚才那几个小鱼小虾级别的了。

“白叶茶,汇州人氏。”白叶茶放下手中的剑。刚才他长剑隔在胸前,竟然在常明的下毫发无伤。

“法莲教,常明。参见东陆第一剑主。”常明森然报上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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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清河畔,孙天诺带着竹千秋两人匆匆而过。

两人还在寻找白叶茶,可是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线索,只能宛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帝都大街小巷乱窜。但是竹千秋刚才告诉孙天诺说自己看到一个白影再屋檐上飞过,孙天诺料想此时的帝都能飞檐走壁大晚上还一袭白衣的也只有自己师父了,于是赶紧顺着方向追来。

孙天诺微微侧目,旁边的女孩还是如同初遇般脸上毫无表情,好像刚才“相公夫君”之类的话完全不曾出口过一样。

法清河上,各式各样的河灯从上游缓缓飘过,那里并没有被今夜的动乱所影响到。放河灯也是上元节的传统节目了,如果不是今晚这乱七八糟的事,自己也会带着竹千秋去放一盏属于他们的河灯。

竹小姐呀竹小姐......你真是。如果说听到竹千秋刚才那番大胆表白的心情,孙天诺此时并不是欣喜,也不是惶恐或者烦躁,亦或是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只是单纯的感到迷茫。

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对于这种终身大事当然会感到迷茫。他看到从上游漂下来一盏是两只火红色鸟型的河灯。孙天诺识得这是“蛮蛮”,也有叫“比翼鸟”的,不久前他才听街头的一个说书人讲过,说此鸟只有一目一翼,雌雄须并翼飞行。

千秋离到能出嫁的年纪也还有两年呢。大洛的名节之风虽然不比前朝那么陈旧死板,但该有的东西还是有的。孙天诺知道如果自己不选择千秋的话,她肯定也会就这样孤独终老。孙天诺觉得自己可不是那样始乱终弃的人——虽然其实他连乱都还没开始乱过。就算自己真打算一走了之,他刚认识的那伙兄弟也更不可能答应。搞不好自己也会落得比姜磊还惨的下场。

何况他本身也没有抛弃竹小姐的意思,这个时候他的思维模式已经在以他们成亲为前提下进行考虑了。事情结束后得带她去见自己的师父,毕竟他是如今孙天诺唯一认可的长辈;千秋没有家人,那也就不必考虑了。还有两年,千秋还要在稷宫待不知道多少年......也不知道成亲之后还能不能在那就读。我也总不能放着她一个人在这里我却在外头鬼混。那也就是说我也得混进去才行。嘶,怎样能在不被那老头子发现的前提下混进稷宫?

“等事情结束后......等我下次回来。我一定会娶你过门。”孙天诺低声说。

过了一会,身旁传来轻不可闻的“嗯”。

等会。孙天诺身体猛地一滞。如果说这件事对于自己是突然且迷茫的,那么这对于竹千秋又何尝不是呢。自己还担心如果自己不选择她会受苦一辈子,那选择了难道就不会受苦一辈子了么?自己怎么知道竹小姐是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呢?与不喜欢的人就这么定了终身,难道就会幸福了吗?自己总是光顾着想自己的事,却全然没有去注意她的感受。她会不会因为我突然拔出了她的剑,而在暗暗怨恨于我?

“......竹小姐。其实你也不必这样放在心上......等着回头去找我师父。这把剑的问题,他老人家神通广大,肯定能解决的。到时候你就也没必要依据那虚无缥缈的传言,唔,我的意思是,其实也未必就非要这么草率的决定了自己的一生。如果竹小姐不想的话,我当然也不会去干涉什么或者是觉得难过之类的。”

孙天诺感觉到拉着的女孩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心中瞬间紧张起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竹千秋看着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后退了两步。

孙天诺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就是啊,人家又怎么可能愿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和自己在一起了呢。能早点一刀两断最好,这样也行,之后乱七八糟的事也全都免了。正好自己本来也不爱那种繁琐的事情,当初他就是因为受不了家里的麻烦才离家出走到今日的。

竹千秋定定的看着他,蓦的惨然一笑,伸手抽出腰间长剑就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这一下可真的是把孙天诺唬的肝胆俱裂,他疯了一样上前想要去抢那宝剑,竹千秋挣扎着,最终还是孙天诺占了上风,他夺过剑一下扔的远远的,然后死命抱住了竹千秋。

“你这小妮子你疯了吗!”孙天诺又惊又怒。他用尽全力的抱着怀里的人,像是生怕她逃就此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君既不愿,妾亦不会再许他人。唯死以明......"

“糊涂!”

孙天诺猛地松开竹千秋,但是双手还把着她的双肩,“我何时说过不愿?我只是想尊重你的意愿。我才更是怕耽误了你的一生!你究竟明不明白!”

连君妾都整出来了,这妮子看来是认死道理的那种人。果不其然,竹千秋幽幽着开口:”千秋从来没有自己的意愿。娘亲还在的时候说过,拔出这把剑的人将会是千秋未来的夫君。千秋听娘亲的话。”

孙天诺看着她的眼睛,但她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却缺少生气的眼神。

“好。我答应你,”孙天诺一咬牙,又是用力将女孩拉入自己的怀中,只是这次的动作轻柔了许多,“我会娶你。但我依旧尊重你的意愿。在你我成亲之前,千秋你随时可以反悔,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而我,也会在这段时间里,去尽可能的让你真正的认可我。如此,你可愿意?”

过了片刻,孙天诺听到怀里传来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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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哟哟,我说怎么到处也没找着两位,原来是躲在这里调情呐?”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破了这有点暧昧的气氛。孙天诺看清了来者。他走了两步捡起了刚才扔出去的剑,然后站到了竹千秋的面前。

可以说是十分糟糕的时机了。孙天诺乐意在任何时间遇到姜磊,因为他无论何时都乐意把他揍得鼻青脸肿。但现下的情况显然不太妙;一是姜磊今夜找的人出奇的多,而孙天诺的伙计们现在也不在这里;再就是他现在十分的赶时间,也没工夫和他在这里纠缠。

“姓姜的,我现在没空和你在这里掰扯。识相的,就给你爷爷滚远点。想要打架的话,今夜结束后我随时奉陪!”

“等今夜结束?你还真把本大人当傻子啊?啊?”姜磊发出恶狠狠的笑声,“原本你们几个贱民老是待在一块,还真让本大人有点小小的头疼。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你们分开了,你让我等今夜结束?真是笑话!”

“如此危难之际你却还在这里为个人私怨在这里胡搅蛮缠?我现在有重要的情报要前去传达!”孙天诺怒吼。

“危难?什么危难?不就是灯会走水了么?”反而是姜磊愣住了。

孙天诺这才想起姜磊这种无关人士是不知道贼人的事情的。眼下自然也不能告诉他这方面的东西,他本来也不配得知这些情报。

“有情报急着去传达刚才还在那里搂搂抱抱的?来来来,有什么情报告诉本大人好了,本大人代你去传达!哈哈哈哈!”姜磊指着他大笑起来。

“那你想怎么样?”孙天诺强压火气。现在和他在这里冲突委实不是什么明智的的选择。

“问我想怎么样?”姜磊忌惮的看了孙天诺手里的剑一眼,突然阴恻恻的一笑,“好啊。想走?可以。我是说,你走可以。这个娘们要留下!”

“放你妈的屁!”孙天诺暴怒了。

姜磊也没想到回应竟然来的如此迅速简单且粗暴,他长这么还真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怒骂过,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本大人本来也只是和稷宫的这几个有过节而已,量你是个新来的,本大人宽宏大量,就不追究了!剩下几个家里也都有点关系,好,本大人也就忍了。但是现在就连这个**养的也敢骑在本大爷头上拉屎?我就说今晚她绝对跑不了!”

