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猴子老实了之后，它便回过头，继续处理肉材。
而它身处的笼子里，那些山羊此时却像是疯了一般，疯狂地对着远处的那些山羊吼叫，作为回应，对面的也在回以同样的叫声。
它们在相互争吵，肆意的谩骂彼此完全看不出它们本是手足亲朋。
山羊茫然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忽然，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到了它的头上。
它身体一僵，缓缓抬头望去。
笼子顶上，是几具被扒皮的山羊尸体，血肉模糊，还在滴落着血水。
一瞬间，它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山羊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下一次，它是被一阵咩咩的叫声吵起来的。
山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是笼子里的羊们正聚集在笼子一侧的岩壁面前，在低声谈论些什么。
隐约间，似乎是它们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打算一起撞在山壁上自杀。
忽然，一个山羊察觉到了什么，望向了山羊这边，惊疑不定地说道：
“它还没死！”
“谁？”
“那个害我们受折磨的混蛋！”
它恨得牙根痒痒，“不行，它好像听见了什么……”
“过去这么多天了，它应该马上就要死了。你们等一下，我先去送它去死！”
山羊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出来阻止。
山羊看着杀气腾腾的重来的同族，脑子一阵慌张。
然后，它接下来的行为，让它为之一个后悔一生。
“我当时就该直接死在那里的……”
山羊泪流满面，“我竟然，我竟然直接叫出了很大的声……”
“那个妖怪被我的声音吸引过来了，它一看到笼子里的景象，马上就知道了它们想干什么。”
“它笑了，很可怕地笑了。”
“呜呜呜……”
“所以呢？”苏明醉醺醺地问了一嘴，“然后怎么样了？”
山羊同样神志不清了，但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却依然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只想杀我的羊看见事情败露，就想赶紧弄死我，但是被妖怪拦下了。”
“那个妖怪看到了我，也明白是我发出的声音。它夸了我一句，感谢我提醒了它……”
“然后，然后……”
“我看到，所有人都被吊起来了……”
“它们都被吊在我头上，身上被割了道小口子，血一直在往我头上滴……但是它们都还没死，它们都在骂我，骂我是个叛徒……”
“不仅是我这个笼子里的，还有其他的所有人，都被掉在我头上了。虽然我听不懂它们说什么但是它们一定都是在骂我……”
“那只猴子也在，它就被吊在我旁边。”
“它却在笑着问我……你也因为酒害了所有人吗？”
“我当时快崩溃了，不停地向它们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情……”
苏明感觉到不对劲，眉头一皱：“你喝醉了。”
“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是因为我喝醉了……”
“我是最后被拖去剥皮的那个。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一个个变成尸体出现在我的头顶上，能出声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那只猴子。”
“它一直在我耳边跟我说，虽然我害死了很多同族，但这无关紧要。”
“它们不会原谅我，但是它可以原谅我。”
“只要我……一直替他活下去。”
山羊彻底喝醉了，嘴里嘟囔着听不真切的东西。
苏明试图给自己满上杯子，却什么也没倒出来。
他抖了两下坛子，一滴酒也没有了。
哦，原来已经喝完了啊。
苏明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把空坛子放下来。
忽然喉咙涌出一阵酸水，他赶紧低头，忍不住吐了山羊一身水。
山羊神志不清了，被吐了一身，呆呆傻傻地呢喃道：
“下雨了？”
周围一阵天旋地转，嗓子眼就算吐了一次，但还是很恶心。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头栽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从那一天之后，山羊和他的关系突然就缓和了许多。
他们两个也经常一起小酌两口，然后喝醉后一起胡说八道。
各种吹牛打诨，谈天说地。
刚开始山羊还有些放不开，但是在熟络了之后，逐渐开始放下了心房。
苏明作为穿越者，对这一切都看得很开。
反正山羊会说话，又有灵智，那它跟个人有什么区别？
既然跟人差不多，那一起喝酒怎么了？
虽然苏明毫不在意，但是山羊对此事却耿耿于怀。
它想化形，变成人类的模样和苏明喝一场。
而导火索是一场意外。
几个孩子从山下跑上来玩，结果正好装上了一人一羊月下畅饮的一幕，然后尖叫着逃跑了。
