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建筑经历岁月的冲刷，浮现出古旧的美感，连同石板路光滑的纹理，证实了这座小镇的资历。
喧嚣声爬上耳廓。
各色地铺和棚子填充起这个不大的集市，贩卖着种类不算多的商品。
......
“一口价，3个金币。”
摊主席地而坐，身披宽大的棕褐色麻布斗篷，低着头如小憩一般。意识到我们驻足，才头也不抬地发出低沉的嗓音。
他面前摆着一袋砂糖。
事实上，这袋糖并不多，却被报出了一整袋糖的价格。
但有价无市的商品，能买到就是一种幸运。
自大灾变后，各类作物的产量就没有高过，无论是领主还是农民，都更愿意去种植生长快又抗饿的作物。砂糖需要用大量植物提炼，身价高也就不奇怪了......
“我需要检查一下。”
“请便，如果不买不许试吃。”
摊主完全没有任何肢体动作。
征得同意后，我捻起一粒砂糖，构建魔法术式观察。
因为是手工制作，每一粒糖的形状和大小各不相同，颜色虽不透明，却如天然开采的宝石一般令人惊喜。
但就实用性而言，宝石却不一定比眼前的糖粒来得珍贵。
甜味能令人思维活跃，我并不讨厌这种味道。
......
“不错，我买了。”
确认制糖原料没被异化，我将糖粒送进米娅嘴里，向摊主递出三枚金币。
因为有女士在身旁，好东西不能自己独享，下意识就这么做了，米娅也完全没有迟疑地用嘴接走了它。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少女嘴唇的质感......
“今天是最后一次卖了。”
小贩收好钱，不紧不慢地起身。
斗篷和面罩把男人的外貌掩得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对幽幽的瞳孔。
“......”
我没有回话，看向他远离集市的背影，陷入沉思。
“伊悠，好甜。”
身边的少女如是说道。
米娅小姐，请问你说的是糖，还是我呢？
如果我把这句话说出来，应该就可以看到米娅害羞的表情了吧。但假如真的说出口了，先害羞的可能会是我......
虽然这样想不太正经，但我感觉逗米娅还是挺有意思的。尤其看她羞涩的样子会有一种奇特的......快感？
罢了，想想就好。
倒也没太多时间逗留了，这里好像要出事了。
为了不吃进异化食物，祖父创造出了能判断异化物的术式，并按他一贯的花哨风格取名为“格拉西亚异魔瞳”。只需发动，就能用肉眼判断物质是否正常。
刚刚在观察糖粒时，我也顺便看到了那位卖家的身份。
异化者。
这是人们对异化过的“人类”的称呼。
有宽大的斗篷遮掩，外观上和正常人没有太大区别，但谁知道他斗篷下的身体是什么鬼样子。
......
“伊悠？”
少女跟随我的视线，看着小贩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街道尽头。
“......米娅，我们走。”
察觉到气氛的细微改变，她静静点头。
阳光被灰云笼罩。
商贩们互相扯着嗓子，招呼周遭的客人。
我不再停留，快速进行起最后的采购。
鹅油、面包、肉干、蔬菜、水果、香料、以及牛奶。不再讨价还价，也不管是否太张扬，我买完一批货就跑到无人的角落收进黑袋，再去购买下一批。
本就稀少的商品被我直接买断，卖家陆续收摊，把整个集市变得有点空荡荡的。
我暗中警惕那些针扎般的视线。
下一刻，我毫无征兆地抱起米娅，如箭般窜出集市。
身后留下人们惊异的目光。
“追上他们！”“别让他跑了！”......
不怀好意的人发出手忙脚乱的追赶声，却是被我们越甩越远。
在集市外绕了几圈，我们最终停在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前。
迎面而来的是不好闻的腐朽气味。
狭窄老旧，地上又脏又臭，布满着随意丢弃的垃圾废物，“黑市”就很喜欢设置在这样的地方。
尽管教廷的律法形同虚设，但明面上，传教士们还是得做做样子的。不然怎么管的住那些真正向往光明的信徒呢？
而黑市，就是他们为满足私欲而特意设立的黑色集市。
由某些位高权重的教廷人员默许，各自从其中谋取利益，交易着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在一些比较大的城镇里，甚至会有黑市拍卖会，让有钱人们一掷千金。
......
“可能会有点臭。”
“没关系......”
