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座城足够大时，找城门居然会成为一项体力活......
尽管三十分钟前我还在感慨人类文明的伟大，但现在，我只觉得这面墙的设计者是个白痴。
我能理解把一个地方围起来会让人很有安全感，也明白比起魔法术式，人类更迷信眼前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防御工事。
但这么大的地方，有必要包这么严实吗？
就不能多开几个口子？
就算阿德里安那家伙拼死撑到这里，估计都会被饿死在找门的路上吧。
......
靠近托斯卡罗的城墙时，我才深刻体会到这座城与以往的不同。
从远处看只有细细的一条，但近看才会发现，这城墙足有三十几米高，由宽两米以上的巨大石砖堆砌而成，厚度也可想而知。
石砖比较新，不是什么古代的遗产。
可以说，这样的城墙断绝了大部分人偷渡的想法。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我。
对我而言，一跃而入并没有什么难度，我却没有那么做。
原因很简单。
城墙上有人，而且有魔法存在的气息。
若是我孤身一人，或许还会为了省时间偷溜进去，且不说能否成功，哪怕被发现了，我也有信心能逃掉。
现在自然是不行了。
身前有个柔弱可人的米娅小姐，黑手上还拎着个80公斤重的沙袋。
这要是都能成功偷跑进去，那我都要感叹一下自己的强大了。
......
“......所以说啊，咱想办法翻墙进去吧......喂，伊悠小哥，你从刚才开始有在听我说话吗？回个话可好啊？”
阿德里安一直在喋喋不休。
“把你丢进去，你觉得这个提议怎样？”
“小哥，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觉得以你的身手就是蹦一下的事啊。连进城费都省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何乐而不为嘛？”
“城墙上每隔一段就有卫兵，还排列着警戒用的术式，如果你想被当成敌袭者就地阵法，大可以试试。”
“呃......好吧，当我没说。”
阿德里安一脸困乏和颓废，任由行进的狂风将兜帽吹得啪啪作响。
沿城墙行进的过程没有太多波澜。
就在夕阳即将躲入远处的群山时，眼前的旷野总算不是空无一物了。
一支不长不短的队伍从远处冒了头，如蚯蚓般一点点往城内蠕动着......
第一时间，我收敛奔跑速度，把米娅和阿德里安放回地面。
“前面就是城门，你自己有办法进去吧？”
我看向阿德里安。
青年活动着筋骨，拍了拍腰间鼓囊的钱袋，露出爽朗的笑容。
“那是自然。倒是小哥你俩，如果钱不够的话，可以找我资助一些，不用客气，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好意我心领了......”
我一边说，一边帮米娅戴上兜帽。
刚收回手，少女就贴过来抱住了我的手臂，让我的句子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但你还是管好自己吧，财产放在那么容易被扒走的地方，不是小偷都要动心了。”
“哈哈哈哈小哥，你刚刚害羞了吧？你俩真是有意思，我都舍不得和你们分开了。”
看来他完全没把我的后半句话听进去。
“伊悠，这样会不好意思吗？”
“......没关系，走吧。”
米娅小姐，你倒是挺放得开。
非要说不好意思，那确实是有一点吧，一点而已。
没办法，这是身为健全男士的不可抗力。
毕竟满打满算，我和米娅的相识不过十天而已，矜持一点也不奇怪吧......
嗯？
过去的时间这么短吗？
请原谅，可能是大半年的枯燥旅途让我对时间的流逝变得不敏感了。
我怎么感觉像过了几年？
......
金色的阳光把人斜拉出长长的倒影。
配合米娅短短的步伐，我和她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发觉我们走远，阿德里安才后知后觉地追了上来。
“别丢下我啊~，小哥。”
“......阿德里安先生，你进城后有什么安排吗？”
我转移掉不希望继续下去的话题。
“嘿，叫我阿德里安就行......”
青年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整体却没有太多改观，只能悻悻地戴上兜帽隐藏面容。
“我要往内围区......不，中心区走，小哥你们如果没有钱袋子上的困扰，跟我一起如何？”
“中心区？”
“啊，抱歉抱歉，还没跟你说吧。”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他接着出声。
“我解释一下，托斯卡罗分为三个区域......但不是像面包那样被切开的，而是像树的年轮，呃，能明白吗？分为外围、内围、中心。”
“我们待会儿一进城，就相当于在外围区了。这个区基本是个贫民窟，治安也不是很好。好处是住着便宜，没人管你想住多久......”
“如果往里进入内围区，情况就会好很多。街道会更干净，市场和餐厅的食物都是经过筛选的，绝对没有异化物。还有专门的人员维持治安......不过相对的，要进去就比较困难，不仅要更多钱，还要经过筛选检查......小哥你是死灵术士，到时候可得小心啊。”
阿德里安少见地正经起来。
“明白了......那中心区呢？”
我虽然表面镇定，内心却有些激动。
没办法，我就是为了找这么一个地方而开始旅行的，如今目的地似乎近在眼前，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若阿德里安所言非虚，那单单内围区就是一个足以安居乐业的理想住所。如此，不去中央皇城也无妨了。
况且还有中心区......那里又是怎样？
如果定居，要买多大的房？
为了不浪费，还是买小一点的吧。
如果是和米娅同居为前提的话，卧室肯定要有两间，而且要多给女孩子一些私人空间。
但以后要是......
