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愿等待任何人，每当旅途遥遥无期时，她更是喜欢折磨我们这些麻木的旅人。
米娅和我走在寂寥无人的荒野上，遥望着灰色的平原与弧形的地平线，陪伴我们的，只有均匀的足音，以及时有时无的风声。
“呼......”
冬天的到来比我想象的更加突然。
昨晚的寒流就像不速之客，把世界惊吓得更加凄冷。
尽管只是初冬，呼出的气体却迅速凝成白雾，气候也更加干燥，让我再次怀念起南方的空气来。
......
“伊悠，真的不冷吗？要不你先穿一会儿这件斗篷吧？”
少女缓缓开口，用温柔的嗓音关切道。
“......无妨。我找时间把自己的斗篷加工一下。”
“嗯......”
从遇见米娅起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和少女的同居生活也逐渐磨合，变得不那么容易发生尴尬的事了......
大概。
一想起她昨晚不知何时睡到了我身边，我在想要不要收回刚刚下的定义......
这几天熟悉了少女的气息，我就很难再对她发起警戒。以至于昨天半夜因寒冷醒来时，发现少女就像一团猫似的缩在我身前，还把床上的被子一起拉了下来。
难道她是摔下床的？如果是的话，能在自由落体后保持睡眠状态也是挺厉害的天赋。
有没有可能是主动出击呢？
应该不是吧......
“伊悠，午餐要做什么？”
“用土豆和萝卜炖肉......可以吗？”
“嗯。”
她轻巧的鼻音中能听出喜悦的情绪。
像这样，每天并肩而走，偶尔聊一两句话，就是最近旅行的状态。
很多时候话题是米娅发起，我不怎么会聊天，只是就事论事地回复着。
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不会疲于回话，又能听听少女的声音缓解厌倦感，为旅程增添一份不大不小的乐趣。
......
偷偷看向少女的下半身，今早在我的建议下，她不再裸露出双腿，而是从纤瘦的腰部开始，往下用绷带一圈圈严实地包裹着，仿佛又回到了重伤的状态。
“抱歉，伊悠。下面绑久了有点难受，能解开吗？”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如果难受就解开吧，但是那里的......不行。”
“嗯。”
毕竟我受不了啊，米娅小姐。
你知道今早回帐篷喊你吃早餐时看到踢开被子还是真空的你衬衫被掀到腰部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要不是她身子缩成一团，还背对着我，我就能近距离学习一次女性人体构造了，最真实的那种。
或许是我半夜把帐篷里的温度调太高了吧。
她平时的睡相还是很好的......
大概。
......
少女拉开大腿上的蝴蝶结，长长的绷带快速散开，在冷风中飘舞起来。
“唔，好凉快~。”
“......不冷吗？”
少数地，我主动开口说话。
“有一点，但没关系。”
“抱歉，今天我找件衣服修改一下吧。总用绷带也不方便。”
“没关系的......那些衣服很重要不是吗？都是祖父给你的。”
我有时无意间提及祖父的事，米娅都记得很清楚。
她依旧用慢悠悠的语速说着句子，虽然很花时间，美好的嗓音却不会让人有打断或者催促她的想法。
“如果你着凉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嗯，对不起。”
偷瞄着少女愧疚的表情，我发觉自己貌似又把天聊死了。其实我完全没有埋怨她的意思，只是语气太淡而已......
“......比起那些衣服，我觉得还是你比较重要。”
“欸？嗯，谢谢......”
柔软的脸颊微微泛红，也不知是不是冷风所致。
啊，真受不了我自己。
为了解释语气造成的误会，我总是不经意间会说出暧昧的话。直到事后才为自己不经大脑的行径感到后悔......
好在米娅已经对此产生了抗性。
虽然依旧会脸红，但起码不会害羞到慌乱了。
这是否是一种遗憾呢......
“伊悠。”
“怎么了？”
我赶紧收回偷看米娅的目光。
“你做的饭菜很好吃，而且量很多，每顿都能吃得饱饱的，真的谢谢你。”
“......只是简单的做法而已，你喜欢就好。”
“而且每餐都有肉呢，在遇到伊悠之前，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
“是嘛。”
也对，要是有肉吃，她体重也不至于那么轻。
或许我并不明白曾身为奴隶的痛苦吧，只要我不烹饪番茄，她每次都会吃得很开心。
但我好想吃甜的东西，要不酸的或者辣的也行。香料和有味道的蔬菜基本用完了，只用盐调剂出来的味道实在缺乏惊喜感。
希望能尽快抵达有人的城镇吧。
......
平原终究也有尽头。
伴随人造道路的痕迹，一如旅程中的大概率事件，我们路过一座废旧的村庄。
没有特意建起的城墙，没有瞭望用的哨塔，仅仅是房屋沿路摆设的简单聚落而已，能看到大片废弃的麦田，以及麦田上成片枯萎的植物杆茎。
这种村庄是大灾变后第一时间沦陷的地方。
残破的房屋已无法称得上是建筑，无论是砖头还是木头，该风化的风化，该腐朽的腐朽，若是再过几十年，应该就什么都没剩下了。
所以我才说是“路过”。因为这里完全没有任何搜刮的价值......