虽然第二天，这几个孩子就被父母五花大绑送了回来，还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
好像苏明一点头，他们马上就马上让这几个小屁孩血溅当场。
小屁孩们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场被吓得哇哇大哭。
苏明被吓了一跳，连忙阻止这些狂热的居民。
这几个孩子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真不至于这么严重啊！
后来他解释了半天，才让他们相信自己不需要生祀。
这事虽然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山羊却一直对此事念念不忘。
它觉得是自己不是人的缘故，只要它成功变成人，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然后山羊就尝试化人。
然后……只能说惨不忍睹。
不知道期间出了什么差错，它的身体直接爆炸了，整只羊变成了一摊均匀平铺在地上的肉泥。
头挂在梁上，腿被炸碎了。
苏明拼了好久，才勉强把它拼了回去。
结果还少了不少东西。
山羊也很尴尬，挂在梁上的脑袋还一直试图解释：
“这是个意外，第一次不太熟练……”
再不熟练也不至于搞成这样啊！
苏明看着一摊缓慢再生的血肉，叹了一口气。
当时他就有预感，山羊的化形之路，恐怕并不会太顺利。
果然，他的猜想成真了。
山羊次次试，次次炸。
虽然因为秘术的原因，每次都能保住性命，但是失败实在太多了，就连苏明也明显感觉不对劲了。
就是一个化形，又不是尸爆术，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
刚想劝它两句，但是看到山羊坚持的模样，苏明还是把嗓子眼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后，他只是叹了一声，也帮着它分析情况，想找出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果不其然，就算有了苏明的帮助，它也还是照样炸。
不知道炸了多少次，山羊终于是有个人样了。
但是它化形后的尊荣，只能说不敢恭维。
与其说是个人，倒不如说是个半人半羊的怪物还差不多。
身体勉强称得上是个人，但是具体细节一塌糊涂。
手掌变成了脚的模样，头长在了肋骨上……就像是把一个人烤化，再随意拼接成的扭曲产物，主打的就是个抽象。
这玩意要是出现在中世纪的话，一定会被当成恶魔绑上火刑架烧成烤全羊的。
苏明忍不住扶额叹气。
“你这样子还不如当个羊呢，这算是个什么玩意？”
但是山羊却很乐观。
“只要成功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我感觉离已经成功不远了。”
“……唉，你自便吧。”
山羊认为自己已经摸到了成功的门槛。
但事实告诉它，这只是它想多了。
在成功了一次之后，虽然它不炸了，但是化形后半人不羊的模样丝毫没有的改变。
不管它怎么试，最后的结果只有不是人，和更不像人两种情况。
山羊的心情从一开始得高兴，逐渐变成了低沉，最后又变为了绝望。
一次，苏明晚上出来上厕所的，忽然能看见院子里一堆胳膊和腿，角落里，还有几个脑袋。
当时直接一股凉气直冲脑门，差点吓得他不会走路了。
这就一分尸案现场啊，还不止弄死了一个人的那种。
要不是他注意到旁边蹲着个熟悉的山羊，苏明还真以为出事了。
看到失魂落魄的山羊，苏明叹了口气，走到它旁边坐下，问道：
“还是不行？”
山羊看着眼前的一堆残肢断臂，双眼无神地点了点头。
苏明扒拉了这堆东西一下，发现都有着严重的畸形。
打量了几眼，苏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说：
“实在不行就放弃吧，这种事情真的没必要。”
山羊沉默良久，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苏明拍拍它的背，起身拿了一坛酒回来。
“来吧，今天刚送来的，咋哥俩今晚不醉不归。”
那夜之后，山羊便放弃了对化形的坚持。
只是在苏明找它喝酒的时候，它还是执拗地打算尝试一下。
结果却都是一样的，一直是那副半人半羊的模样。
今天也是如此。
苏明把山羊搬到了院子里，拿出了两个杯子，端着坛子都满上酒。
他举杯痛饮，清凉的酒液流入咽喉，不禁痛快地吐出一口闷气。
看着脚边眼巴巴的山羊，苏明一笑，拿起另一个杯子递到了它的嘴边。
“来，整两口！”
山羊凑过来，顿顿顿猛灌几口。
转眼的工夫，慢慢一杯酒就全进了它的肚子里。
喝得快，上头得也快。
没多久，山羊就醉醺醺的，脑袋摇摇晃晃，最后一头栽到了地上。
看到它的囧样，苏明哈哈大笑，又满上了酒。
“这就不行了，来，继续喝啊！”
正喝着，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声。
苏明杯子都到嘴边了，听到天上声音，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了声音的方向。
只见月色如水，一只乌鸦扑腾着翅膀，开心地落到了苏明的肩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