“我去你**的,你他妈的才是**养的!”孙天诺大怒,“好啊,今晚我还就和你杠上了。别以为你养的狗多就能为所欲为了,看看到底是我先死,还是你先少几个零件!要是今晚老子的情报传达的晚了以至于耽误了大事,我看看到时候皇帝要砍你的头,你那个威什么侯的叔父能不能保得住你!”

姜磊被他连珠炮似的话气的直哆嗦,他现在也没用去想什么皇帝砍头了:“你......你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贱民,都是贱民!给我弄死他们,弄死他们!出什么事本大人担着!”

跟在姜磊身后的那伙暴徒吼了一声,手里抄着家伙向他们慢慢逼了过来,架势居然比刚才五城兵马司的官兵都要狠上几分。这些都是帝都本地的地头蛇,个个都是狠角色,眼下被姜磊花重金收为自己的鹰犬。孙天诺将竹千秋护在身后,他把剑还给了她,自己则随手从地上抄起了一根木棍。竹千秋小小的身子贴在他的后背上,孙天诺感受着那丝透过衣物传过来的温暖,突然觉得仿佛自己身体充满了力量。

-

“慢着慢着!稍等稍等!”不远的附近突然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

一声巨响从他们的不远处传来,就好像一个极大的爆竹炸了一样。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响动吸引了过去。

棕色的卷发,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蔚蓝的眼瞳。从那边的小巷走出的居然是一个西陆人。他手里拿着的奇怪玩意正升起一丝硝烟。更加奇怪的是他腰间居然还系着围裙,另一手拿着锅铲。活脱脱一个厨子模样。

“西陆人?”姜磊带着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无关人等滚开!没看见本大人正在办事吗!不想被牵连进去的,就赶紧滚远点!”

姜磊倒是不觉得有多稀奇。帝都作为整个东陆乃至世界第一大城,自然会有很多其他国家的人前来通商或是进行其他的交流。大洛依旧是以天朝上国自居,大多数人还是看不起这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洋鬼子。不过眼前的这个长得还算是比较顺眼的,应该是属于比较英俊的那种类型。

“我是东陆人。”厨子说。

“你敢不敢撒泡尿照照你那张西陆人的脸再睁眼说瞎话?”

“我有一半的东陆血统,我母亲是东陆人。”厨子耸耸肩,“而我并不承认自己的父亲。”

姜磊被这番话震到了。如果是在大洛,有人胆敢说出自己不承认自己老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父母如果报官,那是会被活活打死的。

西陆人的话就不清楚了。据说那边风气比较“自由”。

“我管你是哪的人!”姜磊被他这一打岔气泄了一半,此时正准备重拾刚才愤怒的感觉,“这里没你的事,不想找死,就赶紧给本大人滚的远远的!”

“我倒是觉得,这事和我还有点干系,”厨子向这边走了过来,“你自称‘本大人’?不知是你是哪里的大人?如今身处何位,官居何职啊?”

姜磊没想到从这人口中能说出东陆标准的官腔,他晕了一下:“我叔父乃是当今帝朝威懿侯姜瀛!我是他侄子姜磊。怎么了?”

“我当然知道你叔父是威懿侯姜瀛。也就是说,你并无一官半职,就敢自称大人。此乃僭越之罪。”那厨子走得越来越近。

“妈的,我自称什么和你又有甚么干系?”姜磊火了,“行,既然你想死,那本大人就成全你。来啊,先把这个洋鬼子给我灭了!”

“现在年轻人的戾气总是太重。”厨子摇了摇头,手里抬起那个还冒着硝烟的奇怪玩意,用伸出来的黑洞洞的口子对准了向这里冲过来的壮汉。

轰!

又是振聋发聩的响声,惊得所有人都不由得站住了脚步,不知道眼前这个洋鬼子使了什么妖法。结果那人自己都被后坐力震了个踉跄,口中嘟哝着:“见鬼,以后绝对不能再让爱格尼娅乱动了。不然我的小宝贝儿还指不定会被改造成什么模样......”

后面突然传来倒地的声响。姜磊回头,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黑暗里,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倒在了地上,胸口流血双目圆睁,似乎到最后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你......妖术!”姜磊吓得脸色煞白,生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而且这人居然敢当众击杀一个无辜的平民,难道就不怕被抓起来杀头吗!

还是说他的妖法已经强大到毫不畏惧官府?而自己刚才还对他恶语相向。想到这一点的姜磊有点欲哭无泪。

“别慌,刚才那个不是良民,是隐藏的贼人,”厨子站稳身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而后从围裙里掏出一物,“刃堂办事,各位当做没看到就好。”

姜磊眼前一黑。那确实是象征刃堂刺客的腰牌没错,姜磊虽然平时不曾接触过,但是身为姜瀛的侄子,他对这方面的知识还是有所涉猎。只是这刃堂什么时候还开始雇佣外籍佣兵了?是我大洛无人了么?

然而当他看清腰牌上的字就瞬间清醒了。腰牌中央赫然一个大字:甲!

刃堂是司寇家属下的刺客体系,其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大洛开国之初,那时候被称作“枭影”。枭影组织曾与始帝为敌,后遭到分裂;洛朝建国后,当时最后的堂主司寇诚率领剩余的枭影宣布向始帝效忠,改称刃堂;司寇家也顺势称为六大家族之一,一直传承至今。

所以刃堂本身就是全部由刺客组成的一个组织。而在他们当中,自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最为精英的甲级刺客永远只有32位,乙级丙级丁级若干。不同等级在堂中享受的待遇自然也是不同的;而想要提升等级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比自己高级的人,而后取而代之。

由此可以想象刃堂中等级的含金量有多高了,高阶的刺客无时无刻都要防备着来自暗处的袭击,而这样的袭击甚至不知道会有多少。所以大多数刺客都是大隐隐于市,也可以说是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现他们的踪迹。搞不好每天街口卖油条的大爷就是一位甲级刺客易容的呢。这谁也说不准。

如果姜磊知道连护卫皇帝都只是出动了一位乙级刺客的话,搞不好会更加的惶恐。刃堂刺客的腰牌本身也是一种官职的象征,甲级甚至可以约等于朝中的三品大员。可这样的一位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孙天诺到现在为止更是摸不着头脑。他看向那边死在地上的法莲教徒,眼角微微一动。他知道那是谁,不久前他还在关心他和竹千秋吃没吃饱饭。虽然他本意关心的对象并不是他们罢了。

现在他死了,也许就是因为他骗了他。孙天诺知道自己不应该被这种错误的感觉所蒙蔽,但是心里不好受却是真的。从小到大,关心过他吃没吃饱饭的,除了师父,也仅有他这个一面之缘的老人而已。

手心微微一热。孙天诺心中一暖,是竹千秋悄悄牵住了他的手。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牵手。于是孙天诺微微用力,将竹千秋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

“唔,大伙不用那么紧张,我其实也就是个挂名的,混子而已,”厨子收起腰牌,“我叫布兰茨·李,不过我更喜欢大伙叫我赏金大佬。”

“赏金......咳。不知道李大人驾临此处,是有什么贵干呐?我们只是几个草民,互相开玩笑而已。倒还不至于劳烦大人大驾吧?”

姜磊回过神来,说话也硬气起来了。区区三品而已,自己的叔父可是当今皇帝边上的红人,皇上亲赐的称号“帝国之柱”以视器重,难道还能怕他吗?而且看他这样似乎只是为了来追杀那个贼人才路过的,眼下只要他识相点,肯定会自己退去的。

“喔,也对,你是姜瀛的侄子来着。”赏金大佬表情恍然,又开始在围裙里翻找起来。姜磊却不爽起来,这人模鬼样的西陆人怎么还一副和自己叔父很熟的样子?