嗡嗡的振翅声吸引我们注意力。
数十只细长怪虫在麦田间缓缓盘旋飞舞，它们每个体节都长有一对透明的虫翼，犹如蜈蚣和蜻蜓的结合体。
“那是异化物吗？”
少女忍不住发问。
“嗯。这样的我也是第一次见，没有主动攻击我们，看来是比较温顺的类型。”
“......”
我已经跟米娅解释过异化的事，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
其中一条怪虫正在啃食田里枯萎的植物。而下一刻，那植物却突然张开像是灵长类动物的大嘴，反口咬住怪虫，挤压出黄绿色的汁液，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果然。
废弃近百年的麦田，连根野草都没有，却有许多枯萎的麦秆，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但这一幕，却让我的心情变好了一点。
请别误会，我并不是喜欢看到猎杀场景心理变态......
只是研究过异化的人都知道，异化物不全是凭空变异的，它们往往倾向于附近其他的生物特征，虽不绝对，却有一定的参考和利用价值。
至少那异化植物暗示着，这附近有人类或者猴子之类生物的可能性......
少女被这起突然的猎杀惊吓到，习惯性贴近我的手臂。
只见那植物咀嚼许久，却将嘴里的一团烂肉吐了出来，好似是缺少动物的消化系统，只能用根茎吸收养分。
“......”
米娅默默回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村庄的小路并不算漫长，穿过一条枯竭的河床后，地势就开始有了起伏。
随着斜坡的另一头飘出了缕缕炊烟，我恨不得不顾形象地吹几声口哨。
两个多月。
我可是整整两个多月没见过有人聚集的地方了。之前虽然有机会，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选择绕路。
由于多了一张嘴吃饭，食材已经在亏空的边缘。虽然每顿都逞强般地做得很丰盛，但再不到活城，我和少女很快就只能啃黑面包度日了......
“前面是镇子，你把兜帽戴上吧。”
“嗯。”
和平常喜欢大兜帽遮脸的我不同，可能是长发的缘故，米娅仅仅把斗篷当作披风来穿。
只有我看倒不要紧，一旦到了有人的地方，她漂亮的长相可能会招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现在营养跟上了，脸色也更红润可爱，回头率肯定不低。如此一来，色心大起的雄性生物就会像苍蝇一样聚过来，甩也甩不掉吧。
至于教廷定下的法律会不会使他们有所收敛......在这种穷乡僻壤就不要指望了，连驻守的传教士都不想遵守这些条条框框。
这种地方，还是钱最好用。
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原谅的，无论是强x、盗窃还是杀人，都不过是价码的不同。
虽然让人愤恨，但这就是所谓将光明洒向世界的圣教传统了。
......
爬上前方的缓坡，我们俯瞰到一个不大的集镇。
统一的红砖房屋在路旁有序排列着，三三两两冒起炊烟，其中零星点缀着缓缓转动的风车，让城中传出悠闲与和平的景象。
周围筑有城墙，虽不高大，却很厚实，上方排列着巨大的魔法城弩，应该就是这座孤零零的小镇能坚持到现在的资本。
“啊，好漂亮啊！伊悠。”
离开喀尔斯坟场以来一直看着黑白灰，如今终于有了其他色彩的风景。
米娅看起来很开心，这点上我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嗯......抱歉，从现在起你尽量不要说话，如果要说，声音也小一点。”
脸不能露，声音也不能发，为了省麻烦只能委屈米娅这样做。
“好的......”
少女特意靠近我，在我耳边低语。
虽然隔着一层兜帽，但我的耳朵好像感受到了她呼出的气息，变得痒痒的。
我轻咳一声，让自己回复平静......
靠近城门的途中，米娅不再说话。她紧贴着我，紫色镶金边的大兜帽盖住了低垂的脑袋，让人看不清面容，却显得她本人愈发娇小。
“......通行证。”
我们来到了城门前。
木镶铁的城门约有5米高，只开着足以让一人通过的宽度。守门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扔下一句话，对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我们付费进城。”
“嗯？每人两金币，如果想长久居住，200金币买一个人的居住名额，入住后按人头交税。”
一听是外面来的人，他顿时来了精神。
不用想，这2枚金币的入城费一听就被私自提高过。
而且这么偏远的地方，200个金币的居住名额也并不现实。如果只买最便宜的食物，一个金币的购买力就够三口之家一周的粮食了。
但在这里讨价还价并无好处。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只能乖乖接受。
我悄悄拿出4个金币，把它们塞到守门人手中。
“嗯？小鬼挺有钱啊。”
他明显只是坐地起价，现在一副亏大了的样子，挺着啤酒肚观察着金币的真伪，又好似无意间瞟了一眼米娅露出的洁白双腿。
为防止他得寸进尺，我拉着一言不发的少女走进城门，同时又往后扔了一枚金币。
“这枚金币，送给大人喝酒。”
“小家伙挺懂事，啊哈。”
他稳稳接住金币，笑得相当开心。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是最优解，把他打晕之类的方法后遗症太大了。
但我也不是喜欢吃亏的人，那人又是小鬼又是小家伙地称呼我，我要回一些本才行......
“——啊！”
进入城门后，守门人的靠椅突然倒塌，传来重重摔倒声。
米娅循声回头。
只见门卫正趴在地上轻抚自己受伤的臀部。
少女悄悄捂嘴，抑制住笑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