不对，我也想太多了吧。
......
“哈哈，中心区可就厉害了！”
阿德里安兴奋地搓着手。
“最重要的贵族官员和传教士都住在那，加上中心区还有圣教大教堂，所以无论是治安、食物还是生活用品，中心区都是最好、最有保障的。据说连一些稀有的食材香料，都会像萝卜土豆一样成堆摆在干净整洁的商铺上卖......但先不说这个！比起中心区的另一个优势，前面说的那些就连屁都不是！”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那就是，托斯卡罗中心区和中央皇城一样，有教廷的庇护法阵啊！只要住在中心区，夜晚都可以出门！我的天！因为该死的异化，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夜晚的景色，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体验的吗？”
“......”
憧憬夜晚景色这点，我也是一样的。
暗色的街道两侧亮起路灯，窗中亮起灯火，天上挂着繁星，这样的场景我只在油画上见过罢了。
星光是黄色的还是白色的？
夜空会像画中那样呈现出银河的色彩吗？
这些我都不清楚。
这也是大多数生于这个时代的人所不清楚的。
对未知的探索欲让我更觉得中心区是非去不可了......
“真的吗？”
“我骗你干啥？小哥你跟我一起到中心区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
......
谈话间，我们来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视线所及是巨大的实木城门，宽大的出入口缓慢吞咽着寻求庇护的人群。
阿德里安控制了说话频率，让我感觉耳边清净了不少。
“小哥......我到里面等你们。”
直到成为队伍领头，他才久违地开口。
“——展示徽记，或者付费。”
更前方传来沉闷的男声。
抬头看去，宽阔的门前足足站了8名圣骑士守卫，个个身着厚重的附魔银盔。他们的十字剑颇有分量，显然不是虚有其表的装饰品。
“哈，这位大哥，咱是第一次来，劳烦您多......呃，关照！哈哈，呃，小弟急着进城，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呢？”
阿德里安手忙脚乱地抛出一堆没营养的话，抓出一把金币，谄媚地塞到门卫手中。
“就这么点......你觉得够我们八个人分吗？”
“抱歉抱歉，我疏忽了，如果有做得不好的，请大哥多原谅。”
说话间，又是一大捧金币进了门卫的口袋。
“行了。看你还算懂事，把进城费交一下就进去吧。20个金币。”
“呃，大人......”
“怎么？没听懂我说话吗？刚刚那些是你送给我和我同僚们的，进城费是捐予教廷与光明神大人的，你有意见？”
“哈哈，没有，没有。”
阿德里安强忍住肉痛的表情，数出20个金币，放进了门卫拖来的铁皮箱中。
“咳。先走一步。”
朝我们打了个招呼，他才快步进了城门。
门卫则因此似笑非笑地看向我。
“哦？你俩也是第一次进城？”
“......”
那个傻瓜......
我心中暗骂。
所以才叫他别把钱袋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自己被坑不说，还要连累我......
但我可不是那种对面想要多少我就掏多少的冤大头。
“大人。我们也是第一次进城，不过手头没有前面那位那般宽裕，不知能否......”
“意思说你不用多拿些钱孝敬我们了？”
门卫抖了下身上的铠甲，用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当然不是，大人。我怕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钱，会惹您不快罢了。”
“哼。好说，两人进城的40个金币不能省，但其他的，只要诚意足了，我们还是很通融的。”
门卫扫了眼米娅覆盖白丝袜的双腿。
“那可真是多谢大人了。”
果然，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
只能祈祷这帮人最好悠着点，不要让我把事情搞太大了......
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小袋金币，我先往铁皮箱中放了40枚。而后装出掂量家底的样子，往门卫手中塞了一小撮。
“小鬼，就这么点吗？我看你袋子里还有不少吧。”
“抱歉，大人......”
我又慢吞吞地往他手里放了几个金币。
“啧，穷鬼......进去吧。”
“多谢大人。”
我迅速带着米娅往里走。
而接下来的事情，证明我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
就在我经过另外两个门卫时，他们突兀地向米娅靠近，用脚趾头想都猜到接下来要发生。
我立马做出反应。
利用视觉盲区，一根黑色的手指突然出现，悄悄划开了门卫头领的钱袋。
哗啦啦——
“啧，勾到什么了吗？......”
钱币突兀的落地声吸引了所有守卫的注意。
而没等他们回过神，我早已抱起米娅，悄无声息地就往城内跑去了。
“哟，小哥，你们真是让我好等啊.....”
“别废话，先跑。”
我径直越过阿德里安身边。
他愣了半秒，随后一脸紧张地追上来，压低音量：
“等等等等，小哥你们不会是硬闯进来的吧！？”
“不是。我好好付了钱的。”
“呼......那就好。诶，那你跑什么嘛......”
