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从那略显暗淡的云气上，才能看出祖师也并不轻松。
“这封灵绝阵已经布好了……”
祖师身体暗淡，疲惫地说道，“我消耗了太多的灵气，必须要休息一会了。以后的事，就暂时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化作一道遁光，直直地朝着山上飞去。
苏明目送流光远去，心中忽然一阵茫然。
自己这么做，真的好吗？
祖师依然是愿意照顾自己的，为了自己的想法也愿意迁就，甚至连自己的魂体都有些不稳定了。
可这一切换来的，只是一个不一定有用的封印。
这真的值得吗？
苏明枯站在原地许久，一直等到日头西落，明月高悬，他也依旧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黑水潭，还有上面由铁链构成的阵法。
韬光的身体还不能稳定，在苏明身上玩了半天后，它便恋恋不舍地又融进了苏明的身体。
那些白天里旁边忙碌着建房子的修士们也已经离开了。
看见苏明，他们还特地过来打了个招呼，姿态恭敬谦卑。
之前他们的眼也不瞎，自然能看见潭水上发生了什么。虽然对具体的事并不知晓，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感谢。
苏明看着他们，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如果他们是十足的混蛋，那自己是不是就能轻松点了？
那样的话，自然就不用管他们死活，甚至还可以故意欢迎潭水底部的尸山，给他们个教训……
一阵夜间寒风吹过，苏明打了个寒战，从自己的想法中挣脱出来。
自己刚才那是怎么了？
他有些茫然，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来？
“你快入魔了。”
忽然，他的身后响起一个叹息声。
“佛陀曾困于世间迷障，不得解脱，于林中苦行六年，终不得解脱。”
“你和佛一样，也被迷障困住了。”
苏明慢慢回过头，看着趴在身后的山羊。
它嘴里正嚼着一根杂草，低着头，自顾自地地说道：“你有一颗佛的心，却没有佛的大智慧，所以终究无法解脱。这注定是一件悲剧。”
“……所以我该怎么办？”
苏明迷茫地问道：
“我现在心里很痛苦，一边是作为一个人，我觉得我应该去封印黑水潭，保护这些周围生活的修士。现在封印完成了，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另一边，我也是祖师的弟子，我能明白他对我的谆谆教诲，看到他因为我的想法累成这样，我的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
他仰望着头顶的明月，声音渐渐和晚风融为了一体。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扭过头，看着慢慢吃草的山羊，茫然地问道：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山羊沉默片刻，忽然反问道：
“你知道佛是怎么解决的吗？”
“怎么解决的？”
它的声音中满是痛苦：“舍身饲虎，割肉喂鹰……由自己来背负所有人的痛苦。”
“老板，这就是智慧无穷的佛悟出的答案。”
“那是他的答案，不是我的答案。”
苏明说：“我可没有给一群虎豹豺狼充饥的心思，我的命只有我能掌握，谁要是想吃我的肉，我就打掉它的牙！”
“不是被吃。”山羊纠正道，“是主动背负他人的痛苦。”
“是慈悲。”
苏明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以后你会懂的。”
山羊低头嚼着地上的嫩草，说：“在你面对无数次眼下的情况之后，你也会走上佛的老路。”
苏明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我从来不信这些东西，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心。不管怎么样，只有亲自试过了才知道。”
“那可是一条崎岖无比的小路。”
“我愿行之。”
“执迷不悟！”山羊叹了一口气，道：“你咋这么犟啊！”
“算了……”它终于站起了身，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山。
夜间的山并不孤单，山上的天空繁星点点，山脚下也有无数点点微光，那是人们的灯火。
山羊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心，抬头看着苏明，认真道：“既然仙人暂时陷入了沉睡，那就让我来给老板你讲点佛门那边的手段吧，以后也方便你应对那些和尚。”
“随便吧。”苏明的心情还是很复杂，说，“祖师陷入沉睡，山下的修士们也不需要我帮忙，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有件事干也行。”
“这可不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啊……”