继续抱着米娅，我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窜梭。
不一会儿，环境就起了变化。地面的青苔减少，垃圾也更新，大概是常有人经过。
越往深处走，就越能发现此处的不同。
墙壁上开始出现炭灰涂抹的黑色箭头，在分岔众多的巷子深处引导前进的方向。
少女的兜帽不知何时被风吹开。
我放下她，帮她整理好头发和兜帽，才带着她接着往前走。
“米娅，接下来一定要跟紧我。”
“嗯。”
她张望着地上啃食同类尸体的老鼠，因为紧张，胸口微微起伏着。
......
确认周围没有别人后，我带她转过最后的拐角。
就像穿过了一层薄膜，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小巷，突兀地布满了人群。
有衣着普通的，有穿戴斗篷的，甚至还有身着白色长袍的传教士，有的坐在地上摆着摊，有的则在低声讨价还价。
景色的变化源于一层简单的遮蔽术式，可以理解为在巷口贴了张固定的油画，效果本身并不出色，但也算合格的遮羞布了。
教廷法典中明令禁止的交易品：魔法道具、魔法卷轴、魔法药剂、烈性毒药、稀有种族的生物等等，此处应有尽有。有时这里也会进行其他大额的交易，只为逃避高昂的赋税。
米娅低头看向地面，一声不吭地把身体贴在我的手臂上。
如此令人省心，反而是让我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去猜她以前是否以商品的身份来过类似的地方......
“卖奴隶？”
刚刚踏进黑市，就有人注意到了我们。
他看了眼身材娇小、双腿还覆盖白色丝袜的米娅，仿佛是挑中了心仪的商品。
“她不是奴隶，我只卖卷轴。”
“价钱好说，先让我看看她的脸。”
“别挡路。”
侧身撞开挡在我身前的人，我偷偷唤出黑手的指头，在他图谋不轨的咸猪手上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可怕伤口。
“啊！该死！”
黑市里不需要温柔。
这只是一次谁都能理解的警告，表示如果敢继续纠缠，后果自负。
最后，那人留下一句不甘心的咒骂和地上殷红的血水，识趣地离开......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我张扬地构建出隔离术式，与米娅席地而坐，拿出制作好的卷轴，在身前展开。
不约而同地，马上就有三个人靠了过来。
这或许得归功于刚刚那段不大不小的“宣传”。
......
“总共8个卷轴，3卷爆炎术式，3卷诅咒术式，两卷巫毒术式。都是好货，释放成功率很高。”
我用术式改变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以往更加低沉。
魔法卷轴的制作十分繁琐，制作高质量的卷轴更是难上加难。一个能构建高级术式的魔法师，如果没花时间练习过，可能连低级术式的卷轴都无法很好完成。
因此就算是低级魔法的卷轴，也足够激起他人购买的欲望。倒不如说，如果我拿出的卷轴太过高级，在这种小地方可能会没人买得起，况且我也不想拿出高级死灵术卷轴，给自己找不自在。
顺便一提，几天前死在我手上的传教士，他用的魔法卷轴是教廷特供的，想在黑市买一张保守估计要100个金币，可谓是天价。
但如果能杀死一个死灵术士，上面赏下来的肯定更多吧。
......
“我要两张爆炎卷轴，一张8金币怎样？”
三人分别确定卷轴的可靠性，开始进行惯例的讨价还价。
“它在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你的命就值这一点吗？”
都是混迹黑市的人，这些东西能卖什么价我心里有数。8个金币只能买到质量最差的货色而已。
“别管那小气的家伙，我出50个金币，买3卷爆炎。”
“60，否则免谈。”
“啧，好，60就60......”
“我出20金币买一卷巫毒。”
“巫毒是中级魔法，一卷30金币。”
“你小子怎么不去抢！”
“不买就别挡在这里。”
“他不买我买，买两卷。”
“——谁说我不买的？！”
......
不过几分钟，手上的卷轴就卖完了。
刚刚要买巫毒卷轴的两人不断竞价，最终以39金币的高价成交，分别买走了一份。
话说那两人要是能和平相处一点，不就能一人一卷用30金币买走了吗？也不知道该说是脑子不好使，还是人与人之间合作太难，最后他们要各买一份时我都要看笑了。
不过魔法卷轴永远供不应求，有人争抢倒也正常。
再者，敢来黑市的人一般也是有预算的主，这里的东西大多都不便宜......
最后看了几眼黑市的商品，我没发现什么特别想要的。
考虑到米娅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很累，我决定尽快离开这里。去帮这位小姐多试几套衣服。
毕竟是女孩子，有更多漂亮衣服肯定会开心的吧，绝对不是因为我想看才买的。
我要不要也给自己买几件呢......
