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在风压的鞭笞下舞动。米娅被我抱在身前，用手紧紧抓住不安分的帽檐。
速度已经到了弹力魔法的极限。
继续增加术式功率或许还能更快，但人类的身体十分脆弱，不难想象强大的弹力施加在脚底，一瞬间就让腿骨断裂的场景。
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我就近停到一条无人的街道上。
对方肯定是被爆炸声引而来，直接动用死灵术加速逃跑或进攻都并非最优解，暂时观望一下。
......
两三秒的等待后，火鸟拍动双翼落到我们面前。曼弗雷德刚刚起身，火鸟就停止了燃烧，挤出几声虚弱的嘶鸣后化作了灰烬。
鼻腔里能闻到淡淡的焦臭味。
“可怜的鸟儿，光明神不会忘记你的牺牲......”
大司祭轻抚燃尽的火鸟，为它祈祷，随后拍掉手上的余灰，面色平淡地看向我。
“真是个年轻的大魔法师，可惜走上了歧途......给你们一个机会，交出黑袋，真心向光明神忏悔。我可只为二位安排火刑，不做其他肉体上的惩罚。”
“......黑袋？那是死灵术士才有的东西。我只是个路过的魔法师，你认错人了。”
我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
“是吗......”
曼弗雷德长长地叹了口气。
“确实，我来得有些晚了，没有亲眼看到二位使用死灵术......但我那可怜的学生在牺牲之前做出了呐喊。而我相信他的判断。”
“你这样容易伤及无辜。”
“无辜？......”
好似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语，大司祭的面容突然诡异地抽搐起来。
“伟大慈爱的光明神在上，世间没有任何生灵足以称得上无辜。我们所患下的每一丝罪恶，都要用灼热的苦痛来偿还......那是必要的牺牲。无论我的学生、我的老师、又或是一只普通的鸟儿，正是他们的牺牲，让世间多了一份纯净，正是他们的牺牲，让光明神再次垂怜世间......”
他愈发激动，突然变得悲天悯人，又时不时怒目圆睁，情绪像是鬣狗在琴键上践踏而出的音符，难以捉摸。
“......我不能放任罪孽深重的死灵术士为害人间。你们与恶魔做了交易，习得了亵渎光明的异术，世间的纯净因你们而染上瑕疵，光明因你们留下阴影！......啊，对！你们已罪无可赦，火刑的痛苦不足以让你们忏悔！我要剥开你们的皮，敲碎你们的四肢，割去你们的舌头，拔掉你们的牙齿，直到你们的灵魂因痛苦而悲鸣，永生永世受苦于炼狱之中！——啊，慈悲的光明神，原谅我的无知，请赐予我更多光明的加护，让我净化这污浊不堪的世界......”
疯子。
我只能如此对他评价。
尽管他的每句话都让我有反驳的冲动，但已经没有任何沟通的必要了。
狂信徒的想法无法被轻易改变。
既然如此，不如为自己和他人节省一些时间，就当是顺手回报一下神父的慷慨吧......
......
大司祭还沉浸在激情的演说中。
迎接他的却不是我的忏悔，而是鬼窥的凝视。
“呃......”
滔滔不绝的话语突兀暂停。
在他因恐惧呆滞的瞬间，巨大黑手由上而下，以最快的速度向他拍击而去。
轰——
街道瞬间被破坏。掀起滚滚烟尘，蒙蔽住视野。
我却知道对方避开了攻击。
几乎是同时，另一只黑手以不同的角度紧握成拳直直砸去。
轰——
又是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
烟尘中终于显现出一个狼狈的身影。
刚刚还神气十足的曼弗雷德此时却披头散发，耷拉着左臂，身上布满灰尘和血渍。
“啊，啊啊啊！血！我流血了！卑鄙的死灵术士，我要烧死你！”
他大声嘶吼，用一块看不清材质的金属作媒介，构建魔法，凝聚成巨大的火球，如陨石般向我们落下。
我忍不住发出叹息。
这一击的魔力含量十分恐怖，一旦爆炸方圆百米都会变成废墟。
平民的命就这么一文不值吗？又或是如曼弗雷德所说，他认为这是“必要的牺牲”......
下一刻，火球拖拽笨重的身体，爆发出恐怖的热浪。四周的建筑无一幸免，化作一片火海。
“呜呜，好痛，好痛啊！光明神，这就是属于我的苦难吗？......”
曼弗雷德全然不顾幸存者的哭喊声，用力抠动自己的伤口，如小孩般呜咽，脸上扭曲出诡异的笑容。
“死灵术士，对！那个死灵术士呢？我把他炸死了，哈哈，他死了，哈哈......”
