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余晖把建筑拉出长长的阴影。
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除了我们，只剩一两个失意人还在无所畏惧地游荡着......
来到活城的第一个白天过得很充实。
但也如我想的一样，麻烦事不是一般的多。
有几人合伙想把米娅绑走的，有不自量力要单挑的，还有想用100个金币当奴隶买走的，大概遇到了四五波吧。
结果自然是，他们都被我好好教训了一顿......
走出裁缝店后，我们第一时间去往了集市，那些抢人不成反被抢的家伙都是这之后陆续出现的。
尤其是那个觉得自己很有钱的家伙。
我搜了他全身上下，结果连100个银币都不到。估计是那种“先交货，等我去拿钱的”或者“你听错了，我是说100个银币”的骗人伎俩吧。
但总的来说，有这些脑子不太好使的色鬼来送钱，我还是很开心的。
杀人越货永远是来钱最快的方式。
请别误会，我并没杀掉他们，只是脱光了衣服扔在街上——当然，内裤还是留了一条的，不能让这些人脏了我和米娅的眼睛......
少女牵着我的手，抬头望向昏暗的天空。
“伊悠，天快黑了......”
“嗯。”
在中央皇城，教廷魔法师已研制出一种护城级的大型魔法阵，让城市免受夜晚的异化现象。
但在这种边远小镇是不会有的。
顺便一提，我踏上旅程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到皇城中隐居，过上安稳又平静、还可以在夜晚走动的生活。
一个死灵术士活在教廷的眼皮子底下，想想就很有趣，不是吗？
为此，除了祖父留给我的遗产，我也在不断存钱。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觉得我的钱已经够这辈子用了。
但现在突然多了个米娅小姐。
那保守估计就需要两倍的金币......
当然，并不是说我已经决定这辈子就和米娅一起过了。只是如果，如果有那个可能，以防万一......
总之，生活不易，就不能来个有钱的主招惹一下我吗？
主动抢劫这种事我还是做不出来的。
......
不高的钟楼传出悠远的钟声。
一段时间的寻找后，我们到达了一家小旅馆，也是这个小镇为数不多可供外来人休息的地方，无论价格如何都没有更好的去处。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继续住帐篷。
不仅是省钱，还能减少各类事件发生的概率，但要在面积不大的小镇内找到合适的地方，却是一件难事。
叮铃——
店门被拉开，碰响门铃。
喧哗声迎面而来。
屋里装着的，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热闹氛围，混合着一股不太好闻的烟酒味。
旅店的一层是酒吧，男人们三个五个地围着一桌，大口大口地给自己灌着啤酒。还有一个打扮浮夸的吟游诗人，手捧七弦琴，在酒桌间游荡，唱着不知所谓的爱情篇章。
“啊~~美丽的姑娘，多么希望，捧起你的脸庞，在夜里清唱，我对你的渴望~~......啊~~~不管世界多么残酷，只要你还有丰满的胸脯，我就愿意将你守护......”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清纯的爱情故事，唱到最后好像变成奇怪的黄段子了......
酒桌上的客人们却对此十分中意，他们带着醉意欢呼，给吟游诗人抛送打赏用的钱币。
我摇了摇头，拉着米娅走到柜台边。
或许只有被一时的和平蒙蔽双眼的人，才能安心在这里行乐吧。
一座边城，四下孤立无援，就算武装力量再强，我也不认为这里能逃离变为死城的命运。
一年？一个月？亦或是一天？
就看所谓圣光还能护佑你们多久了......
“住店，要两个单间。”
“抱歉先生，今天只剩最后一间房了。”
多么令人熟悉的桥段。
“那就一间吧。送两份晚餐上来，要好的。”
我放了两枚金币到柜台上。
“好的先生，找给您20枚银币，这是您的钥匙，在7号房。晚餐还在烹饪，请等候半小时。”
店家很有礼貌，也没有因为我比较像未成年人就坑我一笔。
住店大概要30个银币，两份精致美味的晚餐才是最花钱的地方，这里的价格合情合理，甚至还比我预想的更实惠一些。
“——啊~~~~~~美丽的姑娘，能否让我看看，你的脸庞~~~”
恰在这时，那位吟游诗人突然发出高亢的嗓音，踱着夸张的步伐向柜台这儿走来。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这里。
或者准确地说，汇聚到了米娅身上......
“啊~~~~这位姑娘，能否放下，你的伪装，让世人一睹，您的美丽~~。”
调子还是原本千篇一律的调子.
但他即兴编出的歌词却让我产生了揍他的欲望。
不多废话，我拉着米娅就往楼上走。
“小鬼，别急着走啊。”
然而，柜台后一个高大的酒保却揪住了米娅的兜帽，顺着我们相反的方向，把她的兜帽拉了下来。
“呀......”
少女发出一声惊呼，反应过来后，立刻把脸埋到了我的手臂上。
整个旅馆一层骤然沸腾，酒鬼们的欢呼声和起哄声，伴随着轻佻的话语劈头盖脸地向我们砸来。
“迷人的小姐，今晚被这个小个子预定了吗？啊哈哈哈。”
“别害羞，笑一个！”
“谁都别跟我抢，她是我的。多少钱我都付得起！......”