外围区的街道人头攒动，弥漫着排泄物与汗液的味道。
我抱着米娅在人群的间隙中快速窜梭。
阿德里安做不到像我这样灵活，为了赶上我，他只能胡乱撞开所有挡在他身前的人，并收获了一句句难听的咒骂声。
几分钟后，我们停在了一个巷口。
“呼哈，呼......总算停了。所以为什么要跑啊？”
“他们想对米娅不利，所以我稍微给了他们一点教训。”
往巷外观察了一阵，确认没人追上来后，我才放下米娅回头看他。
“这样啊，那没办法，能带米娅小姐逃进来已经很幸运了......嗯？呃......小哥，能问下你做了什么吗？可别是杀了门卫吧......”
“放心，我有分寸。”
说着，我从黑袋中掏出7个颇有分量的钱袋子。
“那么问题来了，偷盗者之手为什么被称为偷盗者之手呢？”
“呃，因为经常被用来......偷东西。”
“对。这些归你了。”
我抓起其中4个钱袋子，塞到阿德里安手中。
“小哥！你，你你你把门卫的钱，都，都都都偷......”
“放轻松。虽然我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但托斯卡罗这么大，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的容貌，很难找到我们的。”
“呼......8个门卫，小哥你一口气就偷了7个，胆子也真是够大的啊。我好像都能看到我们的通缉令了......”
“他们是自作自受。说来可惜，那个头领的钱袋被我当作诱饵吸引注意力了，不然那个的油水最足。”
“哈，哈哈，厉害啊......”
事情告一段落，正当我准备继续行动时，却被米娅拉了拉斗篷。
“伊悠。今晚要抱我吗？”
“......”
“......”
突兀的话语让空气陷入沉默。
“哦......小哥，米娅小姐有需求的时候原来这么直接吗？”
青年比我先从震惊中缓过劲来，坏笑着戳着我的肩膀。
“米娅......你想说什么？”
“诶？就是......那个，之前约好了，只要我惹了麻烦，就和伊悠......抱抱，作为惩罚。”
是指到红砖小镇的那个吗？
因为顺手赶走了几个酒鬼的那个吗？
虽然我想起来了，但米娅小姐你的表述很有问题！
以及这时候为什么要用抱抱这个词？这怎么听都是另外一种意思啊！
......
“阿德里安，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用解释了，小哥，都是男人，我能理解......”
高个子青年露出欣慰的神情。
“诶。我还以为小哥你是因为青涩才不愿承认关系的......原来因为是这种关系，才说不出口的啊？啊哈哈，没事没事。我不是那么死板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
“呃......”
突然变得冰冷的语调让阿德里安怔了一下。
争口舌之快并不是我的性格，如果是寻常话题，我基本是懒得解释的。
但这次不同。
我一直以来如此绅士地维持着和米娅的距离，可不是为了被人误会成用利益挂钩的男女关系的。
倒不如说如果我和米娅真是那种关系......不对，绝对不会是那种关系！
“咳。”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敌意，我轻咳一声冷静下来。
“阿德里安先生，米娅和我的关系......就像兄妹的，你不要误会了。”
“是，是嘛......”
阿德里安的态度显然小心了起来。
我对此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向米娅。
“米娅，你刚刚的说法......很容易让人误会，下次还是不要这么说了。”
“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对不起。”
米娅也察觉到气氛的转变。
“不用道歉，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的事情，不适合......在别人面前说。”
完整表达其中的人情世故太过费时，因此我只能暂时用最简单的方式对她说明。
但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我没有直接禁止米娅用“抱抱”这个词。
绝对不是因为我觉得这个词比较可爱......而是因为它有助于增加少女的词汇量，哪怕这是一个不太正式的词，也是有必要了解的......
“嗯......明白了，只跟伊悠做的事情，就不用让别人知道，是这个意思吗？”
“......对。”
米娅小姐，你这说法还是有歧义啊。
罢了，先这样吧。
“走了，阿德里安。去找旅店。”
米娅主动牵上了我的手。正当我们要一起走出小巷时，却发现某位先生没有跟上。
“怎么了？”
“那个......小哥你刚刚是生气了吗？对不起啊，我只是开玩笑，不是有意的。”
“你怎么突然这么有礼貌了？”
“啊哈哈，看来你没放在心上，真是太好了。”
阿德里安夸张地抹着汗，吹了一声口哨，手里还拿着我给他的4个钱袋，
“因为啊，你看，小哥你之前说话......怎么说呢，一直是一个语气，好像什么事都不值得你慌张。但刚刚你突然就......你明白吧。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抱歉......”
他递过钱袋，示意我接着。
“我没有生气。这些钱你收着吧，你比我更需要这些。”
我倒也没撒谎，刚刚只是有些激动罢了。
“好嘞！小哥你这么大度，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以及，他变脸的速度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
只见下一刻，阿德里安愣在原处，傻呆呆地在身后摸索着，而后猛地看向自己的腰间。
“......钱，我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