“找着了。喏。”赏金大佬翻了半天终于翻了出来,他把手里的东西朝着姜磊随手一丢,“接好了,摔坏了可别怪我。”

姜磊抬手一把抓住。可他看清了手中的东西后,腿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

手里是他叔父姜瀛的威懿侯大印!

“这样明白了吧?姜瀛就怕你在这今晚关键的时候给他捅娄子,所以让我来看着你,”赏金大佬走过去从他颤抖的手里拿回侯印,还关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这样,这印就算是信物。其实你小子在帝都也算是名人了,你借着你叔父名号干的那些好事,连我都有所耳闻,你难道还以为姜瀛能一直被蒙在鼓里?他就是懒得管你罢了。实话实说了,今晚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时间,你叔父姜瀛他有大事要办,这时候要是因为你,事情黄了,那可咋整呢?上次他心情不好然后你挨了顿板子,那这回呢?现在可不是逞一时之气的时候呀。”

眼前这个黄毛蓝眼的西陆人操着一口标准帝都口音的普通话,直接给姜磊说晕了。但是姜磊也知道这货的意思。自己能有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来自自己的这个叔父;也正是因为平时叔父懒得管自己这些小事,他才得以在稷宫乃至帝都作威作福;但要是叔父真的火了,让他滚蛋,那他姜磊就连个屁都不是。

但是......姜磊猛地抬头,愤恨的瞪着孙天诺。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了,难道还能就此罢手?先不说今夜好不容易抓住的绝好的机会,这次就这么灰溜溜的跑了,那他的脸往那里搁?旁边帮会的大哥还在看着呢,自己也不想在这时候露怯啊。

“唉,你们年轻人火气大,我也知道要是就这么让你撤了,你心里也不好受。这样吧,”赏金大佬又是拍拍他的肩,然后冲着不远处的孙天诺招手喊话,“那边的小子!你过来一下!”

孙天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竹千秋。竹千秋此时也正看着他,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手一齐走了过去。

“嚯。不是说大洛的民风十分保守么,原来也有这种追求爱情自由的年轻人呐。”赏金大佬赞许着点头。

他这一说孙天诺反而害羞起来了。但是竹千秋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孙天诺没办法松开,于是只能这么牵着过去了。

“好了,现在双方就都到齐了,”赏金大佬拍了拍手,“在开始前我姑且先问一句。你们俩就不能就此和好一笑泯恩仇从此相逢是路人?”

没有回答,姜磊依旧在怒视着孙天诺,而孙天诺的脸色也不好看。这狗东西刚才居然敢打竹千秋的注意,还口出污言秽语,他当然恨不得把他弄死才痛快。

“好吧。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和解,那就只能战斗了。但是今晚属实不是什么很好的时机,一边担心自己叔父的责罚,另一边赶时间还有重要情报要告知.....那不如这样。用一个简单的方式来决出胜负,绝对的公平公正。怎么样啊?”

姜磊瞬间就不乐意了。明明是自己一直占据着绝大的优势,谁来和他将公平公正啊?但是他又瞥见了赏金大佬手里的威懿侯大印,又咬着牙把话咽进肚子里了。

“我没意见。”孙天诺说。

“那么就算双方都同意了,”赏金大佬说,他举起手里刚才那个发出“妖术”的东西,在两人面前晃了晃,“这个,是我的小宝贝儿,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它很强,随便弄死一个人都是轻而易举。我现在给你们解释一下它运作的原理。首先得像这样,给它填充子弹,唔,其实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更为便捷的连环弩,这就相当于在填充弩箭,”赏金大佬打开炼金左轮的弹仓,当着两人的面给它装满了子弹,“然后打开保险,就是按一下这里。看见这了没?这是扳机,现在装好弹药了,枪口对准人,一按。”赏金大佬随手瞄准路边的一个瓦罐,开枪,轰的一声,两人不约而同捂耳,而瓦罐则应声碎裂。

“人就挂了,就和刚才那边那个一样,”赏金大佬吹散枪口硝烟,他又打开弹仓,将多余的子弹卸下只留一发在其中,“现在你们应该会用了。而你们接下来要玩的,啊不,要赌的,名字叫做‘沙俄轮盘’。规则十分简单,现在我的枪里只有一发子弹,然后你们轮流拿枪顶着自己的脑门开火,直到枪响了为止。挂了的自然就算输了;在那之前谁怂了,也一样判输。怎么样,很公平吧?还简单。既然你们都僵持不下,那干脆就把胜负交给老天好了。你们东陆人不就信这个么?现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姜磊愣住了。什么玩意?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的。赌?确实,但这他妈是赌命!刚才这个小玩意突然响了一下,那边一个大活人胸口就多了个洞。要是抵着脑门子开枪,那自己的脑袋瓜非得像刚才的瓦罐一样碎成一片片不可。自己可是威懿侯的侄子,稷宫第一天才学子,叔父至今尚未娶妻生子,那自己未来接替威懿侯的爵位大概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自己这样大好的前途,犯得着要和这样的贱民来赌命?

想到这里姜磊猛地抬头:“叔父他......”

“姜瀛把印给我,就是说把这件事交给我了,无论产生什么结果他都不会有怨言。我们之间一向如此。这个游戏,你要是不参加,也可以。但是至于不参加的后果,你大可以先猜猜看,”赏金大佬目光寒了一瞬,而后又挂起那副笑脸来,“而且也不一定就会死嘛。一半一半呢,也可能枪是响在对面的那伙计手里呢?看运气啊。”

姜磊面如死灰。他想着叔父大概的确是对自己失望了,也许是想借着这位刃堂刺客的手除掉自己这个不成器的累赘也说不定。姜磊兀自凄惨的时候,孙天诺却突然开口了:“你刚才说,这个游戏叫做沙俄轮盘?这是沙俄那边的游戏?”

赏金大佬微微惊讶,大概是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是啊。怎么了?”

“那也就是说,你这样的武器,在沙俄那边是十分的普及了。”

“呃!”赏金大佬噎了一下,“当然不是。我的小宝贝要是人手一把那还得了?这......其实是我在沙俄想到的一种游戏方式,顺嘴就叫沙俄轮盘了。还有其他问题么?”

“没有了。我参加这个游戏。”孙天诺说。

赏金大佬倒也没想到他居然能答应的这么痛快,赞许着点了点头:“你可真是个总是能给人带来意外的小子。勇气可嘉。姜瀛的侄子,你到底玩不玩?”

“玩!”姜磊血贯瞳仁,瞪着眼发出一声怒吼。

他豁出去了。他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后果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他能接受得了的。刃堂的人全都是一群变态疯子,姜磊也是有所耳闻的,那眼前的这个最高等级的甲级刺客自然也不会例外。更何况他还拿着叔父的大印,如果今夜他跑了,那叔父怕不是再也不会正眼看向自己,那和死了又有甚么区别?再说自己身边原本跟着的那伙混混,在看到赏金大佬接连拿出要命的玩意后也都悄悄溜走了,如今自己孤身一人,连拿出拒绝的气势都没有。

大不了就陪你们玩玩!成大事前定不会一帆风顺,这顶多算是本大人前进道路上的一道坎而已!迈过去不就是了!本大人怎么可能会倒霉?毙了的肯定是这个贱民!还有这个西陆的狗杂种......等有朝一日,等本大人掌权了,首先跑不掉的就是你!