当我准备离开时，从不远处向走来一名身材高挑的斗篷人。
之所以用高挑形容，是因为那人一看就是女子。
斗篷无法遮住她凹凸有致的身形，步态优雅，脚上好像穿有高跟鞋，踩出哒哒的声响。
以及身高比我高了至少一个头......
“抱歉，卷轴卖完了。”
“呵呵呵，不是的，先生，我想问一下您，身边的女孩子是在售的奴隶吗？”
她的嗓音成熟而富有磁性，又带有年轻女性应有的青春韵味，年龄比较难判断，大致在25到35岁之间。
但就个人而言，我还是觉得米娅的声音更好听一点......
不对，我为何要做这种无意义的比较......
“她不是奴隶，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先生别着急，报酬好商量，我可以出比市价高三倍的价格，能否考虑一下？”
“我能出比市价高三倍的价格买下你吗？”
“哼哼~，先生说笑了。我只是想买一个漂亮姑娘做女仆而已，惹您不快了真是对不起。”
女子优雅地道歉，左手提了一下裙子，行了一个贵族礼，但长长的裙摆依旧连鞋根都露不出来。
“你更该向我的......妹妹道歉。”
会这种贵族礼的只有两类人。
一是由教廷供养着的贵族，二是被教廷击垮的旧贵族后裔。
君权神授的教廷贵族应该没理由亲自来到这里，所以眼前的女子只能是后者了。
“真是对不起了，这位妹妹小姐。”
“啊......”
米娅貌似是想回话，但又没说出口。
“不奉陪了，女士。”
正当我在想尽快离开时，身后的女子却再次发话了。
“先生，作为赔礼，我为您透露一个消息。”
“......”
“就快开始了，这座城镇的......”
没等她说完，我已抱起米娅冲了出去。
又一个异化者......
异化者势力已经完全入侵这里了吗？
看来我以后见到个人就要用异魔瞳观察一下，才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后知后觉。
旧贵族后裔？应该不至于落魄到吃异化食物生存，难道是自愿成为异化者的？
......
镇子本就不大，没多久，我和米娅就回到了昨天光顾的裁缝店前。
“欢迎光临~~——诶？是昨天的先生和妹妹小姐呢。”
艾米莉小姐还是身着淡橘黄色的连衣裙，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迎接着我们。
“帮我妹妹多挑几套衣服，什么季节的都行，再定制一个眼罩。”
“哦~，大客户！快请进吧。”
穿过布料组成的丛林，那位老妇人又出现在眼前，露出慈祥的笑容。
“欢迎光临，昨天才见过二位吧？”
“奶奶，这两位是大客户哦，不仅要买好多衣服，还需要定制眼罩呢！”
“哈哈哈，感谢关照我们的小店，能让你们喜欢真是太好了......请问眼罩要什么样式的？”
“你来定吧，米娅。”
我说道。
“嗯，有蝴蝶结......就行。”
“蝴蝶结是吧？好的，现在就帮您做，小姐。”
老人和孙女的一言一语充满了温馨的气息，让人仿佛要把外面的世界忘掉。我也被这种氛围感染，心情稍微放松了下来。
艾米莉再次把我们领进充满少女衣物的房间，帮米娅搭配衣物。
“这件不错呀~~，这件穿起来肯定也很可爱~~。小妹妹真是天生丽质呢。”
“嗯。伊悠觉得呢？”
“啊，嗯......”
我也没办法加速这个过程，只能靠在没挂衣服的墙边，看着两个少女亲密互动着，从换衣间里进进出出......
“......这几套都买了，再试几套也可以。”
“哦哦~~，先生大气，那这套......”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多卖几张卷轴就赚回来了。
一次8张太少了，下次直接做30张卖吧，原本没遇到米娅时我觉得钱攒够了，就没制作那么多。
要不试着卖张高级死灵术的？
还是算了，要是被问起来源，实在容易被怀疑......
“伊悠，可以吗？买这么多。”
“没关系。”
米娅穿灯笼裤的样子也很可爱，穿连衣裙则会有一种精致人偶的感觉。
真不错。
轰——
在我静静欣赏米娅的个人时装秀时，房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不和谐的声响。
建筑倒塌的声音。
以及，人们因恐惧而惊慌哭喊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犹如堤坝崩溃于蚁巢，不绝于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