浓烟散去，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圈又一圈堆积成山的巨大甲片，散发着黑亮的光泽，甲片两侧延伸出尖锐的肢状物。
随即，肢状物快速律动起来，把甲片顺着一个方向拖拽，舒展成一条五十公尺有余的巨大蜈蚣。
死灵傀儡，千足。
“你不去关心一下这里的居民吗？”
千足的头部高高仰起，露出被保护其中的我和米娅的身影。
“啊......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死？！尔等那些羸弱的死灵，为何能经受住圣火的焚烧！神啊！为什么要放任他们活着......”
大司祭自顾自地发着疯。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命令千足扑杀过去。
尖锐的巨颚在强大冲击力的加持下，发出斩断空气的爆鸣，迸发出肉眼可见的贯穿力。
曼弗雷德这才反应过来要防御，但显然为时已晚。
幸运的是，他的援兵到了。
一层层魔法护盾骤然升起，如同一纵巨大的骨牌。
千足悍然冲破所有护盾，发出一连串玻璃破碎般的声响。
冲击力大幅削减，曼弗雷德却还是被狠狠击飞出去，不停翻滚，在地上留下一条惨烈的血痕。
“保护司祭大人！”
身披银甲的圣骑士陆续出现在视野里。
其中几人为曼弗雷德进行治疗，其余一部分人举起大剑冲杀过来，另一部分从后方释放魔法，发射出密密麻麻的银色光矢。
千足完全不受光矢影响，任由光矢击打在身，甩动身体瞬间将靠近的圣骑拍得七零八落，巨大的攻击范围却也误伤了无辜的平民，被我收回黑袋。
“米娅，抓紧我。”
情况变得有些复杂了。
再这样下去将演变成我与教廷的战争，也会让周围的平民死伤更加严重。
在这种地方可不能放开手打，走为上策吧......
下一刻，我的身体轮廓变得模糊，动作也悄无声息，在箭雨的缝隙中灵活窜梭，飞速向后退去。等圣骑士们反应过来时，只能看到一道黑色的拖影。
死灵术，魅影。
圣骑士部队被甩在身后，我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抬头看去，高空中赫然出现几十座燃烧的巨大木桩，如打夯般直直落下。
伴随连续的轰击声，身边的建筑接连化作焚烧的碎砾，居住其中的人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肉糜。
曼弗雷德不知何时又坐到了一只火鸟上，从空中追赶我们。他的表情已恢复最初的平静，要不是身上血肉模糊，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
“死灵术士，你们终究逃不过光明的制裁。”
“......”
我完全没有和他对话的兴趣。
如今我使用了死灵术进行移动，虽然速度比那只火鸟更快，但需要在地面走街窜巷，还要躲避攻击，拼不过火鸟直线飞行的优势。
几分钟拉锯后，曼弗雷德渐渐追了上来。
“你身前之人若非死灵术士之流，我不会过多为难她，也希望尔等不要做徒劳的挣扎，虔心接受烈火的净化。”
又是几座燃烧木桩向我们袭来。
然而这一次，我却突然召出两只黑手，将其中一座木桩擒住。
黑手全然不惧烈焰的高温，绷紧肌肉，抡起沉重的木桩抛向空中的火鸟。
曼弗雷德显然没料到这么一出。
他急忙改变航向，还是没能完全躲过这本属于自己的魔法。
火鸟的半身瞬间被木桩打烂，发出痛苦的悲鸣，曼弗雷德的右腿被击碎成血雾，在空中失去了平衡。
他平静的表情却刹那间变为疯狂的笑容。
一瞬间，爆炸的火光在身边闪烁。
我暗道不好。
这是提前布置好的埋伏，就如同我应对他的策略，曼弗雷德利用地形优势把我追赶到这个地方，用魔法引爆了埋藏其中的平民尸体，就为了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距离太近，召唤千足已经来不及了......
我狠狠刹脚驻足，控制黑手优先保护身前的米娅，尽可能多地构建护盾术式。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阵令人耳鸣的近距离轰炸后，我勉强撑住了。
有黑手保护的米娅安然无恙，身后的护盾术式破碎到只剩一层，并泛起了丝丝裂纹。
可没等我做出下一步动作，一条细长的猩红火焰突兀地出现在身后，瞬间穿透了濒临崩溃的护盾。
一个趔趄后，灼热的痛感从肩胛骨位置袭来。
可恶。
我下意识地怒视后方。
曼弗雷德浑身浴血地趴在几十公尺开外的废墟中，右手还保持着攻击我的姿势。
远处有圣骑士正在赶来。
忍住一巴掌拍死对方的冲动，我发动鬼魅迅速撤退，一边扑灭伤口处燃烧起来的火苗。
身后传来大司祭无可奈何的咆哮声。
......