姜磊在心里发着狠,但剩下两人可不知道他在寻思什么,只当是他上头了,也没有多么在意。

与那边抓狂的姜磊不同,孙天诺此时的心情却平静的宛如一潭池水,连一点涟漪都不起。赌命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这次无非是换了种方式而已。更何况......即使是自己死了,那千秋不就解放了么?本来所谓命定之人其实就只是一句虚无缥缈的空话,根本就不必如此放在心上。她还只是个小女孩,什么也不懂,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她不明不白的跟了自己?孙家日后自有孙天岚接手,而且自己本来也不打算再去管了;要说唯一对不起的,也就只有师父了。请恕弟子不孝,大不了以后让师父把千秋收作弟子好了,感觉他们两个似乎能很合得来。这样的话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就算真死了,那也就干脆拉倒了。唯一有点烦人的是,自己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和姜磊这种烂人的赌命中,总感觉有点划不来。

当然孙天诺还是有自信的,他并不是单纯的摆烂了。他确实也在赌,但他并不是赌姜磊和自己的命,而是另一个点。他看向赏金大佬,这个西陆人还是一副嘻嘻哈哈不着调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

“你们谁先来?”赏金大佬问。

“本大人先!”姜磊急吼吼的,一把从赏金大佬手里把左轮夺了过去。能容纳六发的弹仓里只有一发子弹,那第一发中枪便是六取其一,第二发便是五取其一,剩下以此类推,总之先手概率最低,姜磊当然不打算让给孙天诺。

“这么积极?也罢了,反正每一枪的概率都是一样的。”赏金大佬耸耸肩。

“什么?怎么可能?”姜磊傻了。

“这个涉及到一个概率算法问题,现在没工夫给你上课。简单解释一下就是,在你开枪之前,弹仓里子弹的排列顺序已经是个定型了,所以概率是一样的。当然,如果你没中枪,那下一发枪响的概率确实会增加到五分之一。前提是你没中枪。我说你到底开不开?”

“呵呵,以为现在说这些就能吓到本大人吗!”姜磊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脑壳。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接着手也颤抖起来。明明现在还是正月,孙天诺却看见冷汗从姜磊额上流了下来。

“啊——!!”姜磊突然大叫起来,给赏金大佬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姜磊突然嘿嘿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要给自己壮胆还是吓傻了。笑声刚落,姜磊突然用尽全力狠狠扣下扳机!

枪并没有响。姜磊把枪口从脑门上移下来,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左轮。

“嘎......嘿嘿!哈哈哈哈!本大人没死!”姜磊面色通红,好像刚喝了两斤白酒一般癫狂的大笑着。而后他使劲把枪往孙天诺怀里塞去,用力之大还把他推了一个趔趄。

“你!到你了!”姜磊指着孙天诺的鼻子,双目赤红。

“这才第一发就这样,之后可咋办。”赏金大佬耸肩摇头,他看向孙天诺,抬了抬下巴,“小子,到你了。”

孙天诺端详着手中的左轮。他拿起来放在眼前打量着,摩挲着枪上的细节。这玩意以前从来没见过......应该是武器。即使是以大洛的技术,应该也无法量产吧。孙天诺漫无边际的想着。虽然真实的情况是连复制仿造一把都做不到就是了。

“喂喂喂!别对我小宝贝动手动脚的!”赏金大佬绷不住了,“你搞快点!”

孙天诺只当他以为自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笑了一下,也不说话,就这么将枪口顶在了脑门上。他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准备扣下扳机。

拿枪的手突然一沉。孙天诺睁开眼,发现一只小手正死死的握住了自己拿枪的那只手。

竹千秋回过味来了。刚才赏金大佬讲话的时候她听的是云里雾里,或许是本来也就没打算听明白也说不定。但是看见刚才姜磊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紧接着那要命的东西就出现在孙天诺脑袋前,她才终于紧张起来。她想起了刚才对面那个怪模怪样的人拿着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轻而易举的打死了一个人,已经明白这个东西是十分危险的。

她不想让孙天诺陷入危险。

谁曾想孙天诺自己似乎没太大紧张的模样,他旁边的这个女娃反到起动作了。赏金大佬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没事的,千秋你松手。”孙天诺温和的说道。

竹千秋摇头。

孙天诺知道她其实倔的要命,他用另一只手想把竹千秋的手扳开,但是那手仿佛一块石头一样,愣是连个指头都不肯松开。

“千秋......”

“喂喂喂喂喂!你们他妈的,在那里干什么!磨磨蹭蹭的!怕死啊!”姜磊狂怒的声音传过来了,“怕死就赶紧给老子认输,然后这个娘们老子带走!什么东西!”

姜磊刚从生死边缘爬过来,现在说话也硬气起来了,自觉有资格对着这两个“怕死”的人大呼小叫。赏金大佬看了姜磊一眼,微微皱眉,而后对着孙天诺喝道:“不要被干扰!扣下扳机即可!”

听闻赏金大佬的话语后,孙天诺再无犹豫,手指一动扣下扳机。他拿枪的那只手传来了瞬间的剧烈颤抖。他知道那是竹千秋,于是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枪没响。姜磊面如死灰,枪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千秋,没事的......这就只是个游戏而已。游戏懂么?其实和我们刚才在灯会上看到的那些,没什么区别的。你看那边那位是朝廷的大官,有大官在,难道还会出什么意外么?”

孙天诺摸摸竹千秋的头发,出言安慰着她。等等,总感觉有什么不对......明明开枪的是我,不应该是我被摸头安慰么?

唉,这妮子。她是真的对我......可是我又怎么能配?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口头婚约?她本不应该如此死板的。

“骗子。”

孙天诺愣住了。竹千秋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他是骗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竹千秋说这种话。如果说以前的竹小姐可以完全的被称作一个木偶,一个布娃娃,好像完全没有心一样只是一副空壳;那她刚才那一瞬间,在那一瞬间里,她的身上似乎真的带了点“人”的影子。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孙天诺回过神来,竹千秋从他的怀里挣脱开,站到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了。孙天诺还没有来得及看她的表情。

赌局还没有结束。游戏还在继续。

两人都没有中枪,现在中枪的概率是四分之一了。虽然其实一开始每个人的概率都是一样的,但是越往后,对精神的压迫就越强。

沙俄轮盘本身就不只是单纯的概率游戏。这对于身体和心理都是极大的考验。古往今来的玩家中不乏那种玩到一半双腿发软尿了裤子,或者是被吓到精神失常的人。

这种压迫会在第二回合变得最为强烈。姜磊死死盯着手里的东西。他才刚从山一般的重压下解脱出来,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死里逃生的重负,巨大的死亡威胁就又卷土重来,重新将他缠绕吞没。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剧烈的发起抖来,要是从背后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拿了个簸箕正在筛糠。

“你想拖到什么时候?超时者同样判负!”赏金大佬看不下去了。

“你给老子闭嘴!”谁知姜磊气血上涌直接昏头了,也不管这个人有没有叔父的大印了,冲着赏金大佬就是一顿语无伦次的咆哮,“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叽叽呱呱叽叽呱呱的说个没完干什么啊!你他妈的是只鸭子吗只会鸡叫!现在要死的是老子不是你你他妈再哔哔老子一枪崩了你!”

