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直到耳边传来柴火的轻响，时间才肯继续流动起来。
“啊，小妹妹年纪轻轻就出来接客了？但很抱歉，这里被姐姐抢先了。”
波涛汹涌的女士率先发声。
“......”
我真该早点把她拒之门外的。
但谁又知道米娅过来的时机会这么巧呢？
哪怕再晚半分钟，也不会是现在这种修罗场。
简直就像是看热闹的神明特意为我设了个局一样。还特意让我还错失了最好的解释机会。
真是不能更糟了......
“接客？”
米娅先是疑惑，而后像是理解了什么，表情黯淡下来。
“抱歉伊悠，我打扰到你了吗？”
“......”
类似的情节，我在某些闲书小说中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我也清楚，如此老套的陷阱，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导致严重的后果。
比如女主人公心灰意冷地离开，独留男主角在身后大声挽留。
又或者是女主人公坦然接受事实，心中却决定与男主角再无瓜葛等等。
这些应该不会发生在米娅身上吧......
不对，不能大意！
现在的第一要务，比起这样中间隔着个女人解释，更重要的是保持镇定，让米娅理解这一切都是偶然，只有这样，才能为澄清误会打下基础！
对，就这么办。
......
“没有打扰。米娅，你快进来吧。”
“伊......”
“哎呀~，小哥，我说你怎么对我不冷不热呢，原来是预定好了呀......但姐姐我不介意哦三个人一起的，呵呵。”
米娅的声音本就轻柔，话刚出口就被盖过了。
“小哥连她的名字都能叫出来，是老主顾了吧，真是小看你了~。”
高挑女性露出妩媚的笑容，把手伸向我的脸颊。
“......”
但我的耐心也不是无限的。
本想尽可能保持绅士风度，但很抱歉，光是她打断米娅和我的对话，我对她的好感就已经归零了。
啪。
在她碰到我之前，我迅速拍开了她的手。
“小哥你干嘛呀，不能温柔点吗......”
本还娇嗔着的女士，在看到我的眼睛后才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托你的福，我现在心情变差了。”
双眼变得漆黑，我冷冷看向她。
“现在走，或者留下手脚再走，你选哪个？”
“你，你是魔法师......”
“快从我眼前消失。”
“是，是！”
鬼窥的效果立竿见影。
女子把剩下的话咽回喉咙，一脸惊恐地转身逃开了。
“......抱歉米娅，快进来吧，别着凉了。”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嗯。”
少女还有些顾虑。
她偷偷看了看我的表情，最后还是进了门，乖巧地坐到床边。
“稍等，我去让店主多搬张床......”
“伊悠，先等等好吗。”
“怎么了？”
“伊悠想做吗？”
“......”
我凝固在原地。
“你是指什么？”
“就是......那个。伊悠是男孩子，所以会想......和女孩子做的事。”
米娅小姐，这么委婉的描述你是从我这里学的吗？尽管说得很明白了，但我还是不愿相信你是在说那件事......
“今天阿德里安先生提到过的，和伊悠之前跟我解释过的，那个，我想了想，应该是同一件事吧？你是想......抱歉，我还是不太懂。”
“绝对不是！”
我有些慌乱地否定。
“刚刚那人是自己跑进来的，只是我没及时把她赶出去。所以我本身没有任何想和她......做的意思。”
这是什么令人羞耻的解释......
不对，我为什么要解释得这么详细？
直接说那女人是来捣乱的不就行了吗？
......
少女坐在床边，双手摩挲着腿上的睡裙，片刻后，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抬头看向我。
“伊悠，和我做......”
“等等，米娅，先停一停。”
这邀请好像似曾相识。
我的回答好像也似曾相识！
这就是所谓的“人类在遇到相同状况时会下意识采用相同的做法吗？”
还是真是不止一次地领教了......
然而这次，米娅小姐却没有停下等我，而是有些着急地继续出声。
“没关系的，伊悠，我可以的......还是说，伊悠不喜欢我这样的呢？那个大姐姐那样的......比较好？”
“不对！也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非要说的话，我还是更倾向于米娅这样的，但重点不是这个！
那个混蛋阿德里安。
他无形之中给米娅灌输了什么奇怪的价值观啊？
明天我一定要先给他一个耳光......
“......”
如此这般，我也不打算下楼了，干脆关上门，返身坐到米娅身边。
“伊悠，对不起......不要讨厌我好吗？虽然你说过，该懂的时候就会懂了，但我还是希望能快点知道。”
“......我不会讨厌你的，能说说为什么想知道吗？”
我仔细斟酌着发言。
“因为伊悠说，一生只和一个人......做，所以，如果，伊悠被其他女孩子抢走......不对，和其他女孩子做的话，我感觉会很难受。”
米娅小姐，感谢你没把我当成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但你的话信息量有点大，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这算是吃定我了？
但让我对一个基本不了解两性知识的女孩子下手，我还是做不到啊。
她自己大概都不清楚该如何看待我吧......
“米娅......”
少女的话让我的心跳有点不安分。
“嗯？”
“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对你做不好的事情。”
“做那件事对我不好吗？”
“与其说是不好......怎么说呢，如果不知道那件事的......本质，就做了的话，不仅双方都......不会开心，反而会......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头疼啊，给少女上生理课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虽然很想继续打马虎眼，但我也怕少女的好奇心会导致不好的后果。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能给米娅普及下那方面的知识了......
至少由我来讲解肯定比其他途径要好吧！
等等......
说起来，米娅这个年纪......一般也有生理期了吧？
难道是因为相遇时间太短，刚好还没来么？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感觉又是不得不说的事情......
“是这样吗？对不起，我懂得太少了。”
少女的脸有些发红。
“没关系，这很正常。所以，我决定明天......或者其他合适的时间，跟你讲讲那方面的事，你看可以吗？”
“嗯，好。”
“那今天先睡吧，我去叫店主......”