怒火渐渐燃上心头。
要不是人太多，我早把你们扔到酒桶里喝个够了......
心里这么想着，我的表情却依旧没多大变化，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拉下少女兜帽的酒保。
死灵术，鬼窥。
伴随术式的启动，我的双眼逐渐失去眼白，变成纯粹的黑色。
刚刚还在起哄的酒保如遭雷击，表情瞬间凝固。我轻轻一推，他就双腿一软倒了下去，嘴唇不停颤抖，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这双眼睛被死灵术改造过，已经不是我身体的原装配件。
虽然我能把这功能加到其他尸体上，甚至能让眼睛从黑袋里飘出来。但死灵术士的身份太过敏感，为了能在大众面前出手，我得有一些特殊的法子才行。
像这样通过“自己”的眼睛释放魔法，起码外行人和菜鸟就认不出这是死灵术了。
......
面对不合理的变故，喧闹的楼层慢慢寂静下来。
吟游诗人也知道自己惹到了不得了的角色，企图用尴尬的微笑缓和氛围。
我拉下自己的兜帽，扫视屋内。
“刚才说话的几个，要我帮你们，还是自己从这里出去？”
平淡的声音仿佛一把冰锥，敲击着一众人的心脏。
“对......对不起！”
“啊啊啊啊......”
一阵沉默后，有两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旅馆。
离我最近的吟游诗人则双腿一软跪到地上，裤子下渗出一片黄色......
被吓退，总比被杀掉好，不是吗？
只要目光接触，这个魔法就会勾起生物心中原始的恐惧，犹如是兔子看到了狮子，或是怕水的生物掉到了海中央。效果根据个人意志力的不同会有所差异，若没有我主动解除，短至几分钟，长至几十年，就能自己消失了。
当然，也可以让有能力的魔法师帮忙破解。
但抱歉的是，目前知道这个魔法的人，全世界就我这么一个创造者，或许那两人可以期待一下，有其他经验丰富的大魔法师帮他研究一下这个东西。
至于研不研究得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
“还有你，需要我帮你出去吗？”
刚刚共有三人对我们口出不逊，我看向了唯一一个还有勇气留着的家伙。
“呵......哼，别，别以为会点魔法就能吓到我，我有个表叔是传教士，如果你敢动我，你......你将受到圣教的制裁！”
“是嘛。你觉得你的传教士叔叔很可靠，会为你得罪一个大魔法师，对吗？”
“呵呵，臭小鬼，还，还大魔法师，你那眼睛只是个吓人用的魔法对吧！像你这样的小鬼怎么可能——”
他话说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仿佛被捏住喉咙一般。
他试图让自己重新说话，却连一点有意义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下半辈子做个哑巴，少说点惹人嫌的话，明白了吗？”
“啊，啊......”
努力了半晌也没能说出话，中了沉默魔法的男人终于承受不住恐惧，夺门而出。
这是从米娅喉咙里古代法阵研究出来的改良版，触发条件就是和我对视，算是我为鬼窥做的一个附加功能。看似很强，但也就那样，能力强点的大魔法师要解开也不算难。
“魔法师大人......刚才那人是传教士的亲信，没，没关系吗？”
八撇胡店主一脸紧张，恭敬地站在我身后。
“无妨，他不会告状的。”
我指的是他中了沉默魔法和鬼窥，一时半会儿无法对我产生威胁。但这话落在众人耳朵里，似乎就变成了另一种含义。
整个酒吧鸦雀无声，一开始热闹的景象荡然无存。
“记得送餐上来。”
“是！是......”
安静到诡异的氛围中，我带着米娅上楼，进入了刚刚订好的7号单人间。
一楼的酒客，除了出去的三人、吟游诗人和那个酒保，其余的都罪不至此，我就帮他们把鬼窥解除了。
前几天改良的沉默魔法立了大功。
不然今天为了教训他们，我就得破坏一些店面了，比如用弹力术式将他们弹到天花板上。以我的性格会忍不住赔钱的......
“伊悠，对不起......”
“不怪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
少女没有说话，但熟悉了她思维模式的我依旧能猜到她的想法。
行吧。
这次要想清楚再说，不能又为了安慰她说出奇怪的话......
“既然决定了要带你一起旅行，我自然不会任你被欺负......凡事循序渐进，你多依靠我一点也没关系。”
好像还是不对啊，怎么听着还是有其他意思在里面？
关上房门，我坐到床铺上。
米娅脸色微红，牵着我的手不愿放开，最后一言不发地跟我一起坐下了。
沉默的空气有些熬人。
正当我想找点话时，米娅却突然贴过来，抱住了我的手臂。
“......伊悠，真的不怪我吗？如果没有我，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你不用为自己做不到什么而内疚，你现在也在学习不是吗？”
“可是，你是不愿意起冲突的，今天都是因为我......才让你遇到了那么多麻烦。”
我努力思考回答的方案，空余的那只手不断抚摸柔软的床铺。
“......以后这样的事可能还会有，如果你每次都要自责一番，我也会难过的。”
“......”