赏金大佬倒是没恼,他也知道玩这游戏出现这种反应是常有的是,于是他又无聊的打了个哈欠:“那麻烦您快着点儿,大伙可都赶着时间呐。实在撑不住了就认输呗,这都很正常的,也没啥丢人的。就算你觉着丢人不好意思,可你想,要是因为这事把命丢了那才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姜磊扭回头来,又死死的盯着手上的枪,好像能用目光把这玩意看出个窟窿来。但他的思绪却在别的地方波涛汹涌。所有人......所有人都看不起老子。连亲爹都不爱正眼看我,不就是觉得本大人是个妾室所出的儿子吗!娘也早早就死了。结果呢?杀头的时候不就本大人跑出来了?现在叔父发达了,我也跟着争光;可那帮贱民还是看不起本大人。本大人只是靠着叔父的资本作威作福?稷宫每年头魁也没见你们他妈的拿到过一次啊!看不起看不起看不起......你们他妈的凭什么看不起本大人?!就凭你这个啥也不是的贱民?就凭你这个妾室所出的贱种?还是凭你这个芝麻大点的三品小官?拿着叔父的印就在这吆五喝六的,还不是和本大人一样,借着叔父的名号狐假虎威?

和本大人一样?呸!但是再这样下去,叔父也快看不起我了。姜磊想到这里突然一阵颤抖。他并不只是担心如果以后姜瀛对他失望自己会失去诸多特权,他所恐惧的是,姜瀛对他失望这件事本身。

姜磊忘不了他第一次见到姜瀛的时候。是他拉住了在泥浆里濒死的自己的手。那时候被竹家派来的刺客逼到走投无路,只能装成饿殍趴在泥水里长达两个时辰。这也是他厌恶竹家的根本原因。虽然暂时躲过了追捕,但是几天没有吃过饭的身体本就已经摇摇欲坠,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逐渐变得冰冷,渐渐的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生命之火就要熄灭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用力的握住了他,而后一把将他从泥水里抱起。姜磊感受着男人有力的臂膀与他的体温,如释重负的昏了过去。因为他知道这不是追兵,如果是追兵那根本不会抱他出来,只会一枪将他刺死。后来他醒来后那个男人告诉他他叫姜瀛,是他姜磊的叔父,以后他就跟他一起走。

大多数人小时候都会有一个崇拜的对象,姜磊自然也不例外。一般那个对象会是父亲,因为小时候总觉得父亲无所不能。那时候的姜磊也很小,而对于自己的父亲却又是深恶痛绝的,那么姜瀛自然就成了他最为崇敬的人,决心日后以成为叔父那样的人为人生目标。时至今日姜磊的人生目标依旧是如此,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有察觉到,如今的他和姜瀛其实早就已经背道而驰。

“不就是死吗!老子又不是他妈的没死过!”姜磊面目狰狞如恶鬼,他扣下扳机,用力之大仿佛要将手里的左轮捏成碎片!

枪还是没响。姜磊冷笑一声,但是他的身体却无法配合他做出很淡然的帅气反应,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他当然怕死,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不怕死,那时候在泥水里的时候他就怕得要命。事实上,真正不怕死的疯子整个东陆其实也没几个,哪怕是对面的孙天诺也不会说自己完全不怕死。只是有的人比起怕死来说,更怕一些别的东西而已。

“到你了。”姜磊的声音如同死人一般冰冷,但是他递出枪的胳膊却还在剧烈颤抖着。

死寂了片刻。

孙天诺准备伸手去接那把左轮。

身后的竹千秋暴起!她闪电一般闪到了两人之间,一掌打飞了姜磊手上的左轮。而后她翻身一掌劈向孙天诺的后脑,动作行云流水却又电光火石。

但是她手掌上传来的并非是人后脑的触感,反而是一片冰冷。竹千秋对上的是赏金大佬那冰蓝色的眼瞳,转瞬之间两人噼噼啪啪就已经交手了十余记,最后竹千秋一把扯住孙天诺,两人急退了十数步。

“千秋!你做什么!”孙天诺这才感觉到后脑一阵寒凉,接着那寒凉顺着脖颈进去一直到了后背,他整个人都是一哆嗦。

“认输。千秋跟他走。”

“放屁!”

“都给我闭嘴。”赏金大佬丢掉手中的雪,他刚才随手从地上抓了一团雪丢到了孙天诺的后脑,才化解掉了竹千秋的那一掌。他捡起刚才被竹千秋拍飞出去的左轮,轻轻抚掉蹭上去的雪。

“游戏还没有结束,你也没资格替玩家做决定。”赏金大佬走过来将左轮塞到孙天诺的手里,盯着旁边的竹千秋说道。

赏金大佬说话的时候释放出了极大的压力,连孙天诺都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竹千秋晃了晃,孙天诺连忙搀住了她。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刚才竹千秋是想一掌劈晕了他来让他认输,然后自己跟着姜磊走,此时忍不住一阵后怕。

“你要认输么?”赏金大佬把视线移到他这里了。

“当然不。”孙天诺无视了竹千秋那近乎于哀求的眼神,握紧了手中的枪。

赌而已。只是赌而已。

我的赢面很大。即使自己所赌不成,还可以赌这三分之一的概率。

但这依旧是赌。如果输了,孙天诺不仅要付出自己的生命,还要失去他身后的女孩。他想起几天前在那边的小赌场和姜磊打赌,那时候他靠着出千赢了姜磊。现在他依旧可以选择用特殊的手段跳出这个游戏,但是与之相对的,他所赌的第一个目标将会作废,视情况甚至可能会产生比输掉沙俄轮盘更糟糕的后果。

不行,不能作弊,至少现在还不可以。孙天诺晃了晃脑袋,想要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晃到脑后。不能犹豫,犹豫只会让这来之不易的勇气直接泄掉。实际上说着赌这个赌那个,事到临头了也不过是一咬牙一闭眼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孙天诺将枪口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不知什么质地的冰冷的枪口接触到自己的皮肤时,孙天诺没来由的恍惚了一下。他想起了几年前在江南曾交给他赌博与出千之术的老人,不知他在最后癫狂而死之前,在明知是必输的赌局却仍旧踏入之时,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孙天诺扣下扳机!

轰!

-

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帝都的上空炸开,映亮了白叶茶的长剑,以及距离剑尖只有不到一寸的,常明的眼瞳。

“你败了。”白叶茶淡淡的道。

“呵呵,是啊......你是东陆第一剑主,理论该是东陆最强的人也说不定。”常明自嘲的笑笑,“自古想来所谓邪不胜正,我这样的邪教乱党,又如何能是一身浩然正气的剑主大人的对手?”

白叶茶看着他良久:“你自杀吧。”

见常明只是冷笑不语,白叶茶又补充道:“你是反贼,犯下了谋逆大罪,待会官府的人来了,等着你的只会是凌迟。现在自我了断,还能免受那皮肉之苦。”

“呵呵呵......不错,剑主大人,我确实是败了。本来想着把你在这里给办了,看来眼下大概是做不到了。我这种微弱萤火打不过如皓日当空的剑主大人倒也不是觉得不服,但是抵抗一下跑路还是让我姑且试试!”