说着，我刚要起身，却被少女捻住了衣角。
“伊悠。”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那个，一起睡不行吗？天很冷。”
真是够直接的，米娅小姐。
“......那样很挤的。”
“我很瘦的，贴着睡的话，刚刚好。”
“那个，我这两天没洗澡，身上可能有味道。”
米娅凑上来嗅了嗅。
“我觉得不难闻。”
“......”
罢了。
各种意义上，我这几天已经够累了。
反正我也不会对米娅做什么，就顺着她一回吧......
“那先说好，只有天冷的时候可以。”
“不是冬天就不行么？”
“......比如夏天的时候，睡在一起不热吗？”
“没关系哦。妈妈还在的时候每天都是和我一起睡的，只要不盖被子，夏天也不会热......”
少女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语气虽然平常，却又有点像撒娇。
“......”
感觉米娅小姐今天......有点强势？
行吧。
既然她提到了已故的令堂，我也就别做无意义的坚持了......
我重新坐了下来，报复似的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起身把棉被掀开。
“你睡里边可以吗？”
“嗯！”
少女利索地爬上了床，就像是怕我反悔。
我跟着躺好，盖上了被子。
“会挤吗？”
“不会。伊悠可以再过来点。”
再过去点我就真的贴着你了......
“没事。很晚了，快睡吧。”
“嗯。”
“......”
“......”
“伊悠，睡了吗？”
大几秒的沉默后，米娅开口。
“还没。”
“......伊悠会有睡不着的时候吗？”
“说实话......没遇到你以前，很经常。”
以前的我，为了研究魔法，总会时不时忘记休息。而等我想按时睡觉时，却发现自己失眠了。
所以我才老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自己真的那么喜欢研究魔法吗？
是，又好像不是。
就像在问一个成天躺着发呆的人，喜不喜欢发呆。
喜欢。不喜欢就不发呆了。
但也不喜欢。只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罢了，若是没有想抛开的情绪和压力，做点别的或许更好吧......
而研究魔法，就是那个让我选择忘记的途径......
“唔？是这样吗？那我有帮到你吗？”
“有。谢谢。”
“嘿嘿......太好了。”
耳边飘进少女温柔的笑，她侧身躺着，吐息轻扫耳廓，让人有种眩晕感。
不对，大概是刚刚劣质香水味的原因吧......
“伊悠，我想听你的故事，可以吗？”
“我的故事？”
“嗯。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想听。”
“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要听吗？”
“嗯。”
“......”
壁炉里光亮阑珊，房间应该很凉，但有米娅的温度在，却是感觉不到了。
自己的故事或许真没什么好说的。会有在搏人同情的感觉，我不喜欢那样。
我闭眼沉默了好一会儿。
因为不想辜负米娅的期待，最终我还是开了口：
“很久以前，有个男婴，被生母遗弃在马厩的干草堆里。就在他快饿死的时候，清扫马厩的老妇人发现了他，他才没有一出生就夭折......”
“老妇人是个好人，不枉她一边照顾一边在小镇上打听，居然真的找到了男孩的母亲。然而，那位母亲是......嗯......也就是和刚刚那位闯进来的女士一样的人。母亲说，男孩的出生只是个意外，自己也不知道他生父是谁，但好歹喂了初乳，小男孩之后如何，自己不愿再管，也没条件去管......”
“老妇人没有强求，只希望她能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名字。”
“于是，就有了伊悠这个名字......”
我陈述着未曾亲眼看到过的往事。
“伊悠......”
“只当是个久远的故事，听听就好。”
看了一眼米娅，我继续说道。
“年幼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还不明白它意味着什么。而当我明白过来时，老妇人却已寿终正寝了。随后不久，我就被收养到了教廷的孤儿院......”
“不得不说，教廷里确实没多少好人。”
“真正为孩子们着想的只有一个负责清洗衣物的修女，她经常会拿一些大人们的食物给我们吃。而其余人等，不过是想用我们来赚一些外快罢了。食物不够、随意打骂不说，还经常有孩子被神父带进房间里，被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而当孩子表现出某些特长，比如长相出众、或者有些个歌舞书画天赋，就会被当成奴隶卖掉。长得一般又笨的，会继续留下来当孤儿院的遮羞布，直到成年后再被赶出去。毕竟孤儿一个接一个地进来，总数反而越来越少，对外会损毁教廷的光辉形象的。”
“好在我懂事得比较早，每天把自己弄脏，装傻充愣，才一直没有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但我一直在偷学文字与手工，最终还是被修女发现了......过程没什么好说的，最终我用一些方法，杀掉了那个准备把我卖掉的修女，然后把罪行栽桩给了另一个以鞭打我们为乐的修女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那个午后，我拖着死去修女的身体，把她一点一点挪到神父的房间，藏到了床底下。但神父后脚就带着一个小女孩进来了。听着从床上传来的哭喊声，看着身边尸体突出的眼睛，我突然明白了，世上有些人本就不该活着，而杀了人却毫无忏悔的自己，或许更是如此吧......”
我猛地止住话头。
“抱歉，说了些可怕的事情。”
这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睡前故事。
大概是因为米娅愿意听我述说，让我把不堪的往事倾盆倒出了。
明明这些故事，祖父都没听我说过......
“没关系，我明白的。”
米娅往我这凑了凑。
“虽然我忘了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是嘛。”
“不过，我不希望伊悠死。这个我很确定。”
“......”
“......谢谢。”
“......”
停顿许久，当我不知要用什么表情回应时，身边传来了少女轻轻的鼾声。
她睡着了。
暖和的被窝也让我有些困倦。
我悄悄看向米娅的睡颜，对她道了晚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