即使祖师陷入了沉睡，无数刻满符文的铁链横跨在水面上，黑水潭也依旧一片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明在水边守了一个月，监视着潭水中的情况。
山羊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一个月下来，周围长出来的嫩草都快被它吃光了。
在这段时间里，它一直在向苏明讲述一些乱七八糟的佛教典故。
有些确实不错，在山羊的解释下，苏明也会为其中蕴含的哲理叹服。但是有的嘛……只能说离谱。
“萨埵太子舍身饲虎？他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找点别的东西喂老虎？”
“快目王舍眼？他……”
每当这个时候，旁边的山羊只能苦笑。
除了这些故事，山羊也告诉了他一些佛门中的手段。
各种度化方式，听得苏明也一愣一愣的。
“为什么他们都要拿自己的身体使劲啊！”
“因为肉体只是幅臭皮囊，随手舍去又如何？”
苏明眨巴了一下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
“牛逼。”
经过山羊的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苏明终于对比世界的西方佛教有了初步的理解。
感觉……都是些厉害人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仙界的大家都很抗揍的缘故，他们各种事迹的尺度，苏明他这个现代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一个月过去了，潭水中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明不时还能看见有些不知名的飞鸟从潭水上振翅飞翔，在云间打闹嬉戏。
看来暂时是没问题了
他想了想，决定回宗门继续潜修。
十余年转眼间就过去了，院中的那棵树也已经亭亭如盖，祖师就在这里沉睡。
这棵所谓的仙树确实不凡，仅仅是十余年的工夫，隐隐便有一种吸引灵气的能力。
单纯站在树边上什么也不做，就能明显感觉到身边流动的灵气。
正因为这个特点，祖师才选择在树中沉睡。
苏明走到树荫下席地而坐，抬头望着头顶枝繁叶茂的树叶，心中一阵恍惚。
一转眼的工夫，物是人非啊。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久违地点开了自己心里的系统面板。
[创造功法冷却时间：二十年。]
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苏明默叹一口气。
之前他还一直在为寿元发愁，但是在他发明附魂法，一阵疯狂刷分之后，修为直接蹦到了半步金丹。
修为的提升自然伴随着寿元的提升，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每天掰着指头为寿元、发愁的小练气了。
半步金丹的修为，在一些小宗门内都能直接做一个执事，即使是那些大宗门，也不算是个小人物。
山羊跟着他也趴在了树荫下。
还有不少的禁忌手段还没有讲完，它今天要继续给苏明讲述。
声音缓缓流动。
日头高悬。
一阵微风许过，树梢轻动，一阵窸窸窣窣。
山下居民的扩张从未停止。
身为修士，普通人面对的各种困难对他们来说都完全不是问题。
他们推进建筑的效率高得吓人。
很快，最近的房屋便建到了铜质人俑灯的外面。
不是不能继续建下去了，而是再近就太臭了。
黑水潭的瘴气在真火昼夜不停地燃烧下，已经稀薄了很多。
但是空气中的那种腐烂的臭味，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散去。
不过因为瘴气开始散去的原因，陆陆续续有很多的动物跑到了附近。
其中，也有人。
大部分只是一些山间路过的樵夫猎人，偶然间发现此地的瘴气散开了，于是就想到这来看看什么情况。
结果刚一探头，就看见了里面的一堆建筑。
这里面竟然有人居住！
还没等这个念头消失，他们就被附近的修士们逮住了，直接抓了起来。
普通人在修仙者的淫威下艰难求生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早就形成了本能。
在修士们一冒出来的一瞬间，这些机敏的山民立马意识到了闯了大祸，立马开始跪地求饶。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我不是故意窥视仙人所在的！”
看着这些极尽卑微的凡人，山下修士们面面相觑。
他们本身就是从凡人中改造来的修士，平日里也一直和凡人们生活在一起。
仙凡混居，加上在苏明逐渐的耳濡目染下，他们对于自身修仙者的身份并没有太多的自傲情绪。
顶头的老大经常跟一只山羊喝酒，丝毫没有风度，那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摆出架子？
所以就算有人忽然因为身体里的修为鼻子翘上天了，感觉自己成为人上人了，也会很快被别人两巴掌抽醒。
长此以往，他们也认为自己和凡人毫无区别，大家都生活在一起，都是一家人，只是自己的能力更大，能做的事情也更多。
结果忽然看见有人这么卑微……还真有些不适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