白叶茶瞳孔一震,接着常明怪叫一声,双手对着身下的屋檐猛地一拍,顿时碎石飞溅,那片整个房顶居然都被他一拍震碎,常明的身体也顺着砖瓦残片落了下去。白叶茶急退避开了冲击,也没有时间迟疑,立刻也顺着房顶的洞口追了下去。

然而刚坠下去就是无数碎石向他席卷而来,白叶茶手中长剑挥舞如电,刀光剑影,袭来的暗器全都在他的剑下化为了齑粉。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一座酒楼,这边离灯会较远,并没有被大火波及到,此时还有不少客人正在饮酒作乐。客人们一看屋顶塌了,紧接着又落下来两个一看就不是常人的家伙大打出手,都尖叫着四下逃窜。有几个不怕死的跑到一半还伸长脖子向那边看过去,也被跟着来的伙伴强行给拖走了。这是一般人能随便看的么?知道多了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常明跑到柜台位置,抓起地上的酒罐就朝着白叶茶扔了过去。白叶茶手腕翻动,如同切水果一般把酒罐切成碎片,里面的酒液却连半滴也没洒到他的身上。常明本来也没想着几个酒罐能把他拦住,立刻向后逃走,白叶茶仍旧奋起直追。两人跑到一堆饭桌附近,常明发狠双手抓住最中间的长桌猛地一掀,霎时间桌子连同上面的锅碗瓢盆菜汁菜汤一同向着白叶茶打了过去。

白叶茶为人有洁癖,当然不愿那些玩意粘到自己身上,于是皱了皱眉向一侧一闪,躲开了这一击。这给常明争取到了片刻喘息的功夫,他绕过大堂,顺着楼梯向下全力奔逃。

刚才听到动静的客人们可没他跑路的速度,更何况所有人都急着往外钻,反而在出口处堵了起来。常明见状一眯眼,对着他们一握手掌,就有数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常明!”紧跟上来的白叶茶惊怒交加,“你敢对普通百姓出手?!”

“剑主大人自己都说了,我只是一个邪教乱党而已,自然要做点符合身份的事情。”常明淡淡的道,随手又杀了几名惊恐的百姓。

“住手!”

看着白叶茶飘然前来的身影,常明一左一右揪住旁边两个早已吓傻的路人,像刚才丢酒罐一样把他们两个大活人朝着白叶茶丢了过去。白叶茶也不能拔剑砍了他们,情急之下他在空中一翻身子接住一个,借助旋转的力道将他扔到后面的桌子上;而后一把捞住第二个,停住身形后将怀中已经吓得瘫软的百姓放在地上。再看常明,趁着这个间隙已经从酒楼里蹿了出去。

白叶茶知道如果在这里把他跟丢,那再想找到机会抓他就难如登天了。立刻也一纵身,竟是直接从众人的头顶上跃了过去。

刚出酒楼,一道黑影裹挟着呼啸的劲风扑面而来。白叶茶来不及反应,情急之下只能举剑格挡。好在白叶茶所持长剑并非凡物,才没有在这股巨力之下被砸弯变折;饶是如此,从剑上传来的力道仍震的他手腕酸麻。原来若是单论肉体力量,那受过不知什么种类的邪法增幅过的常明自然是更胜一筹,不过两人决斗当然也不是单纯比拼蛮力,所以白叶茶才能一直压制常明。刚才那一记白叶茶不及反应只能以硬碰硬,当下只觉得半条胳膊都快被震的失去知觉。

白叶茶挥剑横斩暂时逼退了常明。常明丢下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狼牙棒,一头扎入旁边漆黑的巷子里。

“站住!”白叶茶喝了一声。刚才已经偷袭过一次,白叶茶知道他应该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偷袭两次,但还是打着十二分的小心迅速追了上去。

帝都隐藏在暗处的小巷很多,错综复杂就如同迷宫一般。常明动作极快,白叶茶丝毫不敢松懈,只能紧随其后。

拐过一个巷角后,白叶茶站住了。因为常明正停在前方不远处,那是一个死胡同。清冷的月光与空中时而绽开的烟火映得两人的脸庞一闪一闪。

“你早已走投无路,”白叶茶上前一步,轻轻的道,“皇帝与威懿侯早已在帝都布下天罗地网,你们的计划也早已被识破。今夜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是已经被安排好的剧本而已。当今大洛国力稳固,天子民心所向,百姓安居乐业,谋逆本就是逆天之举。为何事到如今仍旧如此执迷不悟?”

“想不到即使是东陆第一剑主大人,所说的话也是那么的死板无趣,”常明转过身来,“剑主大人,加入我们吧。”

“哦?”白叶茶被这狂人口中的胡言乱语惊诧到笑了出来,“我为何反倒要加入你们?”

“就凭,剑主大人,你马上就要死了。加入我教,向我臣服,你尚能活命!”

常明一振衣袖,白叶茶一惊,立刻举剑准备防御即将到来的攻击。然而来袭的方向并不是常明,而是黑暗中的四面八方。纵是白叶茶反应迅速,立刻旋身闪避格挡,但仍是感道右臂一痛,似乎是中了一击。

然而比起胳膊受伤,白叶茶感到惊疑的反而是另一点。他拔出胳膊上的暗器。那是一枚飞镖,镖上隐隐有一个“刃”字。

刃堂!为什么刃堂会听从贼人的命令攻击我?刃堂......叛了?!

常明拍拍手,几个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白叶茶瞳孔猛地缩紧。他识得这些人。他们都是刚才白叶茶还未到时,丧命于常明手下的刃堂刺客。此时他们的脸上仍旧是一副死相,完全没有生者的气息;但是他们又确实站在了这里。

是法莲教的妖术?白叶茶试图挥剑,但是此时他的右臂酸麻无力,而这股酸麻的劲道一副要扩散全身的趋势。暗器上有毒。

“剑主大人,现在败的是你了,”常明向着他走过来,冷声道,“剑主剑主,所凭本就是随身之剑。然此时你右臂中伤已无力挥剑,想要凭借肉身冲破我包围网,更是痴心妄想。剑主大人,此时此刻,走投无路的人是你才对。用不了剑的你,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还是那句话,加入我们,可以保你活命。”

“如你所言,剑对于我来说,确实压力太重了。我虽对剑术算是略知一二,却也为之所束缚。更何况此剑本身也非我所有,待到时机合适,我还打算物归原主的。”白叶茶将剑换到左手。

常明眯着眼盯他的一举一动:“这么说来,剑主大人是不打算加入我教了。”

“动手!”常明一挥手,几名刃堂丧尸嚎叫着,冲着白叶茶扑了过去,准备把他撕成碎片。

-

轰!

响的并不是孙天诺手上的枪,而是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内,声音之大仿佛数十颗地雷同时爆炸。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向那边看过去,但是那边响了一声之后,再也没了什么其他的动静。

孙天诺将举着枪的手放下,还给了仍旧看着那边若有所思的赏金大佬。

“大人。”

“见鬼,爱格尼娅......不是嘱咐过让你动静小一点了吗!"

“大人?”

“啊?噢噢,”赏金大佬好像才回过神一样,接过了孙天诺递过来的枪,“第四枪结束了啊。喂,那边的,到你了。”

姜磊站起身来,很平静的走过去接过了赏金大佬手里的枪。孙天诺微微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姜磊这狗东西是......精神绷得太久反而断了?现在已经进入到超然的状态了?

怎么会这样......原本看之前姜磊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还以为他这一波肯定会撑不认负的。

还是说,姜磊他......

姜磊的表情诡异的扭曲了一下。他手腕一翻,原本对着自己的枪口赫然指向孙天诺!

孙天诺脸色剧变,看着孙天诺急转而下的表情,姜磊肆意狂笑起来,笑声中透露出的畅快就如同便秘数日后终于一泻千里的那副感觉一般。

“嘿嘿!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现在的怂样。贱民!”姜磊指着他的鼻子大笑着,“你前几日的神气呢?不是很拽吗?继续给我拽啊!”

“你也给我老实点!”他又将枪口朝向赏金大佬,威慑了一下后立刻又对准了孙天诺,“我警告你们别耍什么小心思。不然本大人一枪毙了你们!”

“呃,我先说一句,”赏金大佬举手,“枪里本来也就一发子弹。你就算开枪最多也只能毙了我们其中一人而已。”

“但是你们都不想死,”姜磊冷厉一笑,“为何劫径者经常可以劫掠数倍于自己人数的车队,为何史上常有勇士以少胜多冲出重围——也许所有人一拥而上并不是不能战胜,但是战胜的同时也必然会有人牺牲。没有人愿意为了集体的成功而去牺牲自己——因为那样的话即使成功了又与自己有何干系呢?”