少女抱着我手臂的力道大了一些，把脸深深埋在上面。
在哭吗？
别啊，小姐，我可应付不来这么复杂的事情。
怎么办？安慰好像用处不大了。
难道要讲些笑话活跃气氛吗？
抱歉，做不到......
“这样吧。以后你每麻烦我一次，就要做一次补偿。”
“好。”
米娅迅速抬头。
她的脸上干干净净，根本没有泪痕之类的东西。
原来刚刚只是贴着我的手臂而已啊......
“伊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虽然还是慢悠悠的语速，却能从中听出坚定感。
面对她认真的面庞，我反倒不知要说什么了。
我怎么会想出这种馊点子......找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女孩要补偿，难道不是在欺负人吗......
“那把这件事先放一边......”
“不行，伊悠也说过，今日事今日毕。不要把今天的事情留到明天，欠着的东西会越变越多的。”
这句话好像是我前天说的。
我只是想表达学习和研究要及时完成而已，怎么反过来被教训了。
“......”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少女的脸离我只剩十公分，温暖的呼吸轻轻吹到我的脸上。她的嘴唇张开了一个微妙的大小，让我的思考都变得缓慢起来。
“......”
不行，完全没有头绪，倒不如说我没想过要从米娅那得到什么。若她真的要补偿我，能进行的选项也少得可怜。
“那......和我抱一下吧。”
好的，完了。
一时脑子短路，回过神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言论已经和x骚扰没有区别了，得赶紧收回才行......
“嗯，好。”
没能说出下一句话，米娅已毫不犹豫地脱鞋上床，有些羞涩地面向我坐好。
怎么办？
虽然我很想拒绝，但身体各部分却没有按照既定的路线行动......
想开点，只是拥抱而已，通过肢体接触获取温暖和满足感，父女或者兄妹都会很自然进行的行为，没有什么可害羞的。对，就是这样......
米娅轻抿着嘴唇，注视着看似冷静实则呆滞的我，主动靠了过来。
能感觉到她的双手环抱住了我的腰部，把脸贴在我的胸前，而我只是双手摆放在床铺上，有点不知所措。
“伊悠，心跳得好快。”
少女抬起头，满脸潮红地看向好似中了沉默魔法的我。
“你不抱我吗？”
“......”
没经过脑子的，我也伸手搂住了少女纤细的腰部，从手上传来细腻的柔软与温暖。
“好暖和。”
她轻声呢喃，愈抱愈紧，好似要把自己揉进我身体里。
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只剩杂乱的思绪在脑海里弹跳着。
与人相拥原来是这种感觉......
......
“魔法师大人，两份晚餐，帮您放在门口了......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被门外的声音拉回思绪。
“......请帮我再搬一套床铺。”
“好的大人，请稍等。”
啊。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是这么容易陷入被动的人吗？貌似只要是和米娅相处，局势就不再被我把握了......
米娅小姐，你的自责治好了，我倒是快要陷入深深的反省中了。
“......米娅，可以了，先吃饭吧。”
“能多抱一会儿吗？”
“已经足够了，再等下去晚餐会凉的......而且铺床的人也要来了。”
“那以后还可以......抱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现在的我，脑子显然不够好使。
少女就像是粘人的猫咪，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但又坐在身旁不敢看我。
好可爱......
这一闪而过的想法让我羞耻心大涨。
起身迅速把桌椅搬到床边，我迅速出门，把两份晚餐带回桌子上。
这是两份撒着香料、酱汁、蔬菜粒和肉丸的面条，以及一份卖相不错的玉米浓汤。
米娅坐到床边，我则坐到了椅子上。
随后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明明眼前是许久没吃过的奢华料理，我和米娅却只是各自闷头扒拉着，偶尔偷瞄对方时若眼神撞在一起，就会迅速移开。
好尴尬。
不行了我快死了......
“米娅。”
“是，是！”
少女又变回了最初的说话方式。
“抱歉，我提了个奇怪的要求......”
“诶，不，不是的，我我我也想道歉......”
这绝对是我目前为止听她说过最快的语速了。
“那个，明明是要补偿伊悠，我却感觉......很开心，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挺好的。”
我实话实说。
“那以后如果我又添麻烦了，也这样吗？”
“......嗯。”
米娅小姐，我刚刚好像已经答应过你一次了......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是犹如救命稻草般的存在。
“大人，方便进去吗？”
“进来吧。”
稳定好情绪，我让店主和他的员工进来帮忙铺床，期间我又偷瞄了一下米娅，果不其然，她也在偷偷看着我。
“餐具请大人随意放着，明早会派人来收拾。”
“嗯。”
晚餐时间很快结束。
食物很美味，我们却没有心思发表任何看法。
按照这些天养成的习惯，晚餐后就是米娅和我学习研究的时间。一般由我先教给米娅一些东西，然后再各做各的，如此度过睡前的时光。
“那我们开始吧。”
从黑袋中拿出书籍、羽毛笔和我们两人的笔记本，我把它们摆到桌子上。
米娅一时间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看到我拿出的东西，才红着脸低头答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