他晃了晃手里的枪,“本大人也真是脑袋糊涂了,一开始还和你装模作样的玩什么轮盘游戏。还有你,我就说你们这些洋鬼子无法与我们天朝相比,脑子也是一点也不灵光,居然会把自己最重要的兵刃交给他人。真是笑煞我也!”

“姜磊,你也不用在这里装模作样!你这种违约不信之人,又哪来的脸在这里狗叫?”孙天诺大怒。

“违约不信?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之前赌场的时候,难道不是你先出千的吗!”

“你以为你现在这么做,就能得到你叔父的赏识了吗!他只会以你为耻!”

“我只知道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他更会以我为耻!”姜磊大吼。

“你到底想怎么样?!”

“本大人想怎么样?”姜磊佯装思考了一阵,而后阴恻恻的笑道,“和之前一样——原本我是这样想的。呵呵,现在本大人突然有了个更有意思的想法。要么,那个娘们,我带走。要么,我当场在这里毙了你。你选吧!”

“你要是开枪了,失去了最后一颗子弹,你以为自己还能逃得了吗!”

“可那又如何呢?那时候你已经死了,本大人之后会被如何也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愿意为了集体的成功而牺牲自己么?”姜磊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或者交出那个娘们,你不会死,我也不会开枪,我们算是双赢。又有什么不好?”

“放你娘的狗臭屁!”孙天诺破口大骂。

“贱民本大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姜磊怒目圆睁,“你要是想死,本大人当然可以成全你!”

“哦?”话音未落,姜磊突然又表情一变,他朝着旁边努了努嘴,带着戏谑的神情对着孙天诺说道,“看来有人受不了你磨磨唧唧的样子,已经替你做出选择了啊。”

孙天诺顺着方向看去,一道倩影已经向着姜磊走去。他猛地回头,刚才还站在自己身后的竹千秋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快要走到了姜磊的旁边。

“我跟你走。”竹千秋说。

“哎呀贱民呀贱民,你说说......我还以为你们挺团结的呢。怎么她一直都不听你的话呀?”

“放了天诺。”竹千秋盯着姜磊手里的枪。

“嗯?”姜磊警惕的看了她一眼,“你可别想耍什么心眼子。本大人现在两只手都握着这玩意,你就算想上来抢,先死的一定也是那个贱民。”

“嗯。”

“千秋!你在那发什么癫!”孙天诺急的快要目眦迸裂,“离那个狗东西远点!”

“看来你很急啊。不过你先别急,因为你马上就急不了了。”姜磊乐着放下了手中的枪。

“什么......”竹千秋脸色难得波动。

“因为你这个贱民实在是太恶心了!其实不管怎么样本大人还是想弄死你!就算本大人失去了这颗子弹又能怎么样呢?你们还能杀了本大人不成?凭这个娘们?还是那个洋鬼子?敢那么做的话叔父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刚放下几寸的枪口刷的又抬了起来对准了孙天诺!

呼。听见姜磊说的话之后,孙天诺并没有因为遭到戏耍而恼怒,心中浮现的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就好了,千秋也就不会有事了。其实今天晚上每一次把枪口对准头顶的时候他都是这种感觉,所以在玩轮盘的时候他才没有什么很大的压力。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好像就变成了那种“活着不如死了好”的角色定位了。这样的话想想还真有点悲伤。

一声枪响。孙天诺睁开眼睛。他没有看清竹千秋是怎么动作的,他只看到她出现在了他和姜磊中间,踉跄了一下而后倒在了地上。

“啊?”姜磊傻了。

万籁俱寂。

而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一声痛苦愤怒到极点的嘶吼、

“姜磊我他妈要弄死你呀——”孙天诺气血上涌怒发冲冠,撸起袖子就准备过去和姜磊拼个你死我活——

“唔。”倒在地上的竹千秋突然动了一下。她抬起脸来,而后像只小猫一样甩了甩头抖掉了脸上头发上沾到的雪,居然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啊?”这回轮到孙天诺和姜磊一起傻了。

“我我我......我开枪了呀?刚才枪都响了呀。”姜磊惶恐的挥舞着手里的左轮,他再次把枪口对准孙天诺,一次又一次的扣下扳机,“响啊!继续响啊?奶奶的,给我玩阴的是吧!”

“差不多得了,”许久没有动静的赏金大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姜磊的背后,从呆滞的他手里一把夺回了自己的左轮,“原本里面就只有一发子弹,当然只会响一下。另外我警告你,以后对我小宝贝温柔一点,不然我真的能弄死你。虽然以后你肯定也没机会再次接触我的小宝贝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死?”姜磊的声音如同死灰。

“因为里面的子弹是空包弹。”赏金大佬说。

“空包弹?”姜磊木然的问道。

“啊,这么说你也不懂。简单解释说就是,只会响,但是没有杀伤力。一开始给你们演示的是实弹,不过转盘开始之前就被我换掉了。毕竟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敢弄死你,不然姜瀛那边还真不好解释,”赏金大佬耸耸肩,“而且我也猜到了你可能会来这一出。”

“千秋!千秋你有没有那里伤着?”孙天诺向着这边奔过来,而后一把将竹千秋拥入怀里。

“后背......稍微有点痛......”竹千秋声音细如蚊讷。

“是这里吗?这里?”

“不......”

“还是这里?”

“呜......”

“用的虽然是空包弹,但是这姑娘刚才凑到那么近的距离试图给你挡枪,所以还是会受点轻伤的,养两天就差不多好了,不碍事的,”赏金大佬走过来,“姜磊作弊违反游戏规则。呵呵,成为胜者的心情如何?人我就先带走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似乎还在赶时间?”

“对了,老师!”孙天诺这才从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他松开竹千秋,“得赶快去找老师才行!千秋你还可以走吗?用不用先把你送到别处先歇息?”

“我不妨事的。现在,不想分开。”

“那......好!”

“如果是要去寻找白剑主的话,也许那边会有所收获。”赏金大佬指了指刚才爆炸的方向。

-

爆炸声让正在急速赶路的常明一惊。而刚才爆炸的地点,正是白叶茶刚才所待的小巷。

为什么会爆炸?自己的造的傀儡自然没有这种高级功能,白叶茶当然也不会在身上携带爆炸物,不然之前交手的时候他就已经用出来了。也就是说,刚才那里出现了第三者。

常明隐约察觉到白叶茶没死,但是此时也已经无暇顾及了。白叶茶是死是活其实本身对他来说就不是最关键的事情,只要他现在不来给他添麻烦,那他到底有没有被人救下根本无关紧要。

“前方皇家重地!谁人敢擅闯!”值守的军士大喝一声,手里端着兵刃齐齐上前。

“都给我死开!”常明此时已经凶性大发,他鬼魅一般闪了过去,捏住两人的脖子,然后硬生生的将他们的脖颈捏碎。

其他的军士都被这人狠辣的手段震慑住了,过了半天才又一个回过神来,摸出腰间的号角就准备狂吹。但是为时已晚,常明对着他们双手一握,所有人的心脏瞬间破碎。

常明瞬杀了数十人后,不敢停歇立刻继续向前。好在刚才及时杀死了那个想要报信的士兵,不然以这里严加防守的程度,即使是自己也会被活活围杀。

而必经之路刚才已经过去了,现在只需要潜伏进去即可。常明借助草木以及黑夜在建筑内快速移动着。

这里是轩辕塔,无论何时都有重兵把守,其严密程度甚至不亚于皇城。常明竭尽全力也要来到此处,正是为了其中的一件东西。

而他已经得手了。

-

“老师!”正与竹千秋急行的孙天诺远远看到自己的老师正被人搀扶着向这边走来,立刻向前迎了上去,“老师!你没事吧!”

“小伤而已,无伤大雅,”白叶茶见是孙天诺前来,心中稍稍安定,“适才身入险境,所幸有这位姑娘相救。”

孙天诺这才看清搀扶着白叶茶的女孩,有着淡金色的头发,猩红的眼瞳以及雪一般洁白的皮肤,居然也是一名西陆人。他立刻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姐姐救我师父。”

“用不着这么多礼数,我也不太习惯,何况我也只是听其他人的话才来救人的,要谢回头你去谢他吧。既然你来了,那你师父就先交给你咯。”西陆女孩将白叶茶交给孙天诺。

“爱格妮娅!”身后突然传来赏金大佬的喊声。

“有人叫我,我先走了,”爱格妮娅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说道,“就是他让我来的,非要答谢的话,我们目前在帝都开了一家炸鸡店,有功夫的话可以来惠顾一下。嗯,来的时候别和我提及今夜发生的事。”

“和你?”孙天诺没搞明白。

但是爱格妮娅已经走掉了。孙天诺和竹千秋搀着白叶茶,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对白叶茶说道:“对了老师,我们之前从法莲教的一个人那里得到了一个情报。”

当下便把事情全盘向白叶茶托出。白叶茶听完后微微皱眉,“翻天卯?他们的目的是在这帝都寻求一物?”

他思忱片刻,恍然大悟,紧接着整个人都急切起来:“快!随我去见威懿侯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有一丝延误!”

“威懿侯?现在?”孙天诺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何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可是我现在该上哪去找他?”

他回头去找赏金大佬,也许那个西陆男人知道威懿侯的踪迹。但是赏金大佬早就带着爱格妮娅离开了,这条街道上现在只有他们三人而已。

“去......随便找一衙门!常明刚才便已经遁去,他此去绝对会前往那地!速......”白叶茶情绪激动起来,突然面色发红,紧接着便是一口热血自口中喷出,转眼间已经不省人事。原来常明心脏掌握的咒杀之术虽然被白叶茶手中剑抵挡大半,但仍有部分影响到了身体,此时他已经受了相当程度的内伤,加之刚才情绪激动气血上涌,立刻口吐鲜血。

“老师!”孙天诺瞬间慌乱,此时哪还顾得上衙门不衙门的,“千秋!快......帮我带着老师去,去,去找郎中!”

-

“报陛下!”一名刃堂刺客在洛九天面前行上一礼,“如今城中贼寇已尽绝,百姓也已经安抚完毕。只有贼酋未能擒获,现已不知所踪。”

“嗯。”洛九天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转头对身旁的张维城笑道,“没想到贼人此次真就如此有勇无谋,枉费张卿还绞尽脑汁猜测其深意。看来今夜,朕可睡一安稳觉矣。”

张维城刚想开口,忽的又有一军士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挨着刃堂刺客跪了下来,“报陛下!”

“发生何事了?竟如此慌张!”洛九天隐约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起来。

“小的死罪!”军士惶恐起来,猛地磕了一个响头。

“呃,免礼。到底有何军情?速速报来!”

“是!是轩辕塔那边发生异情!”军士抬头,“园外守军十六人不知为何尽皆死在门口!守塔将军发现后恐事情有变,立刻遣我来报知陛下!”

“什么?!”洛九天大骇,“帝剑可曾有失!”

“将军亲自查看,未曾有失!”军士大声回报,“园内直至塔内,所有守军再未察觉到异状,就只有园外十六人死于非命,不知何故!”

“混账!是谁下的这愚蠢命令!”还未等洛九天开口,身旁的张维城却突然爆发了。军士呆呆的看着这位大臣,不知道他突然怒不可遏是为何故,只管硬着头皮回报:“回大人,一切命令都是守塔将军下达,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唉!中了贼人之计也!”张维城顿足捶胸。

“张卿,你这却是何故?”洛九天不解其意,“按照这位将士回报,帝剑尚未被盗才是,想来是贼人看我守备森严,故仅杀害园外守军便识趣而退。却又怎么是中了贼人之计?”

“唉!陛下有所不知!”张维城拱手,“既然园外守军被杀,却又何故等了半天才被守塔将军发现?说明此人身手不俗,可瞬杀十六人而不使其通知他人。杀完人后其便隐入塔内,只是他不知帝剑究竟存放于何处而已。待军士尸体被发现后,将军谨慎定然会去查看帝剑是否安然无恙,而此时贼人正隐于暗中将一切尽收眼底,待将军离开之后,再将帝剑盗出!”

“怎会如此!”洛九天用力一跺脚,“速速起驾!去轩辕塔!”

望火楼距离轩辕塔距离并不多远,很快洛九天等人就来到了塔下。守塔军士瞧见皇帝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正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还未来得及通报,洛九天就已经急匆匆的上塔。

“参见陛下!”守塔将军收到军士通报后也急匆匆的赶来。而此时的洛九天正站在贮剑室,背对着他,一语不发。

“园外骚动你可知晓?”

“回陛下,不久前才发现园外守军十六人被杀死于地,已经派人去报知过陛下了,”守塔将军跪在洛九天身前,有些惶恐的答道,“此是臣失职所致,臣愿承担罪责。万幸帝剑并未有失,不久前臣才亲自查验过。”

“你愿承担罪责?就怕这个罪责你承担不起!”洛九天暴怒了。

守塔将军一怔,不知其说出此话为何意,也想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暴怒至此。帝都之中,此轩辕塔之重要性与皇城并肩,如今守园军士无故死去,甚至还有两人被活生生捏碎脖子,此事既已经发生,想补救也为时已晚。虽然此事自己确实会承担一定罪责,但最重要的帝剑毕竟无事,自己却为何总有种犯下大罪的感觉?

“取帝剑来!”

“是!”守塔将军猛一叩首,屏退左右后,起身按下室内一块石砖。紧接着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片刻过后,守塔将军从一暗格之中将帝剑取出双手呈上,“回陛下,帝剑在此。”

洛九天猛地转身,上前一把抓过。“噌”的一声,帝剑出鞘,剑身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守塔将军松了口气。

“哼,”洛九天怒极反笑,他用力将剑插回鞘中,然后直接摔在了守塔将军的面前,“你来拔拔试试!”

“这......”守塔将军愣住了。帝剑轩辕,其前身为前朝大铸剑师莫天罡所铸之江殇刀,后用秘术融化重铸为帝剑轩辕,传说只有真名天子才能将之拔之出鞘。自己此前也暗自拔过,但是那剑就宛如被磁石吸附住一般,自己用尽全身力气也未能拔出过半寸。因此这把帝剑的地位甚至要高过传国玉玺,常年暗藏于这轩辕塔内,无数军士日夜看守。

“臣遵旨。”守塔将军拿起帝剑,用力一拔!

竟如同寻常宝剑一般轻松出鞘。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他呆了一下,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发疯一般的冲着洛九天磕着头。这剑自己拔了出来,无论如何是活不了了。无非是两种情况:自己日后有龙命,或是此剑已被人掉包,乃是一赝品。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拖下去!”洛九天厌恶的一挥手,立刻就有军士推门而入,将不住哭喊着的守塔将军拖了下去。

洛九天突然累了。他一屁股坐倒在旁边的椅子上,扶着额头发出一声极为疲惫的叹息。

“陛下。”张维城说道。

“结果这一次还是我们败了啊。呵呵。朕乏了,今夜剩余事情尽皆交予张卿做主吧。”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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